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赴京趕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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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儔三人離開淨沙觀,快馬直奔,五日便抵達東京城。

    東京城高四丈,城周五十餘裏,繁華更勝當年長安城,城內不下三十萬戶。

    東京城分羅城、內城、宮城三部分,層層遞進。城外楊柳成排,綠草成蔭,河網交織,良田廣布,鳥雀成群,商隊如雲。

    外城上甲士林立,反複巡邏,不下千人。城門雖然洞開,卻有百餘兵卒輪流把守,來往客商,無一例外,都要經過嚴密的盤查。

    城門上設有翁城,晝夜不斷地監視著四周的狀況。

    城內整齊規劃,士農工商,各司其職,三教九流,各安其命,形成了種類齊全、功能繁多的綜合性大城都。

    公廨占據城中樞紐位置,各級要員多半出身於豪門權貴,趾高氣昂,頤指氣使。

    街道兩旁店鋪鱗次櫛比,錯落有致,衣鋪、染坊、肉鋪、茶樓、酒肆、賭局、當鋪、青樓、藥鋪、廟宇、雜貨鋪、鐵匠鋪,胭脂鋪等等不勝枚舉。

    東西南北均有各色集市,匯集名商巨賈,奇珍異寶,堆積如山,形形色色,五花八門。

    無論是吐蕃的犛牛皮、藏紅花,還是西域的香料與美玉;

    無論是契丹的虎骨、人參、鹿茸,還是江浙的絲綢、茶葉、黃酒;無論是安南的犀角、象牙、沉香,還是川地的蜀錦、蜀繡、硯台;

    無論是山東的海鹽、珍珠、水果,還是關中的蠶絲、生漆、瓷器,各種商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上次無儔曾見識過澶州開德府的繁華,可是比之東京城,則顯得不足道哉。

    他心中激動萬分,想要向兩位兄長傾訴。可是,龐寵與馮翊鵬卻表現得頗為淡定。

    龐寵指著虹橋橋頭的柳樹說道:“五年前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這般熱鬧與昌盛,現如今就連這細柳都已經遮天蔽日啦!這東京城變化好大呀。”

    “我父親說過‘東京地處~中原腹地,黃河之濱,汴河之上,漕運便利,四通八達,乃是~對,龍興之~。’”馮翊鵬似是背誦經文的模樣,一邊慢慢地回憶著一邊呆呆地盯著緩緩流動的汴水。

    無儔伸手晃動,反複遮擋馮翊鵬的視線。

    “你有病啊?”馮翊鵬緩過神來,立時責備道。

    無儔晃蕩著身子,得意忘形地挑逗著:“我有病,不過你也知道,痊愈了。”

    “那你擾我作甚?”馮翊鵬手臂一擺,將他逼開。

    “也不為什麽!我隻是納悶,你又不懂那些文縐縐的話,為何偏要鸚鵡學舌,搞得自己好像很了解這兒似的!”無儔一臉地不屑地瞥著他。

    “我家住東京,怎麽會不了解呢!”馮翊鵬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膛。

    “你?”無儔言語未盡,卻聽到遠方傳來一陣吵鬧聲。

    這吵鬧聲頓時勾起了他的興趣,前一秒還在爭論不休,轉眼便朝著遠方探去。

    由於離得遠,看不清,三人則向人群靠近了些。

    原來是書生與駝夫在此爭辯!

