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左良玉的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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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獻忠喜道“你這例子舉的好,劉邦失勢,後發製人,最後席卷天下。咱們處境和劉邦差不多,咱們也有席卷天下這一天。那麽,軍師以為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徐以顯道“下一步棋,我以為應該靜觀其變,咱們西營應該找一個地盤休養生息,發展實力,靜觀天下之變。如果範青在收取天下的時候吃了大癟,那時咱們就有機會了!”

    張獻忠連連點頭道“還是軍師有遠見,你這番話,剛才那般腐儒秀才就說不出,他們隻會說,‘大帥說得對’,‘大帥說的好’,溜須拍馬,沒半點用處。明天我用鞭子把他們都抽走。”

    徐以顯笑道“大帥也不可一概貶之,這些人隻是投大帥所好罷了,其實他們當中也是有幾個人可以一用的。”

    張獻忠哈哈一笑道“那就聽軍師的,先留他們幾日,我再看看有沒有可用之才。隻是,現在如軍師所說,咱們靜觀其變,到哪裏去占一塊合適的地盤呢!”

    徐以顯拱手道“這件事我也替大帥籌劃了,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就是進入四川。”

    一聽入川,張獻忠就皺起眉頭,他幼年不愉快的經曆就是在四川,所以他不喜歡四川人,於是捋著胡子慢慢道“四川,咱們也帶兵去過,那裏路途遙遠,要翻過崇山峻嶺,而且這兩年也遭到饑荒,不怎麽富裕。”

    徐以顯馬上道“正因為路途遙遠,要翻過崇山峻嶺,所以才要入川。四川自古以來就是割據一方的好地方,它四麵都是崇山峻嶺環繞,李白的蜀道難就說的入川道路之險,劉備當年也是收複了四川,才有了鼎足三分天下的資本。那些天然的險峻山脈相當於一個難以逾越的屏障,用以隔絕敵人是非常好的地勢。再者,四川號稱‘天府之國’,農業發達,盛產糧食,水利資源也很豐富,雖然這兩年也遭遇的災荒,但隻要細心經營,應該能很快恢複元氣,為大帥成為很好的立足之地。”

    張獻忠連連點頭道“中策呢?”

    徐以顯道“中策是南下,趁著左良玉新敗,進軍武昌,我估計有七成把握可以打敗左良玉,奪得武昌,然後以湖廣南部為根基,建立地盤。湖廣物產豐富,人口眾多,完全可以供應一支強大的軍隊。就算攻不下武昌,咱們也可以繼續南下,在江西尋找一塊立足之地,應該不難。這一策因為要與左良玉爭鋒,勝負未知,所以隻能立為中策。”

    張獻忠微微點頭,道“你這上策、中策其實都不合我的心思,你知道,我是陝西人,最想回去的地方就是陝西,咱們不如回陝西占一塊地盤如何?”

    徐以顯拱手道“大帥,萬萬不可啊!回陝西正是我想向你說的下策。”

    張獻忠愕然道“陝西我最熟了,鄉裏鄉親,熱乎著呢,怎麽成了下策?”

    徐以顯道“大帥難道不曾看出來麽,範青已經把陝西看作囊中之物了。我估計他占據襄陽之後,不大可能繼續向湖廣南部進攻,下一步將揮師陝西,隨後是山西,這樣他就占據了整個中原腹地,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咱們如果回到陝西,幾個月之後,還沒等咱們立足穩當之時,範青也進入陝西,那時,我們又何以自處啊!難道還得再次拔營,尋找新的立足之處?”

    張獻忠點點頭道“此言有理,闖營中大多是陝西人,哪有不想回家鄉的道理,陝西確實不可去了,就聽你的,老子去四川,正好報一下當年被龜兒子欺負的仇。”

    兩人剛剛商議完畢,忽然一名親兵過來報告,說左良玉派來一位信使,寫了一封親筆信要送給大帥。

    張獻忠喃喃道“這龜兒子前兩年一直在我屁股後麵追我,追了兩年也不曾給我稍過信,這次怎麽又想起來給我寫信了,龜兒子,不安好心,走,老徐,去看看龜兒子給我寫什麽信,是不是要把女兒許配給我做第八房小妾啊!哈哈!”

