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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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心上一緊,她便知道,她身體裏已經有與師兄同樣的毒了。她便又拿出了另一顆放了半葉愁入腸的藥丸,放到嘴裏,咬碎了,吞了下去。
慕容全身沒有力氣,他知道她做了什麽,卻沒有辦法阻止她,隻是眼角慢慢滑落一地眼淚。
陌今見他落淚,心上疼得越發厲害,她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淚,笑道,“師兄,我從小就是你的累贅,可是你從來沒有嫌棄過我,什麽時候你都是最顧我的,因此我什麽事都依賴著你,直到你不在了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從前有多麽的任性,對你有多麽的不好。”
“小衿,不要說這些。”慕容還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但卻沒有了力氣。
藥性在陌衿體內開始發作,她覺得手腳開始麻木,這是中了愁入腸毒性的表現。難道是半葉的毒性太大,在解毒之餘已經開始毒入肺腑了?
還好,還好師兄沒有吃這一粒。
“小衿,你覺得怎麽樣?是不是手腳開始麻木了?”
“師兄,你怎麽知道?”
“這毒是我做的,隻是我沒有把握葉臻有沒有換過配方。”慕容淡聲道,“開始手腳麻木,那便是解藥發揮作用了。”
陌衿開心的笑了出來,她用最後一點力氣將另外一粒半葉的解藥喂給了師兄,便全身麻痹,失去了知覺,倒在了慕容的身上。
……
盧威到了營帳附近時,一辰將他攔在了慕容的軍帳外。
一個要進去,一個不肯讓步,兩個人僵持不下,差一點打起來,最後還是一聲“軍醫來了”,讓兩個人都收了手中的劍。
來的軍醫不是別人,正是白吃。
白吃走到兩個人麵前,大量這兩個一身戎裝,愣頭愣腦的小子,搖了搖頭,嘖嘖道,“都是一路貨色,讓開讓開,不要擋著我的路。”
盧威先讓開了,一辰還有些不放心,遲疑了片刻,與白吃大眼瞪小眼,“你真的是軍醫?為何不著軍裝?”
白吃個字沒有一辰高,他跳起來拍了拍盧威的腦門,“我還穿軍服呢?你叫人來說十萬火急,晚一步就要出人命了,我還有時間換什麽軍服?你再不讓開,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點時間都被你小子耽誤了,裏麵的人性命不保,那都是你的錯。”
一辰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麽教訓過,一時間愣住了。白吃從他身邊繞了過去,進了軍帳,便見陌衿倒在慕容身上。
他急忙上前去,兩隻手同時抓起陌衿和慕容的手腕,摸過了脈。
一辰還是不放心,跟了進來。白吃見他在門口發愣,便對他招招手,“看什麽熱鬧啊!快進來幫忙。”
一辰“哦”了一聲,便進來了,盧威也跟了進來,見陌衿昏迷著,便轉身出去,叫軍士抬了一張擔架進來,和白吃一起將昏迷的陌衿抬上了擔架。
白吃扭頭對還愣在門口的一辰道,“你這個木魚腦袋,怎麽還愣在那兒啊,去給我抬張桌子來。”
“我這就去。”
一辰抬了將軍營帳中用的折疊矮桌進來,拚好,按照白吃的指示,擺在了慕容和陌衿之間。
白吃拿出一個針袋,攤開在桌上,兩手一齊取針,同時給陌衿和慕容施針,他取針和插針又快又穩,一辰和盧威在一旁看傻了眼。
施完針後,白吃收了針袋,對他們兩個說,“有沒有喝的水,最好是涼快的溪水,快拿一壺來。”
盧威點頭,“有有,旁邊不遠處就有一條小溪,我去取來。”
“快去快去,人命關天,晚了就遲了。”白吃不耐煩的擺擺手。
盧威連連“哦”了兩聲,便跑出去了,不到半柱香時間,盧威便滿頭大汗的趕了回來,將一壺溪水遞到白吃手上。
他擰開壺塞,仰頭將溪水倒進了自己的口中。
一辰眨眨眼,“你不是說這是用來救命的嗎?你都喝完了那還怎麽救人?”
