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淮南鹽巴歸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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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蔡鞗來說,鹽鈔就是個坑,鹽利再如何的高,他也不想一腳陷入朝廷挖的坑裏……

    “貨幣,本質還是信譽,是貨物與貨物交換時,兩者都認可的一種信譽保證,鹽鈔實際上與代替銅錢的紙鈔沒有區別,是一種信譽保證,是鹽巴與錦帛、糧食之間的交換憑證。”

    “一開始時,因為銅錢不足,百姓交這稅那稅的,百姓的銅錢大多數都流入了官府府庫內,百姓缺銅錢,在夏稅、秋稅時,商賈就可以憑此進行大肆打壓糧食、錦帛價格,因為百姓到了繳納稅賦時,不得不向朝廷納稅,不得不將糧食低價賣給商賈。”

    “不僅僅隻是糧食、錦帛,還有衣食住行的方方麵麵都是如此,但糧食、錦帛是所有一切的基礎,最為重要而已。”

    “朝廷一開始的初衷還是好的,不需要用數量不足的銅錢參與貨物與貨物之間的交換,而是用了紙張印製的鹽鈔替代,因為鹽巴是有價值的,四十五文的鹽鈔就是一斤鹽巴,隻要兩者可以對等互換,百姓是認同的,隻是,現在四十五文鹽鈔或許連一兩鹽巴都無法兌換,或者可以兌換,但需要等上兩年……五年……十年……”

    “如此,鹽鈔就會貶值,加上元祐黨人廢棄鹽鈔之事,百姓恐慌,鹽鈔更是成了廢紙一般的存在,而造成的這一切的根源,皆是因鹽鈔失了信譽,或是信譽不足的緣故,而不是鹽鈔本身。”

    “黃金、白銀、銅錢就沒有鹽鈔或紙鈔問題,因為它們本身就是信譽的保證,而不是因為朝廷賦予鹽鈔或紙鈔的信譽,黃金、白銀、銅錢不需要朝廷或是任何人賦予價值信譽,它們自身就是,自然也成了百姓首選錢幣。”

    當蔡翛、薛昂離開後,綠桃很是疑惑不解鹽鈔為何成了臭大街般存在,蔡鞗想了下,最後還是給了解釋。

    蔡鞗不願入坑,就是因為朝廷在鹽鈔一事上的失信,利用金融手段不斷洗劫鹽商和百姓的財富,或許蔡京沒有意識到什麽是金融手段,但他與大宋朝頂層官吏確實在用貨幣金融洗劫無數人的錢財。

    “百姓不願被洗劫,但當朝廷利用手中權利,采取‘上戶民一月一斤鹽,下戶民一月半斤鹽’的強製銷售手段,百姓也不得不強行被朝廷洗劫自己財富。”

    “正如溫水煮青蛙,時間久了,所有人適應了,也就成了事實的合理。”

    “至於咱們……一人一斤鹽也好,半斤鹽也罷,朝廷再如何洗劫,也是要用鹽巴來換蔡府的錢財的,普通百姓沒有多餘銅錢,隻能用糧食,用錦帛來充當銀錢,不得不接受鹽鈔,蔡府有足夠的錢財,根本不需要用到鹽鈔,給你四十五文錢,你就得拿出一斤鹽來!”

    “但是鹽商不同,民間存在著大量鹽鈔,當朝廷每年稅賦達不到一億兩千萬貫時,當可以征收的賦稅全部都征了後,當所有手段都用盡了後,朝廷就無法廢棄鹽鈔,不得不承認鹽鈔的流通,因為一旦廢棄,就意味著朝廷根本征收不到一億兩千萬貫,財政就會虧空!”

    “一旦認可流通,百姓就會拿著鹽鈔去鹽鋪子兌換鹽巴,但是,朝廷並不是產出多少鹽巴印製多少鹽鈔,而是為了補足日益減少的田地稅賦和官吏增多帶來的虧空,印製的鹽鈔數量事實大於市麵上消耗的鹽巴數量。”

    “大宋朝不缺鹽,鹽庫裏堆積如山,但市麵上消耗的鹽巴卻不足,之所以會如此,就是因為官府不願意鹽巴價格走低,一旦鹽巴價格低了,就意味著鹽稅的減少,無論是之前官府售賣,還是如今的商賈買撲售賣,都是如此,一旦市麵上的鹽巴多了,價格低了,稅賦就會減少,而朝廷最怕的就是稅賦減少,每年一億兩千萬貫的耗費,朝廷根本不敢稍有放鬆。”

    蔡鞗最後歎氣一聲。

    “鹽巴買撲是個坑,一旦入坑後,就意味著永遠都脫不掉鹽鈔所帶來的風險,手裏永遠留著個誰也不知道何時會要了自己命的炸彈,永遠都要忍受朝廷的肆意掠奪,而鹽商自己為了避免最先倒下,隻會更加掠奪下麵的百姓,隻會更加打壓鹽鈔實際存在的價值,朝廷的‘三成鈔、三成錦帛、四成錢’買撲,到了鹽商販賣給百姓時,就可能成了‘四成錢、四成錦帛、兩成鹽鈔’之事,因為鹽商必須考慮後麵朝廷的不確定風險,無論商賈們有無良心,它們都會這麽做,除非早早斷尾離場,或是自個拿根繩子,找個歪脖子樹。”

    “原本朝廷買撲時,鹽鈔占了三成,也就是說,朝廷認可了鹽鈔三成價值,而商賈們又將價值變成了兩成,最後倒黴的是誰?還不是無數窮苦百姓?”

