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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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黎昕引起的話題,餐桌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回答著,也漸漸都離開了。
無論ab區,多數人都是為錢而來,隻有達是b區少有的想要到a區去的人,與童鑰一樣。
當然,也有不少人不屑於參加這樣的活動,比如白堯,依舊算是童鑰心頭的一個謎團。
童鑰自然也沒有參加他們無聊地自我介紹活動,但是在此之前,達已經將他的目的毫不遮掩地暴露給白堯了,至少在這一點上,童鑰總還是想去找白堯聊聊,至少做到知己知彼。
慢慢地,在座隻剩下摩根、童鑰、顧朗、諾頓和達。
“顧先生,我還沒有向您答謝。”這是第一次在摩根臉上流露出些許阿諛的顏色。
“可別用敬語,我是小輩,擔待不起。”
“哪裏的話,您年輕有為,這麽年輕就成了a區傑出的外科醫生。上次我兒子的病可多虧了您呢。”
“應該的,不必這麽客氣。”
他們之間的攀談讓童鑰一時間記不起自己正在全世界最殘酷的生死遊戲的鴻門宴上,反而覺得自己更像是在看一場狗血都市劇。
又閑聊了幾句,摩根離開了餐桌,變回那副高傲的模樣,尤其是在b區人麵前,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厭嫌。
“a區女人……真是惡劣。”諾頓叼著不被允許燃起的煙卷,移步在達的對麵,與達聊得十分投機。
“有時我覺得,a區人也許就是天生的惡人。‘監管者’無數次蜂擁而入我的農場,掠奪我辛苦培育種植的稻穀就像清除桌子上的螞蟻。”
“‘監管者’都是a區人?”達問道。
“沒錯,a區人,全副武裝。其實我也不太確定他們是不是人類,聽說a區有很多機器人?管他呢,是不是機器人又有什麽區別,都是沒有心的玩意兒。”
諾頓呆呆地望著窗外,最終是趁著織雪不注意點燃了那卷煙,深吸一口。
“我們這些農場主,就像是他們的奴隸。入不敷出的日子過的太多了,也許隻能走一些絕路——像現在這樣——才能暫時擺脫這種被奴役的命運。”
童鑰在一旁安靜地傾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情感多少有些複雜。
也許她尚且坐在這裏並不是為了對這些人產生什麽同情,而隻是想從他們的交談中篩選到對自己有效的信息,就比如,a區真實的情況,可能比她預想中的還要更加殘酷。
她從小生活在近城區,也便是k市,生活到還算安定。每天所見最大的紛爭,也便是父親的組織在城牆之下的抗議。
遠離郊區,她不知道那些生活在遠郊p市的勤勞農牧民竟然每天都在經曆著這些艱難的事情。
然而這也使得她對a區有了更多的理解,一直以來,在她的心中,富有、發達、夢幻……一切美好的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a區,而如今諾頓的話,讓她好像看到了那潔白無瑕的月亮上的一片汙點,而這片汙點仿佛隨時都準備吞噬這完美的月亮。
也漸漸讓她能夠理解哈羅德對她說的那一番話:
“陽光是建立在陰影之上的。”
諾頓熄滅手中的煙,告別了各位,離開了宴會廳。
童鑰、達、顧朗三個人排成一排,安靜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等待些什麽。每個人都停止了用餐,卻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你是a區人?”達突然轉向顧朗。
“是的。”
“剛才大叔那樣說……”
“沒關係的,a區人確實沒什麽好東西。”顧朗輕輕一笑,好像發自內心的不在意。
他的笑容比一般人都要更有感染力,棕紅色的頭發像盛開的鮮花,一個笑容就好像帶來了春天。
他垂眼轉了轉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最後夾起一塊幾乎涼透的點心,放在了盤子裏。
“你這話說的。”達笑了,輕拍顧朗的肩膀,顧朗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將那塊點心吞進肚子裏。他們似乎很合得來。
童鑰見狀準備離開,卻被攔了下來。
“童小姐。”顧朗望向她,“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童鑰一晚上除了同白堯,都沒怎麽說話,也沒什麽存在感,對於這樣突然的邀請,她多少有些意外。
尤其是像顧朗這樣,性格上好似完全是她的反麵的這樣一個人,她甚至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答應。
但,她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清風習習,兩個房間的宴會都已結束,大多數人滿懷戒備地回到了房間,還有少部分人依舊在吧台,或者什麽安靜的地方懷著心事地飲酒呆坐,抑或隻是相互低語。
走廊裏的人聲越來越遠,四周一片沉寂,讓每一秒呼吸聲都變得沉重。
童鑰跟著顧朗,來到露台。月色十分明亮,但在城堡的光輝下還是稍有遜色。
“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顧朗說。
童鑰望著遠方流轉的海波,癡了一瞬,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我父親?”她再次確認,“你認識我父親?”