白吃一邊喝水一邊白了他一眼,等水壺裏的水都喝完了,他喘了一口氣,對一辰道,“當然是救命了,本大爺連著趕路,又累又熱,再不喝點冰涼的溪水,就快渴死熱死了。”
“你真的是軍醫?”盧威不可置信的問白吃,又轉頭看向一辰,“他真的是二殿下重金請回來的那位軍醫?”
一辰點點頭,“好像是的。”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木魚腦袋,先給我找一間像樣的軍帳讓我睡一覺,你們愛怎麽打架愛怎麽閑聊都隨便,好嗎?”白吃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有些煩躁。
“這就完了?”盧威眨眨眼睛,“不用煎藥吃?”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白吃擺擺手,“行了行了,別廢話了,快帶我去休息吧。”
盧威看看一辰,一辰看看白吃,對他道,“那你跟我來。”
白吃跟著一辰走出去兩步,又轉頭對盧威說,“小子,你中毒了,想要保命,就趕緊跟上來。”
盧威一驚,又不敢不信,隻好跟了出去。
一辰帶白吃走了幾個軍帳,他要麽嫌髒要麽嫌床小,最終挑了一辰的軍帳,滿意的躺了下去,對跟進來的盧威招招手,“你過來,過來,我有幾個問題問問你。”
盧威走到白吃麵前,白吃雙手枕在腦後,“最近幾日是不是總覺得飯菜味道有點怪?”
“是。我以為是換了夥夫的關係……”
白吃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根草,扔進嘴裏,咬著道,“你每日吃的飯菜都被人下了毒了,這種毒會叫你越來越沒有力氣,平日裏不影響日常生活,但若是在兩軍對陣中,你一旦使用武力,便會察覺到渾身無力,根本擋不住對方的劍,敵人的劍很容易就刺穿你的胸膛了。”
“這……”盧威回想了一下,這次送飯來的人,確實是個生麵孔,他沒有太在意,想來這個人很可能是葉臻安插在夥房的人,要置他於死地,他若死在戰場上,沒有人會懷疑他是中毒。
“這什麽這,那什麽那。”白吃扔給他一個丸子,“這個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生猛泄藥,你吃了然後就去清理掉身上的毒吧。”
盧威接過藥丸,看了白吃一眼,白吃擺擺手“快去吧,別在這裏礙我的眼。”
“蘇先生他……確定沒有危險了嗎?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
白吃不耐煩的吐了嘴裏的草根,“我怎麽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毒解了自然就醒過來了唄。”
一辰聽他這話,有點動怒,“你……”
盧威按住他,對他輕輕搖了搖頭,“你先跟我出去吧。”
白吃叫住一辰,“你等等,你哪兒也別去,就在帳子外頭守著,我要睡一覺,其間誰都不要來打擾我。”
“若是蘇大人和百公子有什麽異常……”
“就是天王老子提刀來了,也不要讓他來擾我的清夢,聽懂了嗎?”白吃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一辰正要與他理論,卻聽見他已經開始打呼嚕了。
盧威輕拍了拍他的肩,“這個人還是有點本事的,你就不要擔心了。找個小兵來守著軍帳就是了。”
白吃忽而又醒了過來,“別叫那些不懂事的小兵來,我就要你來守。”
“你……”
“算了算了,”盧威安慰道,“忍一時便過了。”
那邊,白吃又開始打呼嚕了,一辰冷哼一聲,站到了帳子外麵去。
盧威又與他多說了兩句,回頭去看了看陌衿和慕容,兩個人都睡著,他便服了白吃給的藥,走遠了。
……
陌衿迷迷糊糊之間,聽到有人叫她,她朦朧間睜開眼睛,見到白吃一張清瘦的臉。
白吃見她醒了過來,便對她一笑,“感覺怎麽樣?試著動動身子,看還麻不麻了。”
陌衿掙著坐了起來,白吃沒有去扶她,也不許一旁的一辰去扶她。等她靠著自己的力氣坐起來之後,他便又問她,“如何?是不是還有些頭暈?”
