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破曉之際,爭分奪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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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如何將謝昭騙進京城的事情告訴尹濟後的三日之中,阮慕陽始終沒有從張安夷口中聽到謝昭被抓的消息,就猜到恐怕事情出了岔子,比她原先想象的複雜了。
算了算日子,已經靈帝死後的第六日了。深春時節,天氣轉暖,屍體容易腐爛,恐怕很快寢殿之中就會傳來屍臭,到時候就瞞不住了。
所以鏟除洛階、謝昭都是爭分奪秒的事情。
阮慕陽獨自坐在院子裏,看著院中蔥鬱的青竹,心思飛快地轉著。
忽然,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琺琅走進來道:“夫人,宮裏來人,說皇後娘娘讓您立即進宮。”
阮慕陽心中一緊。
恐怕還是尹濟借裘皇後的名義。果然是出了岔子。
跟著琺琅身後走進來的是張安夷安排守著張府、守著穿雲院、更是監視著她的護衛。
即便心中著急,想火速進宮,阮慕陽麵上還是一副沉靜的樣子,看向護衛道:“皇後娘娘召見,我是該去還是不該去?你是不是要先去稟報一聲二爺?”
“這……”護衛臉上出現了難色。
宮人便等在院外,著實是來不及去稟報了二爺再回來的。
皇後娘娘的懿旨也不能抗。
護衛皺了皺眉,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說道:“皇後娘娘的懿旨自然不能違抗,屬下親自護送夫人。”
“好。”
即便有宮人跟著,護衛還是帶著六個人跟在了後麵,一直看著阮慕陽下了馬車進了宮才作罷。
“你。去告訴二爺一聲,皇後娘娘召夫人入宮。”
“是。”
宮人依舊將阮慕陽帶到了上一回與尹濟見麵的廢棄宮殿之中。
聽到腳步聲,尹濟轉過了身。
“可是出了什麽岔子?”阮慕陽問。
尹濟點了點頭,神色凝重:“永安王太過小心。我派人假扮作徐厚的舊部與他的人接觸,想要見他,可是他始終不願意離開驛館半步,非要先看到遺詔,格外謹慎。皇後娘娘也派了殺手去,可是他有護衛暗中保護,根本得不了手。直接下聖旨讓他進宮,恐怕他不但會抗旨,還會懷疑。”
謝昭顯然也是有備而來。
若是動作太明顯,還會引起謝昭的懷疑。畢竟靈帝已經許久沒有露麵了。
要是被他發現,以聖上被奸人謀害為借口,鼓動大臣,鼓動軍隊就不好了。
阮慕陽腦中閃過許多念頭,最後都被自己給否決了。到這個時候了,要是功虧一簣,她會極不甘心。“那還能怎麽辦?”她的語氣也有些沉悶。
“如今,我還有一個想法,但是並沒有具體的法子,也不知能不能實現。”尹濟其實謀略在阮慕陽之上,隻是先帝晚年的時候他才剛剛入仕,還是一個小小的翰林,根本接觸不到那些核心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阮慕陽之所以能想到很多辦法,是因為她了解許多鮮為人知的事情。
尹濟說這話的時候極為關注阮慕陽的表情,仿佛這一切跟她有關一樣。
他的聲音難得的認真,沒有往日的輕佻。
正是這樣才顯得凝重。
尤其還是在這樣一個春光也照不暖、寸草不生的宮殿之中。
阮慕陽疑惑地問他:“你還有什麽想法?說出來或許我能跟你一同想想。”
尹濟從陰影之下走出,走到了宮殿唯一一個能照到太陽的角落裏,回身看向阮慕陽說道:“洛階現在已經不足為患,永安王此時最大的威脅怕就是張大人。可是張大人行事滴水不漏,讓永安王抓不到一絲把柄。若是讓他抓到破綻,他定然欣喜之下,得意忘形,到時候警惕也會鬆懈。”
仍舊站在陰影之中的阮慕陽眼中閃過寒芒。
“你在打什麽主意?”