    看樣子那書生能言善辯,駝夫似乎爭論不過。那駝夫見書生嘴刁,便拽住他的衣領,不肯放他離開。

    兩人的爭吵聲立刻引來了大量圍觀的群眾。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生怕事情不夠熱鬧。

    無儔三人穿過人群,走到了最裏層,也想瞧瞧具體是怎麽回事。

    “大家快看,駝夫欺負人嘍。他的馬兒受了驚,差點撞到我不說,還要詐我錢嗬!我不給便要打我,光天化日之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書生著一身灰褐色布衣,伶牙俐齒,氣得駝夫七竅生煙。

    那駝夫支支吾吾地對喝著,卻沒有討到半點便宜,反倒引起眾人的側目。

    不過他自知口拙,便一口咬定那書生打壞了他的青瓷瓶,重複個沒完。縱使書生說破大天,他也絕不放手,除非書生當場賠償他的損失。

    圍觀的人越多,那書生嚷嚷得便越厲害,言辭也越發地激烈。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辯之後,圍觀的群眾幾乎都在伸指斥責著駝夫。

    駝夫見情勢不妙,急得大汗直流。

    隻見他磕磕巴巴地反駁著:“你~你弄壞了我的寶~貝,你~不賠錢就~就休想走!”

    那書生被駝夫一把拎起,胸前衣衫登時皺起。

    反觀那書生不慌不忙地仰著脖子,一副生無可戀的賴皮模樣。

    他眼皮耷拉著,條條是道地分析著:“纖夫們喊口號驚了你的馬兒,你的馬兒衝我奔來,我隻得閃躲。無意間才碰到了布袋,這純屬巧合嘛!一來,你的馬兒若不撞我,我又怎會閃躲?我不閃躲,又怎會損壞你的青瓷瓶?再者,你的馬兒朝我奔來,我若不躲,吾命休矣,屆時你也必然攤上命案。如此我這一躲,雖然損了你的青瓷瓶,實則救了你一命嘞。你要是想索償,當是找那群纖夫,而不是我。現在這般,豈不是要恩將仇報嗎?”

    “我~我隻看到你弄壞了我的寶貝,我就要你賠償。無論你怎麽說,不賠錢就是不能走。”駝夫晃著頭不認賬,反而勒得更緊了些。

    “奧,我明白了!你是惹不起那群纖夫,便來欺負我這老實書生。我兜中無錢,即使有錢我也不會給你!你動手吧!”書生雙目緊閉,雙臂展開,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勢。

    “你到底賠不賠錢?”駝夫眉頭緊皺,被他說得有些理屈,於是壯著膽子威赫道。

    “說沒有就沒有,一個銅錢都沒有!”書生手掌外翻,顯示自己身無細物。

    駝夫聽後,心中又急又氣,攥緊拳頭,朝著書生臉上便是一拳。

    那書生登時鼻孔流血,雙目翻白,咣當一聲,癱軟墜地。

    周圍的眾人紛紛譴責,有人憤而挑頭道:“你理屈詞窮就出手傷人,等著吃官司吧!”

    又有人竊竊私語道:“我看書生死了,這駝夫隻能償命嘍~”

    駝夫哪兒見到過這類場麵,當聽到殺人償命的話後,心中霎時又悔又怕。

    “晦~晦氣,好晦氣!今天就這麽算了,別~別讓我在遇到你~”他一邊說著一邊慌張地望著四周,緊跟著私下搡了搡那書生。

    他見那書生毫無反應,心中驚懼不已,身子也隨之顫抖不停。

    他神情慌張地顧了顧,繼而故作有理地喝道:“你~你別和我裝,想反~反訛我,沒門~”

    他一麵嗬斥著,一麵向後撤退。待撞到圍觀的眾人後,他竟倏地轉起,任由眾人如何指指點點,他也不顧,隻得狼狽擠過,逃之夭夭了。

    一旁的無儔將現狀看在眼裏,心中卻是詫異地很:這書生怎會如此的羸弱不堪?那駝夫看樣子不會武功,且隻是打了他一拳,又沒擊中要害的部位,怎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他生平好管閑事,遇到這種怪事怎能放過?

    隻見他伸手擴了擴,走到書生跟前,邊走邊叫著:“麻煩大家讓讓,讓讓嘍!我是大夫!”