    張獻忠帶領徐以顯來到中軍大帳,另一名軍師潘獨鼇和他的義子李定國、孫可望都在大帳當中。

    張獻忠拿過信,他文化不高,本來是想交給徐以顯讀的,誰知略掃了一眼信,便笑了起來,道“還是老左體貼我,明白我肚子裏的墨水不多,特意給我寫了封我能看懂的信。”

    “你們聽聽這幾句!”張獻忠讀道“……將軍連克穀城、房縣,可謂誌得意滿,躊躇滿誌。然而有範青在,豈能容許將軍擁兵自重,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隻怕不久以後,闖營大軍西進,將軍數載經營,毀於一旦,也難逃斬首身死一途。現在左某新敗,與將軍可謂唇亡齒寒,所以請將軍三思,勿要心存僥幸,相信範青仁慈,所謂慈不掌兵,將軍不知道麽?將軍如果再敗,能保留富貴與首領乎,隻怕天下之大,都無將軍存身之處……“

    這封信寫的很直白,就是勸張獻忠不要相信範青,要與左營聯合一同抵抗範青。

    張獻忠把信交給徐以顯等人看,自己喃喃道“老子剛聯合範青打敗老左,現在老左又主動來聯合老子,難道老子現在成了香餑餑?”

    隨即問這名信使,“你叫什麽名字?老左信中隻說要聯合,沒說怎麽聯合,難道我衝著南邊喊兩聲,就算聯合了?”

    那名信使笑笑道“大帥開玩笑了,小人左家富,是左帥的親隨。“說完雙手捧著一張禮單遞給張獻忠,道“這是家主的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張獻忠接過禮單掃了一眼,隻見上麵開著紋銀三千兩,黃金一百兩,令有珍珠、瑪瑙、古玩、玉器等寶物十件。

    張獻忠冷笑一聲,抖了抖禮單道“老子好幾次被你主子給端了老窩,隻不久前確山這一次,損失的就不止這些,好嘛!拿老子的東西補貼老子,還要老子感恩戴德不成!”

    “我問你……”張獻忠微微眯眼,道“你們左營是不是被範青打的慘敗,屁滾尿流的從河南回來,現在都剩不了幾個兵了?”

    左家富拱手道“我們左營確實在河南吃了一個大癟,損兵折將,損失慘重,不過隻要我們左帥還在,憑借他的威望,逃散的兵士慢慢聚攏回來,現在也有幾萬之多了!估計不久之後,就能重振雄風。”

    張獻忠冷笑“如果重振雄風那麽容易,你家左帥也就不至於來給我送信了。我跟老左這兩年你追我趕,也算老熟人了,我深知他為人詭詐,這封信顯然是不懷好意,想要利用俺老張,把俺老張當槍使,當擋箭牌用,對不對?”

    左家富拱手道“我家左帥行事,向來該誠則誠,該詐則詐。”

    “此話怎樣?”

    “倘若我家左帥沒有一片誠心待人,為何已經潰散的數萬將士會重新聚攏到他身邊,肯生死相隨。至於打仗,自古就‘兵不厭詐’,哪有那麽老實的,都是相互利用。你們西營如果老老實實打仗,就不會偷襲襄陽城,害死楊嗣昌了!就不會趁著左帥入河南,在後方襲擾,偷襲我們左營的運糧車了!”

    聽左家富說話這麽不客氣,廳中幾名將領一起變了臉色,李定國喝道“小子,你胡說什麽?”孫可望森然道“老子一刀砍了你腦袋。”說完唰的一下拔出半截雪亮的刀子。

    左家富毫無懼色,冷笑道“今日我來見張帥,表明作們左帥十分有誠意,不惟為了我們自己,也為了張帥和你們西營的前途著想。”

    “放屁!”張獻忠眯著的眼睛忽然瞪圓,怒目左家富,恨恨的道“這兩年,你們左營殺了我們西營多少將士,我的愛將馬元利就死在你們手上,咱們之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現在你又來做說客,送來老左的一封狗屁書信,想要蠱惑老子,讓老子和闖營拚個你死我活,你們左營好收取漁翁之利,還口口聲聲的說是對老子好,呸,就是想拿俺老張當猴使,來人呐!”

    隻聽大帳外麵轟聲如雷,許多帶刀衛兵殺氣騰騰的進入大帳。隻聽張獻忠指著左家富道“把這個詭詐的王八蛋給我推出帳外斬了!”

