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監視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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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東風憐香,不忍用力吹,奈何一場白雨跳珠,終究還是打落了那一樹樹的桃花。抬望眼,滿地屐齒印殘紅,萬般愁上良人眉頭,也隻能歎一句,春逝也。

    自古春逝總多愁。

    拂雲閣裏,歎息聲連連。

    公輸魚身上的傷已然痊愈,但心裏的愁卻是難消。

    那日,她帶著三分醉意,推開小廂房的門,看到公輸三更“拚命”闖關,竟是把她給嚇到了。那情形,直將她推進了當年在思過院的夢魘中,她不得不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我與班九皆非常人,我們的成長曆程更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所以,這樣的我們所能提供的“教養方式”,真的適合身為常人的公輸三更嗎?

    原來,養一個孩子,遠非想象中的隻需給他姓氏、給他吃喝那麽簡單,你還得承擔起將他培養成何樣人的重責。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便是毀其一生啊!

    這是一愁。

    還有一愁。

    那便是鄧壽。

    經過了鳳府夜宴上的一場機巧比試,鄧壽輸給了公輸魚,令湘王顏麵盡掃,以湘王的狹隘狠辣,必是不會輕易放過鄧壽的。雖然公輸魚利用聞雨亭底的機關瞞天過海,令鄧壽“莫名消失”,暫時躲過了湘王的追查,但是以後,鄧壽也是萬不可再以“鄧壽”的身份公然出現了。又該如何安置他呢?

    唉!愁啊……

    公輸魚撩裳斂袍,昂首挺胸收腹提臀,立於花前,仿著遷客騷人的模樣,吟道“春逝浮生幾多愁,挽舊憶……”

    “表少爺!”一名小仆腿子忽地衝了進來。

    挽舊憶……呃?公輸魚的附庸風雅之詞還未吟完就這麽被打斷了,頓時詩興全消,不禁抱怨道“哎呀,你可真會趕時候。尋我何事呀?”

    前來傳話的小仆腿子還以為是得了褒獎,傻嗬嗬地笑著稟報,“表少爺,楣夫人請您前去倚月廬敘話呢。”

    哦?姑母尋我。那可得跑快點兒……公輸魚當即便將春愁之詩拋在了腦後,隨著小仆腿子趕去倚月廬,一路上盡是催促嫌人家跑得慢,那樣子,像是知道倚月廬裏有什麽好事兒在等著她似的。

    她猜得沒錯,確實是有好事——之前,她用盡心機,終得了楣夫人首肯相助,此次楣夫人叫她過去,便是從自己的耳目網裏撥出了一組眼線,交給她來調派使用。

    楣夫人手裏的耳目網已然秘密經營了十數年,遍布帝都各個區域、各個階層,能得楣夫人的耳目相助,於公輸魚所謀之大事而言,正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這也正是公輸魚自進入鳳府後連番辛苦折騰的最終目的,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瞧,公輸魚高興得當即便躥上了房頂……去跟她的貓兄分享她的喜不自禁。

    “攻下了姑母這一關,以後咱們在帝都可就是搭通了天地線,耳聰目明也,哈哈……哎呀,走到這一步可端的是不易呀,此乃大捷,當賀一賀才是,貓兄,再去姑丈庫房裏偷壺桃花白吧,嘿嘿……哎對了,這組眼線以後歸咱們所用,應該先給他們安排點兒什麽任務好呢……還有啊,你說咱們需不需要給這組眼線起個代號、名字什麽的呀,以後使用也方便呀……”

    公輸魚噙著笑、托著腮,說個沒完。

    班九則是坐在她旁邊,安靜地看著天邊那一朵朵、一叢叢如紺如縷的雲。

    “哎呀貓兄,你聽到我說什麽沒有?給咱們的這組眼線起個名字吧?”公輸魚扯了扯班九的衣衫。

    班九依舊看著雲,淡淡道“眼睛。”

    眼、眼睛?!公輸魚眉頭一皺“這、這就是你給他們起的名字?何解呀?”