尹濟笑著道:“張夫人多慮了。下官現在雖然得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倚重,但是在朝中無權無勢。來日太子登基,必須要有重臣扶持,這人必然就是張大人。在皇後眼中,下官也是比不得張大人的。以下官現在的能力,想打張大人的主意,無異於蚍蜉撼大樹。”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可是尹濟深知自己的能力,說得也十分坦然,一點也不顯得可笑。
阮慕陽審視地看著他。
她記得張安夷說過,尹濟此人絕不是這麽簡單的,現在不足為懼,可是往後就不一定了。
但是往後,張安夷也會更強大。
對他的信心,她還是有的。想到這裏,她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看到她臉色的緩和,尹濟眼中卻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隨後,他繼續道:“太子繼位後需要張大人這樣的倚仗,所以隻要是不威脅到太子地位的事情,皇後娘娘一定都能容忍,也不會輕易去動張大人。這一點張夫人應該放心。”
他說的句句在理,阮慕陽覺得自己多慮了。
“這一次你也可以信任我,我們的目標是鏟除謝昭。”尹濟眼中帶著真誠,“況且現在下官還沒有想法具體的法子,隻是說說罷了。”
阮慕陽沉默不語。眼中一片幽深。
尹濟也不打擾她,幹脆站在原地看著她。
皇宮喪鍾敲響的前夕,肅殺的氛圍之下,竟有難得的寧靜。
驀地,春風吹過,撩起了兩人的頭發。
阮慕陽眼中的幽深也像是被驅散了一般。她看向尹濟,眼中一片清明。“你所說的確實是唯一的辦法,我知道一件事,可以讓謝昭知道之後欣喜萬分,而且多半會要求進宮麵聖。隻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尹濟勾了勾唇。他就知道她有辦法。
“好。”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張夫人若是不放心,下官可以發一個毒誓。”
阮慕陽點了點頭,緊繃著身體,垂在身側的雙手握著拳,眼中閃過一絲堅決開口道:“那個破綻就是沈未。”
“沈未是前大理寺卿沈濂偷偷活下來的兒子?”這件事當初就是尹濟幫她查的。
他皺了皺眉,覺得這事似乎不夠有力。
阮慕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唇邊勾起一抹自信而篤定的笑:“那沈未並不是沈濂的兒子,而是女兒。她女扮男裝參加科舉入仕、還入了內閣,是為了替沈濂沈大人平反。這件事我的夫君張安夷始終是知道的。”
再次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尹濟驚訝甚至驚豔地看著阮慕陽。
她不動聲色、沉靜端莊地外表之下到底藏著多少秘密,知道多少?
他以為知道沈未是沈濂的兒子已經是很大的秘密了,卻不想自己發現的並不是所有的。虧得他當年還曾為此沾沾自信。
沈未一個女子竟然騙過了所有人參加了科舉還金榜題名被點入翰林,最後還進入了內閣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張安夷與沈未那是欺君之罪!
這不是件普通的小事,而是挑戰了皇家的威嚴,蔑視了至高無上的皇權!讓靈帝甚至先帝丟盡了顏麵,為後人恥笑。
所以,聖上必不能忍!
阮慕陽能體會尹濟此時的驚訝,就如同她當時知道一樣,消化了好幾天。“謝昭若是知道了此事,必然會覺得抓住了一個天大的、足以致命的把柄,必然會不顧一切地進宮麵聖。”她的語氣平緩,聲音如同潺潺的水聲,並無明顯的情緒。
可是尹濟卻能在她的聲音之中,想象到她所描繪的場景。在她的話音落下後,他自然地接道:“到時候等待他的將是禁軍的包圍,以抗旨的名義將他拿下,名正言順。”
是的,靈帝曾下旨,私自靠近寢宮者,殺無赦。
阮慕陽的心中卻不如尹濟那般輕鬆。她的心裏沉重極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待謝昭死了,她便再也沒有什麽執念,再也不騙他了。
尹濟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也十分識趣地沒有像往常一樣調笑她,說她心腸冷硬。
“我讓你答應我的就是,不能讓謝昭當眾說出這件事的真相。”阮慕陽不想張安夷出事。也不想害了沈未。
“好,我答應你。”尹濟看著阮慕陽整個人十分低落的樣子,不由地歎了口氣說,“你這樣,他未必會領情。”她雖然是將張安夷算計了進去,可是處處維護的還是他,可當真相大白之時,他未必會理解她這份心思。
到時候吃苦的也是她。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阮慕陽何嚐不知道?利用他是逼不得已,她是愛他的,當然沒辦法看他身陷險境。
尹濟微微抬起頭,似在看天,又似在看宮殿上的琉璃瓦。語氣悠遠:“一會兒我就吩咐下去,將沈大人女扮男裝的事情透露給永安王,他必然馬上就去查,快的話明日,慢的話後日,一定見分曉了。”
“那就等一切見分曉吧。”
與尹濟分開後,阮慕陽隨著宮人離開,在快到宮門口的時候看見了張安夷站在那裏。
她心中一跳。
“二爺怎麽在這裏?”
