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我在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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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濟轉過身走向鄭碌,露出了個抱歉地笑容說:“鄭大人,我已經盡力了。.可是災民們就是咬著你不放。再這樣下去事態會失控,將你抓起來平息眾怒是最好的方法。裘大人,你說是不是?”他看向裘然。

    裘然沉著一張臉不說話。

    鄭碌看出了裘然的猶豫,立即道:“裘大人,別信他的啊!他一定是故意的!”

    尹濟不為所動,隻是看著裘然說:“裘大人,你說呢?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裘然看向尹濟,眼中帶著審視。

    他的目光陰沉深邃,就像鷹一樣。

    尹濟一片坦然的樣子,眼中帶著焦急,似乎是在災民麵前強作鎮定。

    聽著災民們的呼聲,裘然最終點了點頭。

    尹濟轉身,唇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大聲道:“將鄭碌關入大牢!”

    “裘大人!裘大人!”

    鄭碌再怎麽喊,已經於尹濟無關了。他會讓他進去之後就沒有出來的機會。

    尹濟走到災民們麵前。

    災民們眼睜睜看著鄭碌被抓走,安靜了下來。他們今日原本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的,沒想到鄭碌真的被抓了。

    “大家放心,接下來本官會親自坐鎮金陵。一定履行剛剛的承若。天色不早了,還下著雨,大家早些休息,天亮本官便讓人送熱飯菜過來!明日便開始著手安置你們的父母妻兒。”

    慢慢地,開始有災民放下手中的扁擔。第一個之後便有第二個,第三個……

    尹濟暗暗鬆了口氣。他的衣服已經濕透除了雨水之外,還混合著汗水。

    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

    城內,阮慕陽坐在桌前,麵前是琺琅燉好剛剛端上來的湯。

    她心不在焉地拿著湯匙攪動著湯。

    想著不遠的長江邊正有一場動亂,她心中緊張。

    琺琅知道今晚江邊正在發生的事情,勸道:“夫人,先將湯喝了吧,您肚子裏還有孩子呢。”

    經過她提醒,阮慕陽回過了神。

    是啊。她肚子裏還有孩子。

    一旁的二水看著阮慕陽和琺琅一晚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臉莫名。

    阮慕陽喝完了湯之後,外麵終於傳來了動靜。

    是合月他們回來了。

    “如何了?”阮慕陽問。

    合月他們還是一身災民的打扮,臉上還帶著泥,語氣之中帶著激動道:“夫人,鄭碌已經被抓起來了。”經曆了一場動亂他的神色還未平靜下來。

    阮慕陽鬆了口氣:“好。”

    二水先是被合月他們的打扮嚇了一跳,隨後不敢相信地問道:“什麽?鄭碌那個狗官被抓起來了?”

    她終於反應了過來為什麽今晚阮慕陽和琺琅這麽反常了,目光複雜、又是驚恐又是敬佩地看向阮慕陽。隨後,她的眼淚湧了上來,若不是琺琅攔著,恐怕都要上來保住阮慕陽了。

    “小心些,夫人有身孕,萬一傷到夫人怎麽辦?”琺琅提醒道。

    二水小心地後退了幾步,點了點頭:“我是太激動了。”

    之後,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竟然是一身狼狽的尹濟回來了。

    “尹大人我錯了,我之前不該那樣對你的。”

    一進門被二水下了一跳,尹濟腳下頓了頓。

    知道鄭碌被抓起來後,阮慕陽的心情就輕鬆了起來,此刻更是有心情笑了。她忍住了笑意說:“好了二水。你跟琺琅他們下去吧。合月,你們也下去洗一洗,換一身幹淨的衣服吧。”

    合月猶豫了一下,看了尹濟一眼才離開。

    “怎麽回來了?”阮慕陽知道現在尹濟應該是有許多事情要善後的。

    尹濟抹了抹頭上的水漬,說道:“怕你一個孕婦因為心裏想著的事兒太多。大晚上不睡,自然要回來一趟,順便換一身幹衣服再去府衙。”

    阮慕陽確實是少數懷著身孕還要操心這麽多事的婦人了。“多謝。”

    尹濟挑了挑眉,雨水的衝刷讓讓他的眉目變得更加清晰。他祖籍揚州,卻在溫婉的平江長大。五官之中帶著江南人的特質。他勾唇,勾起一抹江南人的婉約回轉,輕佻的眉眼如同隱藏在深巷之中動人之色,說道:“謝什麽,好歹我這孩子認了我做幹爹。我自然是要關心的。”

    玩笑過後,他說道:“去府衙之後我會寫一封奏折將整頓金陵之事細說一番,然後讓人連夜送去京城。這份奏折自然不是給太後的,你——要不要讓我帶個口信給張老?”

