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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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黃池風和日麗。圍場上旌旗招展,各路諸侯紛紛派出射手,射手們整齊隊列,已經準備好競爭天下第一勇士,伴著一陣喧天的鑼鼓,一場激烈的射術大賽拉開了帷幕。

    天子等人坐於高台上觀賞比賽,隻見射手們各個身手不凡,無論是馬上倒射,還是精準遠射,各種絕技令人歎為觀止。

    晉王貼到天子身邊,指向一個剛剛十發十中的射手,笑著說道:“天子您看,那個就是我們晉國的射手,他可是不一般啊,兩百步開外,能將箭射進錢眼兒裏。”

    吳王嗤之以鼻,諷刺道:“晉王啊,今天可不是說大話的時候,你這一通胡話,倒是讓射手怎麽辦?嗬嗬,兩百步開外射進錢眼兒,別開玩笑了。”

    晉王一想,也覺得自己確實說過頭兒了,頓時羞紅了臉,指著吳王斥責道:“哼!夫差,你的射手呢?!他有什麽本事?!”

    夫差向遠處一指,說道:“那個站在旁邊發呆的就是我的射手。”

    “哈哈!”晉王大笑道:“你看他傻了吧唧的樣子,他能有什麽本事?”

    “哼哼,他沒什麽本事,不過就是比其他所有的射手都更厲害罷了。”

    這時,恰好輪到離目開弓,隻見他慢慢悠悠的走上前去,盯了一眼靶子,然後竟取出一塊布條,將雙眼蒙了起來。緊接著,他速放十箭,箭箭中靶。

    天子被離目的射術震驚,不禁讚歎道:“厲害!吳王手下果然神奇!”

    吳王也暗吃一驚,雖然他知道離目射術高超,但怎麽也想不到竟會如此神奇。吳王愣了一會兒,才向天子回禮道:“吳國子民勵精圖治,隻為捍衛天子!”

    “哈哈,好!好!”天子十分高興,連連稱讚。

    吳王臉上露出笑容,心中大喜,晉王卻撇起了嘴,甚是不悅。

    目睹了離目的精湛射術,張循也大為震驚,可越是驚訝,他心中莫名的不安就越發強烈。他轉身向越國隊列望去,卻怎麽也找不見範蠡的身影。

    幾個回合之後,離目果然毫無懸念的勝出。天子大喜,決定召見離目。

    吳王卻喜上眉梢,暗地裏和太子姬誌對視了一眼,二人都會心一笑。

    離目被卸下弓箭,搜身之後,被送至高台下方。他半睜著一副死魚眼,緩緩走到高台下方,朝天子跪拜。

    “賞!”天子大喜,朝內侍一揮手,示意行賞。

    離目緊緊繃著身子,僵硬的向天子拱手行禮,不知是否因為過於緊張,他的臉色很是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

    天子微微一笑,平易近人的說道:“嗬嗬,你不必緊張,孤向來欣賞你這樣的勇士,你得為天下人做出表率才行啊,哈哈。”

    內侍端著一盤金子,走到離目麵前。盤子上麵碼放著閃閃發光的金元,離目卻絲毫不為所動,完全沒有任何興趣。

    “小人不要賞賜。”

    “哦?”天子又驚又喜,問道:“為何?”

    “小人要錢沒用,小人隻喜歡射箭,錢對射箭沒有意義。”

    “嗬嗬,不能這麽說。”天子笑道:“有了錢,你可以買下更好的弓和更好的箭。”

    “不能,我的弓是天下最好的弓,再也沒有更好的了。箭的話,什麽樣的都無所謂,隻要用我的弓發射,樹枝也能百發百中。”

    “哦?你的弓?有什麽奇妙之處?”

    “嗯……有!我的弓臂是鳳骨打造的,弓弦是妖獸的筋鞣製的。隻要是我的弓射出的箭,就會自己奔向靶心。”

    “嗯?怎麽可能有這種神奇之物?快,拿給孤看!”

    內侍見天子急切,便趕忙去取離目的弓。

    晉王瞥了眼吳王,笑著說道:“呦嗬,鳳骨、妖筋,吳王手下說起大話來,可真是厲害啊!”