張安夷溫和地笑著,替她理了理被風撩起的頭發說:“聽說皇後忽然召夫人進宮,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靠近宮門的地方都是守衛森嚴,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地對著她好,仿佛將她捧在了心尖兒上疼寵一般。惹得阮慕陽的臉紅了紅,不敢去看四下。
“二爺要同我一起回去嗎?”她問。
張安夷道:“不了,我還要回內閣。對了,今日江兄與我說,勞煩夫人這幾日去一趟江府。”
“江府?”阮慕陽疑惑地問。
張安夷點了點頭:“他想讓你去勸一勸洛鈺,洛鈺現在在江府。”
洛鈺不是已經拿了休書了嗎?
怕是江寒雲對洛鈺也是有情的。
阮慕陽心中沉了沉,歎息了一聲。
洛府上下都在刑部大牢之中,不日便將踏上黃泉,洛鈺的心裏定然是極不好受的。他們這一對之間,隔著的上百條人命,恐怕很難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
“好。現在時候還早。我直接去一趟江府。”在張安夷的注視下坐上馬車離開的阮慕陽鬆了口氣。
她並沒有看到張安夷漸漸變冷的目光,也不知道他剛剛打聽過了,今日皇後娘娘並不在甘泉宮之中。
到了江府,阮慕陽先去拜見了一下江夫人。
“張夫人來了。你是洛鈺為數不多的閨中好友了,勸勸她吧。”江夫人歎了口氣說道,“這孩子,也是我們江家對不住她。”
從江夫人的語氣之中,阮慕陽聽到了一絲異常。
當被下人帶到洛鈺的住處,看到洛鈺的時候,她被洛鈺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洛鈺,你怎麽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想當年在朱府第一次見到洛鈺的時候,她才十三四歲,嬌憨刁蠻,神采奕奕,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
洛鈺此刻整個人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臉上了無生意。聽到阮慕陽的聲音,她的眼睛才動了動。“你先下去吧。”她對一旁看著自己的婆子說道。
婆子看了看阮慕陽,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洛二小姐。”
待婆子離開後,洛鈺才看向阮慕陽:“阮姐姐,你怎麽來了?”