    在奏折之中替她稍口信?

    這麽荒唐的事大概也隻有尹濟做得出來了。

    阮慕陽知道她雖然沒有真的將為何會淪落從京城到金陵說出來,但是尹濟一定猜出大半了。她道:“不用了,合月他們前些日子已經派人去送信了。”

    “他們能有我通過官府驛站送折子快?而且江淮一帶路不好走,他的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尹濟說道,“很快裘然就會反應過來我所做的這些,到時候金陵會更加危險,你懷有身孕還是早日離開的好、”

    阮慕陽想了想。覺得尹濟的話說得很有道理。

    畢竟她腹中還有孩子,她不能讓這個孩子有任何風險。

    隨即,她走到案前,將紙攤開。這個屋子原本是尹濟住的,所以一應俱全。

    她將紙的前麵全都空了出來。留給尹濟寫金陵發生的事情,自己在末尾寫了幾個小字——我在金陵。

    阮慕陽寫好後,尹濟便帶著紙離開了。

    第二日早上,尹濟信守諾言,親自帶著府衙裏的官差去了江邊給災民們送飯。

    這些官差都是鄭碌的手下。雖然心裏不願意服他,但是麵上還是得聽他的指示。

    去看過災民之後,尹濟又去城外,讓官差放行,將被趕出去的災民們放進來。搭設棚子安置他們。看著步履蹣跚、許多還生著病的災民,尹濟心中前所未有的沉重。從前他先是被平江知府當親兒子養,從未吃過苦,後來認祖歸宗,回了揚州尹家。雖然驚險,但是尹家是揚州第一富商。隨後,他進京城參加會試,然後入仕,可以說從未見過民間底層百姓的疾苦。

    這一次巡查。尤其是在金陵,給他的感觸十分之大。

    下午,從揚州運過來的藥材終於到了。這些藥材是尹家還有揚州的其他幾個富商捐贈的。從揚州到金陵這一段路好多地方被淹了,運送過來十分艱辛。

    同時過來的還有大夫。

    大量的藥材進入金陵城,原先的壟斷被打破了。

    幾乎在藥材進城的同一時候。平江知府派來協助尹濟的官差也到了。尹濟有了得力的人手,如虎添翼。不僅安置了災民,他還在城中征集金陵本地人去修築堤壩。

    很快,裘然就反應過來原先尹濟都是在做戲,勃然大怒。他想要挽回局勢。救出鄭碌,可是金陵目前大部分已經在尹濟的掌控之中了,尤其是他十分得民心。

    他隻能讓之前鄭碌的心腹跟在尹濟身邊,替他做事的時候暗中監視他。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阮慕陽終於可以安心養胎了。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快三個月了。

    一日,二水同跟著尹濟回來的兩個官差吵了起來。

    阮慕陽聽到二水的聲音,叫來琺琅問:“怎麽了?”

    穩重的琺琅竟然也是一臉怒色:“夫人,還記得當初在客棧之中帶走合月他們,後來又要帶走二水的那個幾個官差嗎?二水看到了為首的那個。”

    想起那時無奈的情景,阮慕陽的臉色冷了冷。站起身道:“帶我過去。”

    “臭丫頭,怎麽又是你?”說完後,官差惶恐地看著尹濟,心中疑惑怎麽會在這裏看到她。

    阮慕陽看到人,冷冷地勾唇笑了笑問:“這位官爺,可還認得我?”

    “你——”官差更加驚訝,懷疑自己眼睛花了。

    尹濟看向阮慕陽,問:“你怎麽出來了?”

    如今阮慕陽已經有身孕三個多月了,肚子已經微微地凸起了,不過並不明顯。

    官差見尹濟認識阮慕陽,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然是來跟人算賬的。”阮慕陽看向那個臉色發白的官差,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誰能想到這夥人真的不凡,竟然認識京城派來的巡查呢?官差“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嚇得說不出話來。

    阮慕陽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官爺這是做什麽?記得當初官爺很是威風,說我區區一個婦人,還諷我多管閑事,當自己是個人物?”