    這些士兵立刻抓住左家富的左右手臂,把他向外推去。左家富麵不改色,沒有一點畏懼。潘獨鼇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站起來道“大帥不要衝動,還是留這人一條性命吧!”徐以顯則捋著胡子,臉上神色高深莫測。

    張獻忠沉著臉,等帳外的腳步聲走遠,忽然大叫道“把龜兒子押回來!”

    片刻功夫,左家富又被押回到大帳中,隻見他昂首站立,臉上沒有一絲懼色。

    張獻忠忽然咧嘴笑了“果然是條漢子,難怪你們左營能打敗俺老張。”

    左家富拱手道“末將來見張帥,好比是闖一闖龍潭虎穴,本來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果大帥不信末將,隻管將末將一刀砍掉腦袋,末將絕無怨言,隻是可惜了……”他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可惜末將有一句緊要的話,還沒說出口,裝在肚子裏就被砍了腦袋。”

    張獻忠哈哈一笑道“你有什麽緊要的話,可以先說出來,我若覺得你說的有用,說不定,一高興,就不砍你腦袋了!”

    左家富道“常言道,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就旁人來說,大帥或是長保富貴,封侯封伯,甚至席卷天下,或者身敗名裂,功名富貴不保,都將決定一兩月之間,嘿嘿,在末將看來,何止一兩月,而是就決定與今明兩天。”

    “你是什麽意思。”張獻忠心中吃驚,但故作鎮定的說道。”

    左家富道“大人允許末將直言不諱麽?”

    張獻忠點頭,又吩咐屬下給左家富搬來一張座椅,“你說吧!說錯了也無妨。”

    左家富坐下,拱手道“張帥,請容許我分析現在湖廣的形勢。我們左營新敗,損兵折將,元氣大傷,這我承認。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左營雖然退守武昌,但左帥經營湖廣多年,根基還在。湖廣數十堅城,忠心我家左帥的很多,處處可以堅守,想要徹底打敗我們左營是不容易的。我相信憑借左帥的能力,隻要稍假時日,左營是能恢複元氣的。再說闖營,範青統帥闖營精兵悍將,攻下湖廣門戶襄陽城,占據了一大片地盤,若論武力當然以闖營最強。但闖營初來乍到,攻城容易,若想經營地盤則需要時間。從襄陽到河南南陽,土地荒蕪,百姓流亡,千裏之內,餓殍遍地。範青想把湖廣、河南連成一片,變成穩固地盤,至少也要一年時間。他現在不再南下與左帥爭鋒,原因就在於此。最後就是西營,張帥與闖營合營,擊敗我家主公,趁著湖廣混亂,占據了房縣、穀城一片地盤。現在張帥與闖營聯盟,而我們左營又無力反撲,所以張帥自以為西營高枕無憂,其實是錯了,大錯特錯!張帥和西營此刻十分危險,可謂危在旦夕,生死係於一線,可惜張帥卻完全沒有知覺。”

    張獻忠冷笑道“我怎麽沒知覺了,難道我也如李自成一般成了活死人?”

    左家富微笑道“張帥開玩笑了,我的的意思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們西營幫助闖營擊敗了左營,範青從河南打到襄陽,獲得大勝,而左帥元氣大傷,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威脅到闖營了,闖營實際上已經成了中原霸主。此刻,你們西營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成了範青經營湖廣的一塊絆腳石。”

    張獻忠道“奶奶的,老子幫了範青那麽大的忙,他就算不感激老子,也不至於一口吞了老子吧!”

    左家富冷笑起來,“張帥實在天真,我剛剛說完‘兵不厭詐’,想那範青是何等人?他本是一個城府極深,心狠手辣,翻臉無情的人,從他以雷霆手段剿滅羅汝才就看得很清楚了。後來袁時中仰慕闖營仁義之名,特來投靠,下場如何?不一樣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可見,範青在爭奪天下的道路上,毫不容情,所有的聯合都是暫時的,都是從他利益的角度考量。再說你們西營和闖營的恩怨所有人都知道,範青何以如此大度,原諒你們西營過去的錯誤,鼎力相助,你以為他是在行仁義麽!他其實就是利用你們西營,一旦你們西營失去利用價值,他會毫不猶豫的一腳把你們踢開,新仇舊恨一起報,張帥沒考慮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