“江大人讓我來勸勸你。”阮慕陽打量著洛鈺的身形,覺得她比起上一次還要瘦了一圈,“雖然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你會覺得我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我還是想勸你想開一點,洛家的事情——無力回天了。聖上對你開恩,你當好好活下去才對。我看江大人對你——還是——”
洛鈺打斷了阮慕陽的話:“他對我如何我最清楚,況且,即便他真的回心轉意了,我們還能在一起嗎?阮姐姐,我現在好痛苦,活不下去,也死不了,整日被人看著,生不如死。”
“你怎麽能想死?”阮慕陽握住了洛鈺的手。她沒想到洛鈺竟然有了死的念頭。
“洛家的事情不能怪你,即便沒有你,你祖父也——”畢竟洛階是洛鈺的祖父,阮慕陽得顧慮她的感受。
洛鈺的眼睛紅了起來:“我知道,祖父他——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也算是咎由自取,所以我不怪任何人。可是他畢竟是我的祖父啊,我原本想著跟洛府上下一同去死,這樣心裏還好受一點,可是現在卻困在了這裏。”
她絕望的樣子讓阮慕陽想起了自己上一世。
同樣是一樁充滿目的的姻緣,最後阮家被謝昭害得家破人亡,唯獨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當知道真相的時候,她也是想死的,想跟阮家一起死。
後來謝昭派人殺了她。
現在想想,若是那是時謝昭沒有派人動手,她怕是也堅持不下來,會選擇自盡。
想到這裏,再看著洛鈺的樣子,她感同身受地紅了眼睛。“洛鈺,你受苦了。”她將洛鈺樓進了懷裏。
從前她就把洛鈺當妹妹看待的。
在阮慕陽的懷中,洛鈺終於大哭了起來:“阮姐姐,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在江府,看著江寒雲,我心裏更是複雜,一會兒想起我即將死去的親人們。一會兒又會想起他的好,覺得負罪,求你幫幫我吧。”
他們之間隔著的是上百條人命,是滅族,換做誰在洛鈺這個身份都無法釋懷的。
洛府被查抄,如今的洛鈺孤身一人,待洛府的人被處斬之後,當真是天下之大,沒有一處容身之所了。
一個在世上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人,當真是心如死灰,就像她所說的一樣,活不下去了。
阮慕陽想了一圈。連一個勸她堅持住、活下來的理由都沒有。
“你先要把身子養好才行。”她不知道該怎麽勸她。
洛鈺靠在她懷中點了點頭:“江寒雲說等我身子好了便會放我離開,我會盡快養好的,不想連祖父他們最後一麵都見不上。”
阮慕陽垂下了眼睛。
隻怕即便她身子養好了,江寒雲也不會放她離開。
這樣對他們二人來說是相互折磨。
與洛鈺在一起聊了許久,聊了許多她還沒出嫁時候的事情,直到她喝了藥困了,阮慕陽才離開。
從房裏出來,她遇見了站在門口的江寒雲。
對於江寒雲,他所做之事為的是大義,死劾洛階一事必將載入史冊讓後人敬佩,阮慕陽自然也是敬佩他的,可是站在一個女子的角度,站在洛鈺那一邊,她卻無法對江寒雲生出好感。
她的聲音不由地有些冷:“朝堂上的權謀從來不該牽涉到女子,洛鈺的心思那麽單純,是你害了她。若是你沒有娶她,即便現在跟洛家的其他人一起入獄,她頂多是恐懼、憤恨,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傷心和絕望。”
阮慕陽一字一句誅心至極,江寒雲沒有反駁:“是我害了她。”
看到他眼中的苦楚和看著洛鈺緊閉著的房門的隱忍,阮慕陽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下來:“所有的方法我都試過了,沒有用。洛鈺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你打算這樣一直關著她?”
“若是不這樣,她一出府。恐怕就會自尋短見。”江寒雲背在後麵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可是將她關著,她會被活活折磨致死。”阮慕陽頓了頓,心中猶豫了一下說道,“現在你隻有想辦法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為何你們成親好幾年了還沒有孩子?”
江寒雲的眉頭皺得很緊,抿了抿唇,似乎難以啟齒:“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圓房。”
怪不得。
阮慕陽怕他起了心思,隨即提醒道:“用孩子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唯一的辦法。你若是這樣做會傷害到她,隻會讓她更恨你。”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會的。”江寒雲是正人君子,“多謝張夫人,我會想別的辦法。”
阮慕陽點了點頭。對於江寒雲的人品,她還是相信的。
“希望張夫人有時間能來多陪陪洛鈺。”
“我會的。”
離開江府。阮慕陽腦中浮現的還是洛鈺臉色蒼白,滿臉淚水的樣子,心情低落沉悶,久久無法恢複。
她希望江寒雲能給洛鈺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不然洛鈺真的……太苦了。
半晚時分,京城驛館。
謝昭得到的屬下的消息,臉上帶著不可思議。“你是說,那個沈未是個女子?是前大理寺卿沈濂的女兒?還跟張安夷一起意圖給沈濂平反?”