    尹濟問道:“這人得罪了你?”

    “小、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何止得罪?”阮慕陽挑了挑眉道,“他將合月他們抓走,還得我身旁無人。差點害死我。”

    琺琅附和道:“他助紂為虐,是鄭碌的走狗。”

    尹濟笑了笑,眼中閃過寒光:“膽子可夠大的,你知道這位夫人是誰嗎?”

    “小人該死!夫人饒命啊!”

    “算你運氣好,若是合月他們看見你,恐怕能將你活活打死。”阮慕陽居高臨下看著他,“現在堤壩上缺人,就姑且饒你一命,去修堤壩吧。”

    尹濟就喜歡阮慕陽這樣高貴不可一世的樣子,抬腳將那官差踹翻在地道:“來人,將他帶去江邊。若是他敢偷懶,便將他丟進江裏喂魚。”

    “是!”

    一旁二水看得解氣,拍手稱快。

    惡人自有惡人磨。

    京城,文淵之中。

    又有一批新的奏折送了過來,大部分都是各地方官員的奏折。需要內一一處理,再交由聖上。

    張安夷一份一份地看著,看得極快。

    看到尹濟快馬加鞭送來的奏折的時候,他的動作先是停頓了一下,才拿起奏折打開。

    尹濟是裘太後的人,許多時候奏折都是單獨呈給裘太後的,鮮少有送到內的時候。張安夷看東西極快,一目十行卻能一個字都不漏掉。奏折之中寫的是尹濟將金陵知府鄭碌抓了起來,上奏鄭碌的罪行。

    金陵知府鄭碌聽命於裘家,懲治了鄭碌就相當於與裘家反目。

    張安夷勾了勾唇。

    內之中的大學士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十分安靜,隻有翻閱紙張的聲音。

    當看到奏折末尾的四個小字的時候,張安夷的目光凝了凝。

    這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我在金陵。

    沒想到一封奏折之中竟然包含了他派人苦尋不得的消息,張安夷深不見底的眼中霎時間有了波動,飛快地閃過了許多的情緒,如同浮光掠影一般。

    驀地,他站了起來。

    看見他忽然站了起來情緒莫測地走了出去,沈未抬起頭眼中閃過疑惑之色,暗自納悶:這張二最近越發喜怒無常、難以捉摸了。

    離開了文淵的張安夷叫來了莫聞說道:“夫人在金陵,立即派人去將夫人接回來。”

    莫聞愣了愣,立即道:“是。”

    看著莫聞離開後,張安夷抬頭看了看天際,眼中像是看到了金陵連綿不斷的陰雨一樣。許久之後,他收回了目光回了文淵。

    “怎麽了?可是各地方出了什麽事?”沈未問道。

    張安夷不動聲色地將尹濟的那份奏折收了起來,同沈未一道走到了門外的廊下,說道:“剛剛尹濟派人送來了折子,細數了金陵知府鄭碌的罪行,已經將他拿下,讓他入獄了。”

    沈未的眼中閃過意外之色,低聲說:“尹濟的這番作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恐怕要惹得裘家不悅了。”

    張安夷沉默不語。

    “金陵的水很深,幾乎是裘家的天下。他這樣做恐怕會惹怒裘然,弄得危機四伏。”沈未皺著眉認真分析著,絲毫沒有注意張安夷眼中情緒的變化,繼續說道,“不過他的選擇倒是讓我刮目相看。隻是他的安全很難有保障了。”

    尹濟的身邊危機四伏,而阮慕陽正與他一起。

    “我們得幫幫他?”沈未問。

    張安夷點了點頭:“正合我意。”

    又過了幾日,金陵那邊來人了。來的是被合月派來報信的合木。

    合木將他們離開滄州之後一路發生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張安夷越聽臉色越沉,目光越深。他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溫和的外表以及深不見底的眼睛之下。

    最後,合木的一句話徹底打破了他的高深,如同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向了銅鏡,迸裂聲驚心動魄,又如同天光乍現,打破沉寂。

    合木說——夫人已經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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