    “眼線就要用眼睛看。”

    聽了這個解釋,公輸魚半張著嘴巴,直吐泡泡嘿,可不是要用眼睛看嗎,這解釋真好,竟是無言反駁。

    於是,被楣夫人分派給公輸魚的那一組倒黴的諜報精英就有了這麽一個“大氣磅礴”的名字眼睛小隊。

    緊接著,公輸魚便給眼睛小隊安排了第一個任務監視滕王成玦。

    滕王何時出府、何時回府,去了何處、跟何人接觸,吃了什麽、飲了什麽,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都要詳細記錄、如實稟報。

    公輸魚想從這海量的信息中,找出些許細碎的蛛絲馬跡,從而拚湊出,這條始終戴著絕華麵具,藏於陰暗之處的美男蛇,於鳳府夜宴當日諸多奇怪所為,究竟是在謀劃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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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暮春時節盡多愁,卻也有人不言愁,隻為賀。

    折杏苑裏。

    一把古琴悠揚,千轉柔情誰人撩撥;隻為賀那多情的東君主,曆經一春的守候,終於等到了桃美人卸妝枝頭,與他攜手共去,渡閶闔,赴瑤池之宴,同飲佳釀,醉上三秋;待來年,東風笑,美人再綻枝頭,傾城如舊。

    香閣內。成玦翠羽薄衫,斜倚窗,閉目沉凝,微醺在花魁娘子指尖流淌的琴聲裏。

    香閣外。流光若霧,白氣凝絲,遠遠地環繞著,不敢近前,恐驚擾到那絕華之人眉宇間難得的一絲輕暢。

    半晌,纖指收,琴聲閉。

    成玦玉眸微睜,華彩乍現。窗牗外那一片紅蕊綠萼,頃刻便失了顏色。

    他輕輕拍手,笑笑稱讚。

    “薇姐姐今日的琴聲,弦弦輕快、聲聲飛揚。得此一曲,剛好解了近幾日的春愁。姐姐好興致呀。莫不是有何喜事?不妨說出來,讓本王也跟著歡喜歡喜。”

    柳下薇嘴角微微一彎。

    “奴家可沒有什麽事能令殿下歡喜的;倒是殿下您,這一大早巴巴地跑了來,像是心裏存了什麽事,急不可耐似的。殿下若是真有事,大可差人來傳信;若不便傳信,也可喚奴家前去;奴家自是蠢笨,瞞人耳目,入王府一趟,還是做得到的。殿下又何須於這傷病中出門,親自前來?”

    成玦聽出了柳下薇這是在故意擠兌、責怪他不好好靜養,便自顧地笑。那美目彎彎,直笑得水霧橫生,浮光幻影,撼動了流年。

    “薇姐姐無需擔心我的身體。劍傷已然痊愈,而那一小口酒裏的毒,也早就跑沒影兒了。這些時日,一直在府中將養著,也是無趣得緊。我是想念姐姐的琴了,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

    “哦,原來殿下隻是想出來透透氣呀;奴家還以為,許是宮中久未傳來消息,殿下等得有些心急了呢。”

    聞聽此話,成玦扭頭側目,看著柳下薇似笑非笑的臉色,問道“聽姐姐這話,已然是有了消息了。”

    柳下薇故意逗他,道“消息,有是有;不過,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奴家隻肯說其一;不知殿下想聽哪一個呀?”

    成玦揚了揚一角黛眉——薇姐姐今日還真是好興致呀,莫不是真有了天大的好消息?好,甚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乘興而上,助了姐姐雅趣——“我選,壞消息。”

    柳下薇承趣,莞爾一笑,並不急著作答,先是拈起旁邊幾案上的銀盞,淺抿一口,方才朱唇微啟。

    “壞消息是,近來,於折杏苑買醉的朝臣們,私下裏的抱怨可是越來越多了;說什麽,陛下對新納的鸝妃寵愛過盛,竟是有些疏忽了朝政呢。我折杏苑的娘子們可真真是被這些抱怨聲擾得不堪其煩呀……”

    成玦將一直捏於手中把玩著的那隻玉杯送於唇邊;甘露傾,一飲而下;瞬間,眼中流波萬盞,漫彩千裏。

    ——害得小娘子們聽朝臣抱怨,可真是個“壞消息”呀,看來,宮中之事進行得非常順利,皇帝已然入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