“回王爺,這是那個徐厚的舊部透露的,說是向王爺表達誠意。”
從前謝昭接觸沈未接觸的也不少。他努力回想著與沈未接觸時的細節,懷疑地說:“沈未竟然能瞞過這麽多人,混在內閣?”朝堂之中匯集的是天下最精明聰慧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沈未是個女人?
可是他再想想。沈未的身材確實比一般的男子要小上許多,長得也是雌雄莫辯。
或許真有可能是個女子。
“若沈未真是女人,那麽張安夷多半是知道實情的,他們兩個犯的就是欺君之罪!必死無疑!”謝昭的眼中閃過冷意。
一旁,他的心腹道:“王爺,咱們不是正好沒有辦法除掉張安夷嗎?將這件事稟告給聖上,根本不需要我們動手。”
謝昭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壓抑住了心中的欣喜,搖了搖頭說:“那個徐厚的舊部我到現在都不能相信,這事也要小心有詐。這樣,一會兒天黑,你派人去暗中查探。確認一下這個沈未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
若沈未真的是女的,那就是天在助他了。
此次他張安夷——必死無疑。
晚上,沈未從宮中回到官舍,準備入睡的時候已經快要亥時了。
她平日裏極為小心,即便睡覺的時候頭發也不放下來,衣服穿得很嚴實。
睡到半夜,她忽然聽到了動靜,睜開眼,隻見房中站著兩個黑衣人。
她驚叫道:“來人啊!”
那兩人忽然揮劍,也不傷她,隻是衝著她的發髻和衣襟而來。
沈未不會武,躲了兩下,頭發便被打亂,青絲落下,衣襟被劍挑開,露出了束胸以及頸項上一大片肌膚。肌膚細嫩,青絲如墨,女子特有的嬌弱和柔軟再也掩飾不住。
可不就是個女子?還是個美人兒。
她臉色大變,緊緊攥住了衣襟,厲聲問:“你們是什麽人!”
那兩個黑衣人也不糾纏,互相看了一眼,飛快地離開了。
聽到外麵有腳步聲傳來,沈未立即關上了門。
“沈大人,可是發生了什麽事?”門外的守衛問道。
沈未一邊攏著青絲,一邊壓著聲音說道:“沒事,我以為有賊,結果是我看錯了。”
確定護衛走後,她終於放鬆了下來。沒有心思去收拾房中打鬥後留下來的殘局,她緊抿著唇,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兩個黑衣人在濃重的夜色之中回到了驛館。
正在等消息的謝昭自然還沒有睡。
“王爺,屬下確認過了,那沈未確實是個女子。”
“好!”謝昭大喜,雙眼格外明亮,亮過了房中跳動的燭火,“明日大早我便進宮,將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皇兄。”事不宜遲,他唯恐張安夷那樣奸詐的人想到應對之策。
其中一個黑衣人猶豫了一下,說:“王爺,可是聖上說任何人未經允許都不得靠近寢殿,違者——殺無赦。”
謝昭不以為意:“我那皇兄心慈手軟,隻要我說幾句好話,估計就會改變主意。況且現在洛階的罪名已經坐實,以他的性格,若是我再檢舉了沈未的事情,他或許還會感謝我,重用我。”
不愧是兄弟,是從先帝晚年一直鬥到現在的對手,謝昭對靈帝的性格了如指掌。
可是這一次他錯了,那寢宮之中真正坐鎮的根本不是靈帝。
張府,穿雲院,天蒙蒙亮,夜色還未褪去的時候,阮慕陽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何事?”同樣從睡夢之中醒來的張安夷聲音裏還帶著一絲沙啞,格外好聽。
門外是莫見的聲音:“二爺,沈大人來了,說有要事要見你。”
“好。”張安夷轉過頭,隻見阮慕陽也睜開了眼睛,伸手在她臉上撫了撫說,“沈四空找我有事。時候還早,夫人再睡一會兒吧。”
大概是兩人都還帶著睡意。這一刻的溫存是這些日子來最真的。
“好。”
張安夷穿上衣服離開後,阮慕陽的睡意慢慢消散,眼中恢複了清明。
天還沒亮,沈未來找,大概是謝昭那邊已經行動了。
不是今早就是明日,一切都要見分曉了。
書房之中。
“發生了什麽事?”看到沈未的臉色不同尋常的白,張安夷皺了皺眉。從臥房走到書房這段路雖然很短,但足以讓他完全清醒過來,神色之中看不出一絲恍惚和疲憊。
沈未神色凝重地說:“昨天半夜裏有兩個黑衣人至官舍,溜進我的房中,不傷我,而是用劍挑開了我的衣襟。弄散了我的頭發。看得出來他們是帶著目的來的,恐怕已經知道了我是女子。”
張安夷的眼中一片暗潮湧動:“可知道是誰的人?”