“我還好,毒已經解了。”陌衿能感覺到身體裏已經沒有毒性了,這或許是跟她本來對毒藥就有抗性有關。
轉頭看向慕容,他還睡得很沉,那安詳的表情,好像再也不會醒過來一般。
“他怎麽樣了?”她問白吃。
白吃抓了抓後腦勺,“你不是明知故問嗎?你聽他的呼吸,難道聽不出來他還很危險?”
陌衿垂下頭,沒有說話。白吃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難聽,幹咳了兩聲,又對她道,“是這樣的,依我看呢,他一時半會兒是脫離不了危險的,我以前也同你講過,他的身體很奇怪,虛弱得像是個死人,如今身體受了這麽大的創傷,自然是沒有你好得快。”
“我知道。”她低聲道。
白吃又幹咳了兩聲,“那個,你別這麽低落,你的身體底子也不好,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上天開恩了,做人不能夠太貪心,至於他嘛……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也不是沒有可能好起來的。”
“我知道。”她又重複了一遍。
“算了算了,我就不跟你申明要不是我施針,你早就死硬了這回事了。”白吃坐到陌衿身邊去,“你呢,就不要擔心他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老天要收他回去做天官,就讓他去好了,省得在這人間吃苦受累。”
是啊,在這人間,師兄過得不好,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更不可以有事,他還沒有享受過什麽快樂,怎麽能就這麽回天上去了呢?
陌衿看向一旁熟睡的慕容,聽著他羸弱的呼吸聲,在心底默默的對他說,“師兄,一定要平安無事的挺過來,若你真的去了,阿容便跟著你去,我一定說到做到的。”
“你想什麽呢?想跟著他去啊?”白吃伸手在她的額頭上屈指一彈,“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回來,你就想著怎麽跟他去啊?你想得倒美,我雖然叫白吃,但我絕對不會白做。”
陌衿低頭,失笑,“謝謝你,白郎中。”
“咳咳……我現在是軍醫大人,叫我白軍醫,或者白大人吧。”白吃理了理衣服,整了整頭發,“快叫吧。”
“你好吵啊,我想睡會兒,你出去吧。”陌衿意圖重新躺回去。
白吃一把拉住她,“睡什麽睡,你也不拿個鏡子照一照,臉都睡得腫成什麽樣子了,還睡呢!走走,跟我出去散散心。”
“不去,我要陪著他。”陌衿將手臂抽出來。
白吃幹脆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扔給了在一旁候著的一辰,“沉死了我了,快抱著跟我出來。”
一辰抱著陌衿,跟著白吃去了軍帳。
外頭是一片淺淺的夜色,陌衿看到天上有漫天的星辰,閃閃亮亮,習習夜風緩緩吹來,拂過她的麵頰,十分的涼爽,確實叫人心情爽朗。
“你看看,這外麵多涼快,這星星多好看,你應該感謝自己還活著,才能看到這麽美好的東西。”白吃轉過頭對她說。
陌衿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白吃撇嘴,“你明白個屁,你們這些個木魚腦袋,一天天總想些有的沒的,不知道生命的珍貴,我在這裏廢再多唇舌,也是雞同鴨講!”
他複又向前行,一辰便跟在他後麵,走了一段。
白吃停在一個被風吹落的鳥巢麵前,叫一辰把陌衿放下來,他叫一辰把陌衿扶過來,指著腳邊那個鳥巢對她說,“你看這裏麵,你看到了什麽?”
一辰看了看,回答他說,“一個破掉的蛋殼。”
“我沒問你,我問她。”白吃白了一辰一眼,“你想想這個鳥蛋,被風垂落到這裏,隨時可能遭遇天敵的襲擊,還不如索性不要孵出來好了,但它還是要破殼而出,你說為什麽?”
一辰又接話道,“因為破殼而出,還有活下去的可能,若是不這樣,那就隻能死在殼裏。”
白吃道,“放屁!說你是木魚腦袋你還真是!一隻鳥能想那麽多?它不過隻是為了活下去,不管在哪裏,不管遭遇什麽,就是拚了命也要活下去,這就是生命,可敬可謂的生命。”
陌衿點頭,“你說得對,一隻小鳥尚且知道破殼而出,尋找生機,我還不如一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