第36章 隻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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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鞗沒有與蔡京當麵見過,不知道他會不會支持自己,或許會為了大宋朝而打壓自己買撲淮南鹽巴,但他知道,剛剛重回大宋朝權利中樞的蔡京,絕對不希望背後出現不同的聲音,而薛昂卻無形中踐踏了老家夥的底線。

    江寧城謠言四起,蘇老大和姚仲教也顯得有些焦躁不安,蔡鞗卻像是沒事人一般該幹嘛幹嘛,一副根本不在乎模樣。

    買撲鹽巴謠言紛紛,反而掩蓋了“稚子調戲婦人不成怒而殺人”之事,在蔡卞回河南時,蔡鞗帶著顧琴娘前往送行,蔡卞盯著他看了許久,也不明白這位二叔搖頭歎息究竟是何意,江寧士子再也不提“稚子殺人”之事,至於那個一直未有露麵的老鴇則根本無人問起。

    翠雲樓老鴇被裝入馬車送往了城外,蘇老大有些擔憂,曾勸解過,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刀殺了。

    原本蔡鞗雖沒想著殺人了事,從未殺過人,開口就要取人性命是件很難的事情,但他知道,能在妓樓一二十年,最後還成為老鴇的女人,這種人都不能信任,尚還不知道光明教時,就有將人永遠流放海外想法,當他驟然聽到了摩尼教,得知光明教後,這個女人就不能再讓她活命,而他也相信,當一遝光明教教眾名單擺在方臘麵前時,這個女人就已經是了個死人。

    自決定忘記過往後,蔡鞗有時也察覺了自己的冷血無情,一條人命就這樣被他整沒了,心下竟無一絲一毫愧疚自責。

    自己將自己鎖在船艙小半月,當海和號準備北上汴京時,蔡鞗也不得不住進了海瑞商號的貨倉莊園,日子還算平靜,外麵的風風雨雨絲毫沒有影響到了他的心情。

    一日趕著一日,鹽巴買撲日子即將到來,蔡鞗與薛昂也從未有過一次正式見麵,蘇家和方臘最終也未有將百萬貫銀錢送了過來,蘇家二老爺蘇仁禮來了江寧府,蘇老大提起過蘇仁禮帶著淩香兒出入各家府院,之後再也未有提及。

    冬梅帶著五十萬貫銀錢和百萬貫鹽鈔前來,蔡鞗特意讓人從大船上將一箱箱銅錢、鐵錢在江寧城遊走了一圈,有無打壓下城內四起謠言?蔡鞗不知道!卻知道第二日蘇仁禮前來拜訪,終了也隻讓冬梅招待一二。

    蔡鞗不理會外麵風風雨雨,全讓蘇老大、姚仲教、冬梅三人去打理,一心隻在書房識字讀書,一遍遍練習每每寫錯了的古字……

    “砰!”

    聽著房門再次砰然作響,不用抬頭便知是誰……

    “少爺少爺,翛少爺來了,正在前廳等著少爺呢!”

    蔡鞗一愣,丟下手中鋼筆,伸手拿起桌案上濕巾擦拭了兩下,心下卻莫名的忐忑不安。

    “三兄來了就來了,你直接將人領來書房就是了,又不是外人,怎麽還弄了個什麽前廳等待?”蔡鞗心下有些不安,嘴上卻無一絲慌張。

    綠桃天生就是個莽撞歡實性子,半月前還整日恐慌不安,如今又像是什麽都未發生過,再一次成了風風火火莽撞丫頭,聽了他這麽說,忙說道:“不是的,翛少爺和知府大人一同前來的,正在前廳談笑呢!”

    蔡鞗眉頭莫名一皺,又擦拭了幾下手上墨黑,起身說道:“知府大人前來了,咱也不能不慢待了,你去尋顧姑娘,一同見見這個江寧知府大人吧。”

    “哦……”

    綠桃竟有些扭捏,看她低頭有些不情願,知道她因何會有如此反應,也不過多理會,丟下濕巾,依然背著黑黑小手前往前廳。

    海瑞商號的貨倉莊園較為簡單粗獷,與一般江南花園式豪宅有很大的區別,完全是為了便於車馬進進出出而存在的莊園。

    前廳與居住的後院隔了百米,兩者之間沒有相應的隔牆、月亮門,遠遠的便看到幾名轎夫正蹲在牆角陰影下。

    “東主。”

    顧琴娘一身素衣書生袍,看著她與書生一般抱拳,蔡鞗默默點頭。

    “一同吧。”

    沒有太多話語,一人在前,顧琴娘落後半步,靜靜跟在後麵。

    或許是因為之前門欠太高,阻礙了蔡鞗進進出出,蘇老大特意將整個廳門都換了個遍,剛出現在廳門外時,便見到裏麵坐著的一青年一中年,兩人也停住了談笑,齊齊轉頭看來。

    蔡鞗邁腳走入,向蔡翛抱拳笑道:“剛剛小弟還說綠桃呢,三兄前來,怎麽也不直接前往小弟書房,還當咱們兄弟生分了呢,原來是貴客登門。”

