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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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暖坐在長條藤椅上,窗外是一株高大的芭蕉,外圍那一圈黃色的蕉葉已經凋萎,唯有那一叢枯葉中又有那新生的嫰葉正往長舒展著。

    小荷正踮起了腳掰開張望,仔細地翻找著什麽。

    蘇暖眉眼舒展地瞧著雯月手上的一件長衫,料子是青白色的,上麵繡了一些纏枝蓮花,纏纏繞繞,晃動間,煞是好看。

    “領子那裏加個珍珠扣子,冷了,可以扣上。”

    蘇暖細聲又吩咐了一句。

    雯月“唉”了一聲,放下手中衣服,起身去筐裏翻找。

    “用這顆吧!這顆好看。”

    蘇暖雙手托著,遞過了一顆珠子,紫色的一顆。

    雯月接了過來,小心在領口比了比:“可以。”

    蘇暖眉開眼笑,瞧瞧外麵又瞧瞧雯月,很是開心。

    賀司珍昨日剛從這場官司中脫身,所幸因為鄭卓信吩咐過,並沒有受苦楚。

    也不知道,鄭卓信用什麽辦法使得冷雪芳改口,撇清了賀司珍。

    具體的,鄭卓信也沒有與她說,她也不關心,隻要師傅平安無事就好。

    鄭卓信曾提出把賀司珍從金明所挪到惠馨苑。

    蘇暖謝絕了。

    原先她是想尋法子,把師傅挪出來,可經此一遭,她打消了這個念頭:這裏太危險,師傅一個瘋子,人家都能想著利用她。置之死地而後快。她不能再讓師傅出現在她們麵前。

    還是在金明所繼續住著吧,好歹,關注的人能少些。

    蘇暖為賀司珍縫製衣服。

    賀司珍的隨身箱籠,蘇暖見過,隻有廖廖無幾的幾件換洗衣裳。她原先的那些隨身的好東西,早在她進入金明所的時候,就陸續被人搶的搶,拿的拿,洗劫一空了。

    隻有一件夾袍,也被鄰屋一個婦人拿去時,賀司珍發了瘋般去搶了回來,為此,被那婦人聯合了幾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頓。

    蘇暖望著那件放在箱底,巳破爛不堪的素綾袍子,眼睛又不爭氣地紅了:那件藕荷色的素陵袍子,是當年自己給師傅裁製的生辰禮物,當時自己熬了數個日夜,記得當時師傅喜歡得不得了。

    她唏噓著,回家就尋了那上好的江綢來,動手給師傅再做一件袍子。

    她與雯月兩個熬了二日三夜,做成了一件外袍。

    又去成衣鋪子采購了一些,包了一個大包袱,準備明日帶進宮去。

    鄭卓信這段時間,一直在宮內辦案,有進出玉牌,蘇暖也得以借著他混進去。

    金明所最東邊,一間小小的單間,陽光從廊下斜斜照入。

    青磚地麵上剛清掃過,幾束陽光中飛舞著細細密密的灰塵。

    賀司珍怔怔地跪坐在窗前的蒲團上,兩眼微微閉合,頭發被整齊梳過,在腦後別了一個圓髻,斜斜地插著一根銀簪子。

    大半張臉露了出來,臉上那道傷疤倒顯得柔和了許多。

    她一直這樣坐著,這裏就她一人,隔壁是空屋子,再過去幾間的那些宮人都被姑姑趕了出去做活,現下無人。

    門口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一停,虛掩的兩扇木門就“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一個少女跨進門來,左右望了一望:”師傅!”

    賀司珍轉頭,臉上就帶了三分笑意:“你怎的來了?”

    蘇暖仰著臉,腳步輕快,一把抱住了賀司珍:“師傅,我來看你來了。”

    賀司珍眉眼裏都是笑,身形未動,嗔怪地:“還是這麽毛毛躁燥地,師傅,師傅地,仔細人聽了去。你這孩子,說幾遍了。”

    她看著蘇暖,滿麵笑容,眼底卻是紅了。

    可憐她的含香。

    蘇暖已經與她坦白了自己借屍還魂的事情。

    賀司珍的心都在滴血。

    她當即趴在地上,對著老天連著叩了數個響頭,涕淚橫流,蘇暖拉都拉不起來,隻是趴在那裏嗚咽不止。

    老天何其悲憫,定是她這徒兒前世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善事,積了功德,才會有如此的機緣。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那一刻,賀司珍心中的執念終於放下,她再也無所求了。

    這麽多年來,苟延殘喘,屈辱地活著,隻為心中有那麽一絲莫名的執念,有生之年,想著能見閩含香一眼,心裏終歸不死心。

    上回,見了蘇暖,她就隱隱約約猜到,隻是不敢相信。

    畢竟這是賀司珍活了這麽多年從未聽過和碰到的事情。

    如今,蘇暖與她托底了,她欣喜震驚之餘,又擔心起來:蘇暖突然與自己如此親近,是否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她把擔心與蘇暖說了。

    蘇暖卻是一把擁住了她,叫她不要擔心。她早已經想好了托詞。

    又看著賀司珍,信誓旦旦地,叫她再熬一熬,她要想法子,把她接出宮去。

    “師傅,我給你養老,師傅,你不知曉,我有一個娘親,對我很好,出去後,我們三個人一起過,可好?”

    賀司珍哪裏有不答應的?

    雖然,她知道這也許是遙不可及的事情,或許她這輩子也等不到這一天。

    可是,她還是十分欣慰地,連連點頭。

    蘇暖鬆開擁著賀司珍的手,轉身,打開了提來的包袱,快速打開。

    “師傅,你試試!”

    她高高地提了一件袍子,很是精巧,上好的綢麵閃著暗光。

    賀司珍還來不及說話,蘇暖已經給她披上了,又扶了她起來,仔細地端詳:“師傅,腰身大了點,我拿回去改改。”

    蘇暖抽了一下鼻子。

    師傅瘦了許多,原本纖穠合度的身材,現在幹癟了下去,她眨了眨眼,收回了眼中的淚意。

    賀司珍開心,摸了摸領口,說:“很漂亮呢?不用改,這天馬上要冷下來,我裏頭多套兩件衣服,就剛剛好了。這花了不少時間吧?我說你這孩子,不用。師傅有衣服穿。”

    她微微笑著,身子筆挺,竟然有了幾分當年的神采。

    那個意氣風發,極其愛美的賀司珍。

    蘇暖低了頭,拿過包袱,尋找賀司珍的箱子:這是換洗的,下次,我給師傅做一雙鞋子。師傅,你的鞋墊子給我一雙,我給您做雙鞋子。”

    賀司珍拉過她的手,到一旁坐下,說:“不用。我這好著呢,你也別老惦記著我。聽話,這裏不錯。”

    蘇暖輕輕地把頭靠在賀司珍的肩膀上,不說話。

    “師傅,你不能自己做鞋子,真的。您就好好兒地,該吃,吃,該睡,睡。”

    蘇暖喃喃地,賀司珍是有瘋病的,不然這麽可能一人占了一間房。

    不過,她並不主動招惹人,也很安靜。

    所以,要想清靜,賀司珍還得繼續扮演她的瘋子形象。

    不過,可以做一個愛幹淨的瘋子。

    蘇暖再三要求,要賀司珍幹幹淨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