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便宜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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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鞗著實傻眼了,蘇臻被麵色慘白的蘇瑞攙扶離去後,他還沒能回過神想了明白,他一個稚子都知道科舉意味著什麽,如此得罪人的事情,大宋官家怎麽就支持了呢?
“唉~”
“老蔡啊老蔡,你怎麽就這麽想一出是一出啊?難道還不嫌身上臭豆腐味兒不夠重?”
蔡鞗一陣唉聲歎氣,剛剛將蘇臻送出府,返回了的蘇氏,見他跟個小老頭似的唉聲歎氣,不由一陣好笑,輕拍了下他頭頂坐在一旁。
“老蔡若不如此,我兒將來又怎能順順當當登榜入仕?”
見她眨眼“頑皮”,蔡鞗一陣撓頭泛苦,唉聲道:“老蔡權勢登峰造極,因‘一大錢當十錢’而罷職致仕,這還沒一年呢,又被朝臣與官家生生抬回朝堂,所為何?還不是老蔡會折騰,是個會來錢,也會大把大把花錢的主?”
“唉……”
長長一聲哀歎。
“八十萬禁軍,四十萬地方廂軍,如此還未算上鄉軍團練啥的,再加上百萬官吏,如此之多張嘴之人……大宋朝該搜刮的賦稅名頭一個不少,就算如此也難以應付日益增長的耗費,換做誰當了大宋國的家,都需要一個老蔡這般專門作惡的壞蛋,可老蔡這次也太那啥了些,搶百姓的錢,用百姓錢喂養那些圓鼓鼓商賈、官吏也就罷了,官吏再如何開口罵娘,雙手還是將老蔡生生抬入汴京,誰讓他們不願做這種爛事呢?”
“得罪一頭,喂養拉攏另一頭,雖孩兒心下不讚同,卻也知道世無萬全法,若不如此,無論官家,還是朝堂官吏,都會毫不猶豫將老蔡驅逐出朝廷,會再次另選一個願意聽話,願意為了權勢不住往身上倒髒水之人。”
“可老蔡這一次也太作死了些,朝廷官吏們,哪一個不是科考登榜而入仕的?這麽瞎整,挖了士子的根本,士子群起鬧騰,朝廷上誰敢支持?”
看著他小臉一陣哀歎,本應該是個老狐狸一般恨鐵不成鋼,在蘇氏眼裏卻成了天真可愛,再一次輕拍了兩下小腦袋。
“太學、州學、縣學……又不是沒有禮部出題應試,童生入縣而應試,舉而成秀才秀才入州應試,舉而成舉人舉人入京應試,舉而成殿前進士,與童生優而入縣學,縣學擇優者入州學,州學優而入太學,太學又有上中下三舍,層層擇其優者,與科舉入仕又有何區別?偏偏我兒將老蔡想的如此不堪。”
蔡鞗私下裏每每稱蔡京“老蔡”,初時蘇氏訓斥了兩句,蔡鞗依然如故,蘇氏也就任他由他,平日裏,哪怕在貼身親信女婢麵前,也隻以“老爺”相稱,見他如同個小大人一般,也打趣起來。
蔡鞗知道,若按照蘇氏話語所說,也確實沒有什麽不同,憑本事吃飯唄,誰的成績好誰上,關鍵是,真實情形真的是如此?
縣學、州學、太學,自隋唐,甚至還要更久遠些就已存在,但這與蔡京所言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的三學,與百十人村莊、寨堡小學堂沒有本質上區別,各個學段,各個年齡段都有,縣學、州學,甚至太學也隻是名字上不同,或者說官方投入的財力不同,餘者本質上並無不同,春闈、秋闈都要一同參與應試,但是,現在蔡京要改變了這一切,要進行層次分級,層層遞進分級,成了蔡鞗極為熟悉的小學、中學、高中、大學模式,這步子也太大了些。
蘇氏見他苦著小臉哀歎,心下好笑,也不明說,微笑詢問了幾日來課業讀書之事,最後又囑咐了兩句,讓他最近莫要再出府遊玩胡鬧。
出府一次,不僅賠了綠桃錢財,如今更是弄了一身騷氣,得知蔡京欲要推翻科舉取士古製,更是不願出府遭罵。
正如他所想,一石激起千層浪,剛傳揚起來的“浪蕩子五衙內”流言瞬間翻船,煙花酒巷,朗朗讀書學堂,市井流兒……短短三日,整個杭州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皆指著蔡府大罵奸賊,而且消息如同颶風向外瘋狂擴散。
老蔡太師成了萬夫所指大壞蛋,蔡鞗心下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身上的目光成功被轉移開來,可他還是蔡家五衙內不是?逃了和尚無蹤影,難道還能逃了安身立命的寺廟?