    眾人竟然信以為真,誰都不敢耽誤,立刻一齊向後退了退。

    無儔走到書生身前,見他一動不動地癱在地上,仿佛沒有了生氣。

    他帶著好奇的心態,伸手去號那書生的脈象,裝作深諳醫術之狀。

    無儔雖然不懂得醫術,卻也是習武之人。此時他察覺書生的脈象平穩,毫無異狀,哪裏像個死人耶?

    他偷偷地用餘光瞄了書生一眼,隻見那書生胸口緩緩起伏。無儔會心一笑:原來你小子是裝死!

    他立刻起身向眾人擺擺手,神情篤定,成竹在胸地喝道:“大家不要慌,我自有辦法救他!”

    眾人一聽這話,無不瞪大了眼睛瞧戲,生怕錯過了‘妙手回春’的神技!

    一邊的龐寵自然也看出端倪,含笑走到他身旁,使了個眼色,遮嘴竊語:“三弟,下手輕點!”

    無儔點點頭,壞笑著眨眨眼道:“曉得!瞧好吧!”

    隻見無儔三根手指再次扣到書生腕處,乍然鎖緊。

    “哎呦,疼疼疼疼疼疼疼~”書生猶如回光返照般湊地挺起,反倒把周圍眾人嚇得大驚失色,一齊後仰。

    “唉,疼就對了,痛便是還有得救!”無儔故裝老成,得意地捋捋下巴。

    圍觀的眾人驚訝之餘,紛紛鼓掌,稱頌著無儔的高超醫術。

    哪知書生怒氣衝衝,滿眼委屈地咆哮道:“莽夫!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故傷我?”

    “咦?這話從何說起呀!眾人可以為證,我方才救你一命,怎被你說成傷人了?”無儔雙手外翻,擺出一副無辜的神情。

    周圍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幫腔道:“對呀,剛才神醫明明救你,你怎麽能恩將仇報,翻臉不認呢?”

    書生也不理會眾人,此刻隻覺那手腕劇痛,忍不住反複揉摸。

    無儔見眾人相助,眉頭一挑,接著質問道;“你難道不應該謝我麽?”

    那書生臉色一板,駁斥道:“謝你?謝你傷我麽?我好端端的,根本不需要人救!你倒是好,不分青紅皂白,上來便是一通亂捏。喔~痛煞我也!趕緊賠我醫藥費,我的手腕被你弄脫臼了。”

    這書生看似文質彬彬,骨子裏卻透著一股潑皮無賴的氣質。

    他一麵敷衍著稱好,一麵伸手抓向書生的左腕。

    那書生豈敢讓他再碰?‘湊’地將手向懷中一縮,,倒蹬出半米遠,佝僂身子,歪脖斜睨。

    “你要幹嘛?”書生懼怕無儔再次胡來,‘嗖’地又將雙手背到身後。

    “你的手不是脫臼了嗎?怎麽還能動彈?”

    無儔一臉壞笑,暗自歡喜:你小子還想訛我,看來是沒捏疼你!看我不讓你長長記性!

    “我~我~我又好了,要你管?你別碰我,否則我要報官了!”書生怕極了無儔,那駝夫的一拳倒也無礙,可無儔這一捏著實讓他有些吃不消。

    “你報官我也不怕!大家可以作證,我醫好了他的病,救了他一命。是與不是?”無儔又像模像樣地捋捋下巴,即便他沒有一根胡須。

    “對!”“人家大夫救得你!”“你小子被人打蒙了吧!”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聲援無儔。

    “哼!你等著,我這便去報官。你別走,給我等著!”說罷,書生拍拍屁股,起身逃竄,隻留下一股嗆鼻的灰塵。

    龐寵撫了撫無儔的肩膀,勸道:“走吧,那書生被你嚇壞了。別再戲弄他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

    無儔回首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眾人見熱鬧結束,緊跟著一哄而散。

    三人牽著離去,漸漸地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一人手指眼前酒樓,笑兮兮道:“好熱鬧的‘風滿樓’,眾人不知暴雨將至,尤然沉醉於風花雪月中啊!”