    “嗬嗬,嗬嗬。”吳王不知何故,他也想不明白離目為何說出這種奇怪的話,不過此時也隻能一臉尷尬的笑了兩聲。

    張循心中的不安到達了極限,這種話絕不可能出自離目之口。他注視著離目,想從他的神情裏尋找一些異常,可是除了麵色蒼白之外,就再沒有任何神情了。

    內侍將離目的弓拿給天子,天子反複查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便問道:“這弓怎麽看都隻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弓而已,你說它神奇,究竟奇在哪裏?”

    離目抬起眼睛,說道:“我指給您看。”

    天子點了點頭,示意內侍將弓拿給離目。

    “不可!”張循脫口而出。

    眾人被這一聲吸引了注意,所有人都望著張循,不知他要做什麽。

    張循有些無措,支吾道:“不能給他弓。”

    “為什麽?”天子笑著問道。

    “嗯……為了天子的安全。”

    “哈哈,無礙,無礙。孤相信天下子民都是為了捍衛周室而生,誰會對孤居心叵測呢?更何況,這位勇士一看就是忠誠之人,絕不可能有非分之想。去吧,把弓給他。”天子想要利用這個機會展示自己的愛民之心,但說完這話,還是給內侍使了一個眼色。

    “喏!”內侍走上前去,又親自將離目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身,最後甚至摘去了離目的發簪。確定離目身上沒有任何銳器之後,才將弓給了離目。

    離目接過自己的弓,無比珍愛的將弓貼在臉上,輕輕的親吻了一下那樸實無華的弓臂,然後他將弓挺在胸前,說道:“神奇之處就在這裏!”

    隻見離目左手將弓挺出,右手繞至頸後,做出拔箭的姿態。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伴隨著一聲劇痛的嘶吼,他竟然從背脊的皮肉中拔出一支細長的鐵針來。原來離目之前臉色蒼白並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正在忍受著劇烈的疼痛。

    說時遲,那時快,離目已經將那染滿鮮血的鐵針架在弓上,緊接著,他拉開弓弦,瞄準了高台之上的天子。

    眾人大驚失色,高台兩側的侍衛剛要上前護駕,卻聽離目大喝一聲:“不準動!”

    此時,鐵針正對天子頭顱,隻需一瞬間,離目就可以結束天子的性命。

    天子強作鎮定,壓了壓手,示意眾人不得貿然行事,“你……你想要什麽?”

    “要你的命!”

    “為何?”

    “不為什麽!你當天子當的太久了!該讓位了!”

    “勇士,你的主子是誰?他能給你的,孤都能給你!”

    離目沒有回答,而是側過臉,將目光精準投向天子身旁的一個人。天子順著離目的眼神看去,發現離目所注視的不是人,正是小王子姬任,而姬任的臉上似乎正掛著期待的神情。

    危情萬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意力都集中在離目身上,殊不知有一個身影已經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高台上。

    “多說無益!納命來!”

    話音剛落,離目撒開弓弦,鐵針呼嘯而出,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那個無人注意的身影竟然如同閃電一般擋至天子身前。

    刹那間,鐵針已經射入了那身影的胸膛。

    離目大笑一聲,向高台的底柱拚死撞去。

    隻聽“咚”的一聲悶響,高台都被震得晃了一番,眾人向台下望去,隻看到了離目的屍體。

    天子這才回過神來,他急忙蹲下身子攬住替他擋箭的人,當他看清這人的臉時,心頭一陣驚顫。

    天子顫顫巍巍的說道:“你……你是……”

    “父……父王……”

    “你是……你是政兒……政兒?”

    姬政點了點頭,抓住天子的衣袖,艱難的說道:“父王,孩兒救駕來遲,讓父王受驚了……”

    “不遲……不遲……”天子的眼角流下淚來,他慈祥的看著姬政,心疼不已,“是父王的錯,這些年讓你受苦了,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父王……父王沒事就好……”說罷這話,姬政昏了過去。

    天子抱著姬政大喊道:“太醫!太醫何在?!”