沈未搖了搖頭:“那兩個黑衣人身手極敏捷,下半夜我一直派人在追查,卻什麽也沒查到。”自黑衣人出現後,沈未便沒有再睡,先是查人,看天快亮了才來張府跟張安夷商量對策。
“會不會是洛階?”沈未問道。
其實張安夷第一想到的也是洛階。
洛階已經入獄幾天了,最後拚死一搏咬他們一口也不無可能,而且先前他也追查過沈未。
“很有可能。”這是一件欺君的大罪,張安夷神色難得的凝重,卻不見慌張。他這副處變不驚的高深樣子很容易讓人的心平靜下來,給人的感覺十分可靠。他的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溫溫的:“如果是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想方設法進宮,將事情告訴聖上。”
沈未點了點頭。
張安夷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過身看向沈未:“你現在立即派人守在各個宮門口。我現在去調人。無論是誰,為今之計,隻有冒險在宮門口將人截住,讓他見不到聖上了。”他漆黑的眼中閃過寒光,殺機重重。
“好,我立即去。”
等他們商量好,打開書房大門的時候,天邊已經白了。破曉時分的天色變化總是極快的。
想來對方也在抓緊時間,這時候必須爭分奪秒才行。
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亮,張安夷與沈未的心也越來越沉。
這一刻,京城之中,關注著天色,等著天亮的人有許多。
在錢遠被處決之後,五城兵馬指揮司已經落入了張安夷手中,裏麵不少他的親信。就在他親自調集人手的時候,沈未匆匆趕來說道:“洛階那邊沒有動靜,永安王卻天剛亮就出了驛館。”
“竟然是他。”張安夷眼中閃過一絲晦暗的情緒,隨即道,“他到哪裏了?”
“恐怕再有半柱香的時間就到宮門了。”
張安夷皺了皺眉,神色從未如此凝重過:“來不及了,就現在這些人,跟我走。”
半柱香的時間趕至宮門口有些困難。
他這邊在爭分奪秒。謝昭那邊也不曾鬆懈,唯恐被張安夷察覺,出現什麽岔子。好在天才剛亮,京城的街道上隻零零散散有幾個行人。謝昭揮動著馬鞭,抓緊了韁繩,在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上奔馳而過。
當張安夷和沈未帶著五成兵馬司的人快到宮門口的時候,正好見到謝昭下馬。
聽到一大隊的馬蹄聲和腳步聲,謝昭下意識地回頭。
遠遠地跟張安夷的目光對上,他露出了得勝者的笑容,走進了宮門。
沈未眼睜睜看著謝昭進去,緊緊地咬著唇。
怪隻怪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們誰都沒想到謝昭竟然能發現沈未的身份。幕後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著一切,操控著他們的生死,讓沈未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急,還有無力。
“來不及了。”張安夷停了下來。他看了眼沈未蒼白的臉,安慰道:“現在隻能想別的辦法了。聖上曾下旨任何人不得靠近寢殿,我們還有時間。”隨後,他看向宮門,眼中是一片無盡的漆黑。
焦慮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沈未很快恢複了過來,神色堅定。從馬上下來,她與張安夷並肩快步走向宮門口,說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事太蹊蹺了?”
張安夷不語。
剛進宮,還沒走到靈帝的寢殿,張安夷和沈未就被攔了下來。
今日的皇宮之中禁衛軍似乎格外的多,一抹不尋常的氣息在流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