    蔡翛上下仔細打量著幾個月未見的五弟,樣貌還是一般無二,依然顯得瘦弱了些,隻是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蔡鞗抱拳,蔡翛招手笑道:“最近父親可沒少誇讚五弟,當然,也對五弟的‘老蔡太師’很是不滿呢~”

    蔡鞗一愣,也不怎麽在意兩人地位、年齡,坐在蔡翛身邊椅凳上,笑道:“常言說得好,人無遠慮則必有近憂。”

    又是一歎。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可得民心?前些日,五弟看了《孟子》一書頗有心得,孟子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五弟以為,所謂得民心者,唯‘所欲與之,所惡勿施’為精,百姓所重者,衣食住行,也就是一個‘利’字。”

    蔡翛微笑點頭,也不開口打斷,蔡鞗撓頭說道:“國家需要軍隊守國護土,需要官吏治理地方,需要物資錢糧賑濟遭災百姓,需要築堤防水、修路建橋、教化百姓……就需要征收百姓賦稅,也就是說,朝廷需要從百姓兜裏掏錢,百姓就要損失些利來,兩者本身就是對立與矛盾的,無論是哪一個做了掏百姓銀錢的那個人,都會是遭人罵的那一個,百姓不滿父親所作所為也是必然,小弟自也不認為父親錯了。”

    “可是呢,小弟才六七歲呢,卻莫名的為此承擔些莫須有的罪名,即使父親當麵,小弟也不認為自嘲一番有何過錯,誰讓父親忠於大宋國而忘家,為了當朝太師卻護不住家小呢?”

    蔡鞗知道這是個什麽樣子的時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家之主有著絕對的權威,但他卻打心眼裏不願認可了蔡京為便宜老爹,想著今後自己的淒慘,更不願意前往汴京,更願意現在各過各的,也省的將來連累到了自己和蘇氏娘親。

    一邊說著,一邊還看向神色不是很好的薛昂,笑道:“父親身為大宋朝太師,又被官家深信不疑,如此權高勢重之重臣,卻坐視家中稚子被人無端欺辱,知府大人,小子心有不滿、怨氣,有錯嗎?”

    “哦對了,這位顧姑娘就是當日小子‘當街調戲’之女,也是知府大人仰慕之人,大人可以當麵詢問一二實情,小子是如何當街調戲的?不過咱可得說好了,顧姑娘如今是小子的教授先生,知府大人與顧姑娘……那個……‘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也挺好。”

    蔡鞗嘴角一陣不屑譏諷,心下很是不滿眼前正人君子模樣老頭的陰損,也不打算在他麵前虛與委蛇。

    薛昂一陣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蔡翛眉頭微皺,很有些不習慣蔡鞗的譏諷、陰損,想要開口訓斥,可想到前來時父親的言語、囑咐,隻是默默端起茶水,雙目卻不住打量著一身書生袍的顧琴娘。

    顧琴娘見蔡翛、薛昂看來,如同個書生默默抱拳,淡淡將當日情景說了一遍。

    蔡翛在汴京時便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親耳聽著顧琴娘話語,心下莫名的有些不喜。

    “五弟當日不僅救下了你,更是給了銀錢相助,他人汙垢五弟清名時,姑娘因何不出麵解釋,坐視世人汙垢一六七歲稚子?甚至還傳出因怒殺人之事!”

    顧琴娘張了張嘴,卻沒有一句解釋。

    見此,蔡鞗卻伸著脖子,越過蔡翛看向薛昂,笑道:“自古便是民不與官鬥,有些事情太大了,大到小民承擔不起地步,小子並不責怪、怨恨無法仗言之民,更何況,敢如此汙垢當朝太師之子之人,若背後沒有相應大佬,或者期望取太師之位而代之,小子相信,沒哪個百姓無聊到汙垢一稚子孩童地步,知府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薛昂麵色瞬間慘白,別的還好說,可那句“取而代之”太過嚴重,身為蔡京的左膀右臂,薛昂很清楚這句話語有多麽強大的殺傷力。

    看著薛昂神色,蔡翛便知道事情大致因果,心下也對薛昂介入蔡家子嗣之間的事情很是不滿,一陣沉默……

    “五弟,朝廷諸事困難,父親不願在此事花費太多精力。”又看了眼薛昂,說道:“此處也無外人,三兄也不與你和薛知府客套,父親已經答應了你的淮南鹽巴買撲之事,但隻此一次,隻此一年!明年蔡府不允許占了任何鹽場鹽巴,還有就是,明麵上的規矩不能少了,該如何還是如何。”

    蔡鞗想也未想,點頭道:“那是自然,若非娘親堅持為小弟討個公道,小弟是不願蔡家摻和鹽巴之事的,即使鹽利再高,小弟也不願。”

    蔡翛看著一臉無所謂的蔡鞗,很有些想不明白,心下陌生感越來越強,可眼前確實是自己五弟,為何心下會有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