顧朗笑了笑,點點頭,“你父親是個很優秀的人。”他轉身靠在露台圍牆上,“我曾經和他接觸過一段時間。”
就藏在那淡淡的笑容中,童鑰感覺自己的心被揪起,又瞬間被融化。
“對了,也難怪你疑惑。我並不是土生土長的a區人。”
童鑰不知是否該相信他。
“在b區的時候,我追隨過他,多虧了他的指引我才能夠順利度過艱難時光。他真的很偉大。”顧朗哽咽了一下,“希望你不要太難過。”
“比起難過程度,我覺得他更像你父親。”童鑰打俏道。
顧朗笑了,“還會開玩笑,我的擔心似乎真的有些多餘了。你確實比我要樂觀。”
“與其說是樂觀……”童鑰慢慢趴在露台的圍牆上,“不如說是,我對他其實並沒有無法割舍的感情。”
她眨眨眼,“你這樣的人,應該無法理解我,覺得我很無情吧?”
“我這樣的人?”
顧朗垂眼看他,“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他又笑笑,“我能夠理解你。我之所以崇敬他,也許多虧了他不是我父親。”
“我知道,他是一個出色的領導者,但是他也許不是一個出色的父親,對嗎?”
童鑰抬眼看他,沒有說太多,最終又垂下眼。
“他曾經給過很多像我這樣的年輕人指引,如果沒有他,我也許都很難活到現在。”
“他做的事情,其實我並不太理解。”童鑰反而安慰起顧朗來,“不過既然他解救過那麽多人,上帝不會虧待他的。”
“可惜他那架飛機沒能到達,m市的人都和我一樣,再也等不到他了。”
“那架飛機是要去m市的?”顧朗突然直起身子,有些意外地問。
“嗯,父親出發之前在家裏準備了很長時間,我從未見他那樣緊張過。他之前也去過很多其他的地方,雖然我不太了解他去做什麽,但似乎這一程對他來說尤其重要。”
“m市……他想要去那兒的想法已經夠冒險了。”顧朗感歎。
“隻是一個礦業城市,有什麽特別的?”童鑰疑惑。
“那裏是曼斯特金屬的產地。”
“曼斯特?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曼斯特金屬是進行人體改造的關鍵材料,每個人都在想盡辦法得到它。它有很強的延展性,不易腐蝕,密度很小,硬度卻又相當大,可以和人體完美融合,製作成鎧甲更是可以刀槍不入。但是……它太稀有了,沒有人會願意消耗它去製造一塊鎧甲,更不會用在普通的機械兵身上,一般人想用這樣的材料進行人體改造太過於奢侈。隻有最關鍵的人體改造會使用這樣的金屬,當然——僅限皇家。”
“我十年前到那裏的時候,m市作為因特倫國最主要的礦場,那裏的土地就已經因為大量開采變得寸草不生。自從八年前在那裏發現了珍貴的曼斯特金屬,政府對采礦業的要求更嚴格了,時刻都有監管者嚴格把控著。很難想象現在那裏的人正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就算父親成功抵達那裏,也是在冒著隨時被監管者抓進監獄的風險?”
“是啊。”顧朗苦笑,“無論會麵臨什麽樣的風險,隻要活著,童先生永遠不會放棄抵抗。”
“若是你也會嗎?”童鑰問道。
“什麽?”
“也會抵抗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嗎?”
顧朗停頓了一秒,“不,也許我很快就會退出。畢竟我天生就不是一個領袖,你父親非同常人。”
童鑰感慨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而我隻是想要一個平常的父親。”
“使命感與他的命格緊緊相連,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發光發熱。成為這樣的人的孩子,確實很辛苦。”顧朗轉過身,與童鑰一起趴在了露台圍牆上。
“使命感?”童鑰有些不解。
“這種東西是血緣賦予的,作為他的女兒,你應該比我清楚。”他望著童鑰。
“這種可感覺對我來說似乎並不強烈。”
“也許隻是時機還沒到。”顧朗用手敲了敲左手的手表。
“時機到了。”織雪突然出現在顧朗和童鑰的身後,“女士、先生,暫停一下閑聊,是時候回房間了,稍後還有一些事情需要通知你們。”
“好的,感謝提醒。”顧朗答到。
織雪輕輕一笑,影像在一道閃光後,突然消失。
“又是分身?”童鑰自言自語。
“不,是脈衝。”顧朗解釋道,“空間跳躍,量子力學。”
童鑰歪著頭,“脈衝?”
顧朗輕輕一笑,“雖然經常成為人們口中的惡毒a區人,但我來a區從來沒有後悔過,在這裏我確實學到了很多。”
“等你到了a區,一定去我的母校,因特倫理工學院,見見菲利克斯(felix)教授,他是我見過最出色的物理學家。”顧朗慢慢後退,離開了露台。
“你怎麽就肯定我能到a區去?”童鑰喊道。
“因為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有決心。”顧朗越走越遠,直到離開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