    “反正本少爺是不願做這種買賣的,誰願意做誰做,本少爺不賺這種錢財,更不願被朝廷拴住脖子!”

    綠桃懵懵懂懂,顧琴娘看著他的眼神卻像是看著個怪物。

    怪物就怪物好了,當蔡府老三蔡翛前來了江寧城後,他就知道買撲之事已經是板上釘釘子,妥妥的。本打算就此返回杭州,但當“孫半仙”包道乙送來二十萬貫銅錢後,還是決定先等上幾日。

    十月初一,江寧知府薛昂承包了城內最大、最奢華的酒樓,不僅邀請了江寧花魁,連同蘇州、杭州、揚州……等十數位花魁也邀請到了江寧,百十位花枝招展、嬌媚若花女子獻歌獻舞,士子雅士更是不知多少,綠桃花癡又犯了,最後還是與女扮男裝的冬梅一同前往了棲鳳閣,蘇老大帶著孟費和數十親隨隨同護佑,整個莊園裏隻剩下了蔡鞗一人,一個人坐在大廳上,麵前則是長長桌案,像再等待著誰一般。

    蔡鞗獨坐在主位,麵前擺放著一張過丈長木桌,鋪著白綢的長長木桌上擺放著各種肉食,以及尋常人難以食用的稀罕果蔬,一手提起銀壺為自己倒了杯殷紅似血的酒水,手拿著古樸犀角杯,心下卻搖頭不已,酒是好酒,器物看著貴重,卻讓人有些失望。

    十七匆匆走入,在耳邊一陣低語,蔡鞗微微點頭。

    “客人既然來了,那就讓人入席吧。”

    十七默默抱拳退下,不一會,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抬眼見到領頭的第一人時,蔡鞗伸手示意。

    “二老爺前來,鞗兒未能出府迎接,還請莫怪。”

    蘇仁禮冷臉走入廳內,也不開口一句,自顧自走到桌案前坐下,一幹老老少少一一走入,看著他們,蔡鞗也隻是從蘇老大嘴裏知道他們的姓名而已,當他看到最後一人時,眉頭不可察微挑了下。

    “諸位請。”

    在最後一人坐下後,蔡鞗也不多言,伸手示意後,自顧自用著刀叉切割麵前擺放著的豬排。

    黑衣少女見他與稚子小兒一般無二圍了塊素布,看著他費力切割著肉塊,很是不屑皺了皺秀氣鼻梁,餘者一幹人相視,紛紛默不作聲各自食用著麵前美食。

    主座後一左一右站著冷著臉的十七和孫虎,所有人都在靜靜吃著麵前美食,沒有一人開口說話,場麵顯得尤為詭異。

    蔡鞗將最後塊豬排塞入肚中,而就在他小飲了口果汁一般的葡萄酒時,姚仲教大步走入廳內,在他耳邊一陣低語,長長桌案上一幹人等紛紛相視看來。

    “少主,棲鳳閣結果出來了,並無任何意外。”

    蔡鞗微微點頭。

    “麻煩了姚老。”

    姚仲教點頭,又大步走出廳堂,小心將廳門關閉。

    蔡鞗看向所有人,一臉平靜道:“最近一段時間裏,江寧城頗有些不平靜,街麵有著諸多流言蜚語,也正如流言所說,我蔡家的確買撲了淮南鹽巴。”

    又一一看向所有人,見他們氣息粗重,開始慌亂左右相顧,微微敲了兩下碗碟。

    “小子邀請諸位前來,想來諸位心下也有些揣測,而諸位應邀前來,目的自也不用多說。”

    蔡鞗提起銀壺,不遠處的蘇仁禮與幾人對視一眼,沉聲開口道:“鞗兒能買撲了整個淮南鹽巴,外公……”

    “外公?”

    蔡鞗猛然抬手打斷,看向麵色不悅的蘇仁禮,笑道:“蘇家與蔡家是有一層關係,可還沒到了以血緣而廢生意的地步,賭場無父子,生意場上亦是如此,蘇家與蔡家還是分開些更好。”

    蘇仁禮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麵上卻微笑點頭,笑道:“說得好,賭場無父子,鞗兒想來也知我等前來的目的,整個淮南鹽巴也不是一人一家可以吞得下的!”

    蘇仁禮端起酒水向蔡鞗示意,笑道:“買撲鹽巴,可不僅僅隻是有足夠的錢財,以及蔡家權勢就夠了的!”

    蔡鞗笑容依舊,端起酒水回應,又看向其他猶疑不定老少。

    “蘇老所言不錯,整個淮南鹽巴確實不是一人一家可以吞下的,小子以及小子身後的蔡家也從未想過吞下所有鹽巴,從未想過斷絕了諸位所有生路,至於今日我蔡家如此做的原因……諸位想來也聽了些市麵流言蜚語。”

    “嗬嗬……”

    “小子隻是個六七歲稚子小兒,與諸位名望相比,小子調戲婦人也不過是個笑話,原本小子也不會在意這些事情,也隻當是無聊人的混賬無良,明白人是不會相信的,可是呢,由戲言成了‘羞憤殺人’流言,這就不是小子和蔡家可以允許得了,小子也相信,若此等流言蜚語發生在諸位身上,在坐的諸位也絕不會視而不見!”

    一老者點頭道:“小衙內說的是,若此等惡事發生在我裴家子孫頭上,老兒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當然,裴家也會與小衙內今日善舉一般,也絕不會連累了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