浪蕩子就浪蕩子吧,了不起也隻是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六七歲浪蕩子,可蔡京惹出的風波卻非同小可,哪怕所有人都盡可能不與他說起外麵風雨。
躲於家中,外麵的風風雨雨也全被阻在了圍牆之外,被每每溫和教導他讀書識字,身影愈發清瘦女子阻擋在外,有時他自己也奇怪,不知何時,本與自己沒多少關係的女人,竟與上一世,兩個生命中最重要女人身影融合在了一起,讓他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界線。
一日日過去,時間在手指尖不經意流逝,中秋月夕很快到來,圍牆之外吵鬧一日多一日,學堂所有屋舍也全都修葺了一遍,小尾巴一般的綠桃像是被顧琴娘之事打擊到了,喜愛熱鬧的她很是安靜,跟著他從頭開始讀書識字。
或許有些人天生自帶著天賦,雖然蔡鞗沒有學過繁體古文,再如何也是讀了一二十年的書本的,自帶著一套自學本領,可就是毛筆字寫的跟狗爬的沒區別,哪怕蘇氏手把手教授也還是沒丁點長進,反而隻是在一旁的小丫頭卻學了個真傳,遠比他書寫的清秀雅觀,看著就是一種享受。
山不就我我就山,無可奈何下,自個用著小錘子砸鐵片,用壞了兩個剪刀,用著鵝毛、軟木,自己做了個粗劣鋼筆,雖每每將小手弄的烏漆嘛黑,書寫出來的字跡也終於可以讓人看了。
又一次將小手弄的烏黑,見到跑入書房的綠桃小丫頭眉眼彎彎,很是翻了個白眼。
“想笑就笑,你又不是沒笑過。”
綠桃跑到角落裏,將一盆清水放到他麵前,笑道:“少爺的筆比棍子還硬,一點都不好用,二老爺正在前廳呢,聽夫人說,老爺的書法還是二老爺教的呢!”
“二叔來了杭州?”蔡鞗一愣。
綠桃一邊為他擦拭手上墨跡,一邊笑道:“二老爺性子可好了,書法在大宋朝也是數一數二的,少爺若開口,二老爺一定不會拒絕,興許二老爺收了少爺為弟子也不一定呢!”
蔡鞗撓了撓頭,為自己擦拭手掌的小丫頭天生性子歡快,有事沒事就說起家裏大大小小事情,知道蔡卞性子寬和,更知道前廳二叔因為妖道張懷素而倒了黴,每每因為與老蔡太師政見不同而仇,怎麽就來了杭州呢?不應該在河南督理軍務嗎?
“幹淨了!”
綠桃仔細翻看了下他手掌,歡呼一聲,不管不顧拉著他奔向前廳,不似她整日幹活,勁兒還真不小,差點把他拉了個狗啃屎,不得不被動跟著奔出書房。
“綠桃……綠桃……你……你慢一點……慢一點……”
孟費坐在書房外欄杆上,看著兩個小人兒一路奔跑,臉上露出些苦澀,也不知一時衝動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挺身跳下欄杆,不緊不慢按刀跟在身後,步履不緊不慢,無論前麵兩人腳步多麽極速,兩前一後始終保持著一丈距離,不多也不少。
轉朱閣低綺戶,沿著彎曲閣廊,穿過三個月亮門和兩個窄小木門,三人來到前廳外時,原本還急躁燥的綠桃如同變花臉的藝人,瞬間成了另一個模樣,心下不由一陣好笑。
蔡卞見他幾乎是爬過高深門欠,不由笑了。
“看著鞗兒今日狼狽,想起了當年老夫狼狽模樣,啊哈哈……”
蔡卞捋須大笑,一旁的杭州知府唐恪卻苦笑搖頭,歎氣道:“當年無知小兒,今時已是垂垂老矣,不複當年家中胡鬧小兒啊……”
蔡卞不置可否一笑,見蔡鞗爬過高高門欠,正要似模似樣抱拳行禮,大手擺了擺,笑道:“鞗兒無需多禮,二叔今日前來,就是想要看看大兄嘴裏說的胡鬧小兒,哈哈……”
“來來,唐知府,見一見我這侄兒大作。”蔡卞從懷裏拿出一本《千字文》來,身子微傾送到唐恪麵前。
唐恪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接過《千字文》書冊,看向蔡鞗笑道:“不會是五公子對《千字文》有另樣見解,重新注釋了吧?”
“哈哈……”
蔡卞一陣大笑。
“唐知府一見便知,這可不是注解如此簡單,更是事關億萬士子、生徒求學之路,大兄對此給的評價可是很高的。”
“哦~這倒是奇了怪了,太師一向甚少讚人……嗯?”
唐恪剛翻開書冊,正見到狗爬字跡和亂七八糟的圈圈、注音、斷句標點符號,並不認識這些東西的知府大人,很是疑惑看向蔡卞。
蔡卞卻微笑不做解釋,手指指向一臉尷尬的蔡鞗,笑道:“唐知府莫要看著老夫,老夫對此也不甚了解,眼前小子弄出來的東西,不若讓他為你我解釋一二。”
蔡鞗看向蘇氏,見她身邊小幾上還有一些他的書籍,又是一陣撓頭,雖不認識眼前兩個老兒,聽著兩人對話,又豈能猜測不出兩人身份?偷偷將蔡卞打量一番,也好牢牢記在心頭,將來也好可以第一眼將人群裏的老蔡認了出來,要不然……認錯了便宜老爹,那笑話可就大了。
見兩個老兒齊齊看來,蘇氏微笑不語,蔡鞗無奈說道:“二叔,這些不過是侄兒偷懶弄出的便宜法子,怎麽還在知府大人麵前吹噓了起來呢?也不怕貽笑大方,杭州城已經有了個六七歲浪蕩子當街調戲婦人,這要是再多了個啥名頭,侄兒的日子可就沒法子過了啊~”
“哈哈……”
不僅蔡卞,唐恪也捋須爆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