    他身旁站有一人,顯然與他同道,當即淡笑著回他一句:“二月已破三月來,漸老逢春能幾回。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

    前者覺得頗為精妙,暢快地呼道:“好一句‘且盡生前有限杯!’今日,我便與徐兄一醉方休!”

    “正合我意,康弟,請!”兩人先是你敬我讓,最後索性免了客套,勾肩搭背,一同走進酒樓。

    兩人在三樓找一雅間落座,剛好可以鳥瞰東京的繁華盛景。

    “康弟,你我一別十數載,沒想再相見時已是不惑之年了。”年長者舉起酒杯,滿眼滄桑。

    “是呀。想當年你我二人也算風華絕代的俊公子,一轉眼,鬢角已有白發生嘞。”年幼者舉杯對上,一飲而盡。

    “麽啊~好酒!隻有佳釀不會老,味道越釀越醇香嘍~”年長者打扮極為簡樸,卻依舊擋不住經年累月的沉澱而散發出的坦蕩浩氣。

    他放下酒杯,試探性地詢了一句:“康弟的功夫,應該精進不少吧?”

    年幼者眼前一亮,酒意頓時消去七分,欲擒故縱道:“小弟的功夫還是那樣,稀鬆平常,不足道哉!但徐兄造化可就不同嘍,據說廣武門主葉枯寒極其倚重老兄,視你為左膀右臂,可有此事麽?”

    “賢弟你又說笑了,掌門不過是讓我代辦些雜事而已,遠遠談不上倚重二字!”年長者謙遜地答道。

    “葉枯寒雖然年歲已高,但是他的野心我還是略有耳聞的。廣武門搜羅天下名器,深諳各宗武功,招賢結士,聲勢浩大,恐怕稱霸武林為期不遠嘍!單論徐兄與那蘇慶豐功夫見識,又豈是碌碌之輩能夠企及的?”

    年長者沒想到他能對自己如此了解,忽覺脊背微微發涼。

    為了掩飾尷尬,他故意打岔道:“康弟都是聽哪些閑人風言風語的?哎~大可不必信也。呶~忘了問了,你的‘玉誥劍法’練到第幾階了?”

    “哈哈,你還不承認。你怎知我修煉了玉誥劍法?玉誥劍法乃是無量洞天的秘技,你一個外人又是如何知曉的,快快如實招來!”年幼者雙眼如炬,直勾勾地盯著年長者。

    “無量洞天是道宗之首,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能保得齊門派弟子個個守口如瓶嗎?你說是不?我不過是遊曆江湖時聽聞的罷了。”年長者樂嗬嗬又道,“康弟,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戒備?我聽說‘玉誥劍法’分四階,第一階為環玉階,第二階為定玉階,第三階為破玉階,第四階為殊玉階。賢弟聰慧,怕是已經習練至殊玉階了吧?”

    年幼者左右環顧一番,見無外人窺聽,於是身子前傾,伸手折嘴,細語輕聲道:“徐兄,今日隻有你我二人,我也沒有什麽可隱瞞的了。我隻告訴你,你切莫外傳!”

    年長者連連點頭允諾。

    “玉誥劍法還有第五階!”年幼者如同做賊一般,生怕被外人知曉。

    年長者大吃一驚,追問道:“第五階是什麽?”

    “第五階喚作乘玉階,實乃是至高之境界!愚弟智短,莫說這乘玉階,便是殊玉階,至今仍是未能領悟。”年幼者一聲輕歎,顯然有些落寞失意。

    “唔~原來是這樣。賢弟莫急,凡事欲速則不達,功夫更是不得強求。我相信你有朝一日,定能參透乘玉階,一雪當年千雄大會之恥!”年長者怒目圓睜,手指蒼天,氣衝鬥牛。<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