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道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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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下午回來,杜淵之給了杜玉清一張臨近南城門差不多五十畝地莊子的地契和五百兩銀子。杜淵之笑著說:你經商這莊子和銀子都用得著,其它的我們就笑納啦。後來杜玉清才了解到:郭通判為了和解可謂殫精竭力,作為賠禮奉上的東西不僅有現銀和這莊子的地契,還有幾本珍貴的古籍和字畫,總共價值大約五千兩銀子。杜玉清有些咋舌,這麽一大筆錢,相當於郭通判二十年的俸祿了,看來官員們都生財有道,各有神通。經過上午給範斯遠的點撥,杜玉清接受起這些銀子和地契就心安理得了,而且聽範斯遠說為了爭要這幾本古籍,父親和姚先生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分贓不均,還便宜了範斯遠也得到了一本。杜玉清不由樂得哈哈大笑。父親和姚先生既是知己好友,又因為個性迥異、觀點分歧時常辯論拌嘴,古籍對讀書人來說那是比銀子要難得多了的珍寶,兩人自然爭得不可開交。杜玉清都可以想象當時兩人言行中風淡雲輕,又據理力爭,最後相視大笑的場景。對父親和先生來說,他們時常的鬥嘴既是自己觀念上的維護,又是學識上的相互借鑒,還有另一個角度看問題的風光無限,實在是一種樂趣。

    第二天,盼望已久的遊曆終於出發了,坐在馬車上,聽著馬蹄嘚嘚嘚歡快地跑動起來,吹著涼爽的清風,所有人都情緒高昂。采薇更是興奮地時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瞧去,一會兒問:“小姐,那是什麽花兒?真漂亮!”,一會兒又問:“小姐,我們今天會停在哪裏的客棧歇息?”歡快之情溢於言表。

    出乎意料,杜淵之和姚先生這次設計的線路沒有像杜玉清設想的那樣環繞著杭州周邊遊,而是設計為狹長的行徑路線,直接先去徽州和黃山,然後沿新安江遊千島湖,一路到紹興,最後回到杭州,一路的名勝古跡,這怎不令人感到興奮?他們出行一共七輛車,五輛馬車坐人,四輛供主人坐,一輛給下人坐,還有兩輛騾車載行李。他們穿臨安,登天目山,步履從容。第二天進入了徽州境內。

    杜淵之開玩笑說:“拜郭通判的慷慨所賜,我們這次遊曆的陣容真可謂奢華排場。我們也享受一下逍遙的肥日子的滋味。”

    姚先生搖著扇子笑說:“真好,真好啊。除了這郭通判,還有什麽李通判,高通判最好都來幾次,不僅你老弟發了財,我們也可以跟著沾光。”

    杜淵之白了他一眼:“你老兄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姚先生哈哈大笑,他總以逗怒杜淵之為樂,可惜得償所願的機會不多。

    姚先生輕搖折扇,一路看著阡陌縱橫,禾苗翠綠,青山綠樹中掩映著的白牆黛瓦,心情大好。不禁感歎道:“這莊稼長勢喜人看著就讓人心生希望,還是吃得飽穿得暖的富裕日子安逸啊。”說罷就吟誦道:“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棲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歸。”

    杜淵之斜睨了他一眼,笑道:“無辰兄,我聽懂了你言下之意了,你就不要再嘮叨了。不就是想說你饞酒了,提醒我別忘了。好吧,今晚讓你嚐嚐徽州甜酒釀的味道,就著石雞和青螺飩鞭筍,最是相得益彰,保證讓你不醉不歸。”

    阿誌不安地扭動屁股,給自己偷偷地放鬆一下。久坐在逼仄的馬車上,他腿都麻了。可父親偏要把他拎著坐在自己的馬車,說是既然出來遊曆耽誤了學堂的課程,就不能讓他太放鬆了。害得阿誌一路小心不敢放肆,坐著的時候都正襟危坐不敢隨意。可剛才聽父親和姚先生的對話,也不是什麽正經的話題,心裏不由地大為驚訝。平時在他麵前端方嚴肅的兩位師長,什麽時候會這樣輕鬆諧趣嘍?

    姚先生生性豁達,不以為恥反以為樂,指著杜淵之笑道:“這是你說的晚上有好酒好菜伺候,不可食言啊。”扭頭對阿誌說:“阿誌,幫我記下來。”阿誌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父親和先生一本正經地逗趣鬥嘴,他不知道是否該點頭還是搖頭,幫著那一邊。

    不一會兒,他們在一個大樹下停下歇息,讓大家下車活動活動久坐酸脹的腿腳。阿誌候著兩位師長都下了車,也跳下車來,朝杜玉清飛奔而去,“大姐,大姐,你去和父親說我待會和你們一起坐吧。”

    杜玉清笑著撫摸著阿誌的頭,“怎麽啦?和他們在一起不好玩嗎?”

    “嗯嗯。”阿誌點頭,想一想又不全是,“倒也不全是,”他壓低嗓門,小聲對姐姐說:“我給你噢,他們說話很有趣,不像平時那般嚴肅,就是不能隨便動彈,害得我腿腳發麻。”

    杜玉清忍俊不禁,阿誌從小和父親相處的日子不多,即使現在見到父親,不是在練武場上,就是在考校他學問的書房,心裏自然對父親充滿了敬畏。於是問道:“你在學堂能夠隨便動彈嗎?”

    “那也不能。”但架不住他們可以偷偷放鬆啊,學堂裏的先生麵對下麵這麽多的學生,哪裏看得過來?

    “那為什麽同樣的時間在學堂不會腿腳發麻,而和父親他們在一起時會呢?”

    阿誌想了想說:“父親和先生眼前就我一個人,他們都盯著我,我太緊張了。”

    “他們真的就盯著你?”

    阿誌搖了搖頭,他們兩個談笑風生不知多快活。就苦了他這個必須恭敬陪著的晚輩。

    “阿誌,父親一路沒有要你看書,也沒有考校你的學問卻還是要你和他們在一起,你知道為什麽嗎?”

    是哦,阿誌撓了撓頭,“為什麽?”

    “父親就是想你多陪陪他們。學問不是隻有讀書一條路,衣食住行皆學問。父親讓你和他們在一起,就是想讓你學習這方麵的學問。”

    “可是他們有的話我聽不懂啊,萬一以後考我怎麽辦?”

    “傻瓜,”杜玉清擰了擰弟弟的鼻子,“這種生活的學問是耳濡目染熏陶出來了,你隻管多聽多看就是了,不會考你的。”

    “耶!太好了。”一聽不要考試,阿誌一蹦三尺高,“那我就放心了,我去玩啦。”說罷跑開撒野去了。杜玉清看著阿誌歡快的神情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她理解父親把阿誌帶在身邊言傳身教的深意,隻是阿誌年齡還小理解不了背後的用心良苦,杜玉清樂得用他聽懂的語言讓他放鬆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