    太醫匆匆忙忙的跑上高台,立即給姬政把脈。

    天子命令道:“務必救活我的王兒!務必!”

    半個時辰之後,吳王怒氣衝衝的闖進太子姬誌的營帳,大罵道:“姬誌!你這是搞的什麽鬼!”

    姬誌笑而不語,隻是抬手示意吳王坐下。

    吳王怒不可遏,站在姬誌麵前繼續吵嚷:“是你讓我提議競賽的,還說範蠡能給我必勝的人選,結果呢!結果就是給我找了個刺客?!還有!範蠡呢!他人呢!”

    “他們兩個時辰之前離開了。”

    “明天就是祭天大典,越國人這個時候走了?!你告訴我!你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說!”

    “嗬嗬,吳王莫急。”

    “莫急?!現在天下人都知道吳國射手意欲刺殺天子!可惡!那個死魚眼明明是個越國人!我現在該如何辯解?!可恨!可恨至極!”

    “吳王,這一切都是為你好啊。”

    “為我好?!你別胡說八道了!我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天子!”

    “嗬嗬,刺客是哪國人並不意味著他就為哪國君主效命。放心,天子不會責怪你的。”

    “哼!如何不會?!”

    姬誌站起身來,走到吳王身邊,心平氣和的說道:“咱們來設想一下,如果你是天子,現在有人要刺殺你,你覺得會是什麽人指使的?”

    “我哪裏知道!哼!”

    “吳王,憤怒沒有任何意義,思考一下吧,對你有好處。”

    吳王喘著粗氣,過了片刻,才沒好氣的說道:“刺殺者一定是為了達成他主子的目的,所以天子的死必須對某人有利才行。”

    “嗯,這就對了。”姬誌笑著點了點頭,他拍了拍吳王的肩膀,繼續說道:“然後呢,那天子的死對誰最有利呢?”

    “想當天子的人……”

    “哈哈,是啊,想當天子的人。”姬誌大笑,而後,又平靜的問道:“是我麽?吳王,你覺得會是我麽?”

    “不……不是你,天下人都知道你大限將至了。”

    “沒錯,我活不了多久了,這個太子的位置一直都是留給王子任的。”

    吳王恍然大悟道:“天子會以為想刺殺他的人就是姬任!”

    “沒錯,一旦父王這樣認定了,他就必然心生芥蒂,進而對姬任的舅舅——晉王,產生防備心理。如此一來,向來追求製衡的父王就會把霸主之位讓予你啊。吳王,你放心,我保證這霸主之位一定是你的!”

    聽了這話,吳王的怒氣消散了一半,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然而,他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急忙收斂笑容,說道:“不對,不對,你把我說糊塗了。”

    “哦?哪裏不對了?”

    “這一切的一切分明都是你安排的!雖然天子會以為是王子姬任想要殺他,但實際上想殺他的人是你才對!所有的行動最後都是為了達成你的目的!”

    “哈哈!哈哈!吳王啊,你沒有證據可不要亂說。”

    “競賽是你讓我提議的,人也是你給我推薦的,他之所以行刺也一定在你計劃之中,更奇怪的是,那個死魚眼射術如此高超,最後竟然會射偏?姬政又是怎麽出現的?他居然是天子的兒子?哦,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苦肉計!我不過是被你利用的棋子罷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你的陰謀!目的就是讓姬政在天下諸侯麵前華麗登場,進而幫助姬政爭奪天子之位!對不對?!”

    “哈哈,哈哈!吳王真會胡說八道,汙蔑起人來,也是夠能聯想的。但吳王不要忘了,我好歹還是周國太子,如果吳王不想要這個霸主之位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些忙。”

    “哼!霸主之位是你欠我的!”

    “嗬嗬,算是吧,那我便許諾給你,明日霸主之位非你莫屬!”

    “哼!”

    吳王知道他已經與姬誌達成了利益的共識,於是不再更多言語,甩袖準備離去。

    當吳王走到營帳門口時,身後又傳來了姬誌的聲音,“吳王,明天就是祭天盛典了,還是一切照舊,放心,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吳王沒有回頭,甩起簾布離開了姬誌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