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枯瘦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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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王爺!王爺……”

    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帶著令人心焦的喊叫,隨著四處氤氳的濕熱之氣,自正廳側門橐橐而入,衝散了廳內的靜謐,翻出了隱隱的不安。

    公輸魚轉頭看去,就見一名小仆腿子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來,“噗通”跪伏於地,等不及成玦回應,便開始稟告。

    “王爺!王爺!奉養堂、奉養堂那邊出事了!”

    話音尚未落地,原本閑閑懶懶坐著的成玦,“騰”地躍起!

    公輸魚隻看到那米白色紗袍攜著金絲暗紋,如一朵被風卷走的流雲一般,在自己眼前一拂。

    眼睛一眨,再睜開,成玦的身影就已經不見了。

    幾案上,纖指香痕,雍華未散,卻已似前塵之夢。

    ——奉養堂。何地?何事?何人?竟能令心思陰沉隱秘、素來習慣以假麵示人的滕王成玦,毫不遮掩地顯露出這般著急之色?就連關乎身家性命的皇宮輿圖都丟在這裏不管了?不怕被別人看了去,或是被我拿了去,用作威脅嗎?

    公輸魚想了想,還是將幾案上的那幅皇宮輿圖卷起,稍稍俯軀伸臂,隨手一點,若清風掠水,簡簡單單就打開了幾案右側的機關。雖然剛剛成玦開啟這小匣子的時候,她並沒有抬眼去看,但這樣的小機關,對她來說,即使閉著眼睛,也知內裏乾坤。

    可就在那小匣子被開啟的瞬間,內裏有物一閃。

    公輸魚的目光隨之微微一頓。

    一頓過後,她也未有何多餘的動作,隻是將輿圖原封放了進去,緊接著就將那小匣子關閉了。

    收拾妥當後,公輸魚側目,見那名前來稟告的小仆腿子仍跪伏在地上等著聽令,就起身走到他跟前,說“你且起來。”

    小仆腿子直起身子,驚見廳裏早沒了滕王,頓時詫異不已。

    公輸魚貼心地解釋加提醒道“滕王已經先去奉養堂了。你還不趕緊過去幫忙?愣在這裏做什麽?小心被治個疏懶之罪啊。”

    “哦,是!”那小仆腿子慌忙爬起來,急匆匆地往外走。

    公輸魚則是很自然地跟在他後麵,就這麽不著痕跡地找了個帶路的,一路橫穿王府,不驚風不惹雨地前往奉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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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養堂是滕王府裏東南朝向的一處園子,亦是每天早上第一道陽光照入的地方,謂之日出東南隅,乃全府置地最佳。園子裏的建築布局,幹淨敞亮,檀色沉香,頗為靜雅;一株參天的紅葉石楠,擎著此時的夕照,折射出萬道金輝,頓添禪意無限。一眼看去,很像高門大戶裏的老夫人禮佛之地。

    此刻,園子裏裏外外的仆婢們個個神色慌張、腳步匆匆,似有大事發生。

    公輸魚趁亂進入廂房,站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就見

    最外圍,侍婢們跪了一片,個個大氣不敢出,哆嗦著,恨不能沒入泥底的架勢。

    最中間,影較突兀地杵戳著,一臉的著急,完全沒有心情再與公輸魚爭風吃醋。

    最裏麵,成玦跪伏於紫金香羅榻前,掌中捧著的,是一隻相當枯瘦的婦人之手。

    那婦人麵色蒼白,唇目緊閉,躺於榻上,薄薄的一片,連“骨瘦如柴”四個字都擔不起,簡直就像是一個用黃蘗宣剪出來的紙片人;再看其衣妝,尋常的綺襦墮髻、緗裙環釵,毫無奢華,似乎就隻是一名年長的侍婢。

    但跪伏於她榻前的成玦卻是緊咬著嘴唇,壓抑著內心的澎湃,那慣常深邃如淵的眼眸裏,盡是憂慮、焦急,和無言的懊悔,靜默難掩感慕皆傷。

    由此可見,該婦人,絕非隻是一名年長侍婢那麽簡單……

    成玦這般傷感,“戀主癖”影較斷斷是眼見不得,再說,這整個滕王府本就是影較在打點,如今竟出了這等事,理當由他來處理。

    而他的處理方式則是

    “嚓”的一聲,直接拔出了劍來!

    那三尺轆轤劍,閃著刺眼的寒光,攜著無邊的憤怒,掠過一眾侍婢身前。劍氣穿雲貫虹,掃得侍婢們齊齊後翻倒地。

    “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惡意苛待,將桑嬤嬤折磨到這般地步!可是因見主子許久不過來,便生了不該有的禍心、刁懶疏慢起來?我看爾等是不想要命了!來人!”

    聞得影侍衛長一聲嗬令,門外待令的一隊侍衛便齊刷刷地衝將進來,將侍婢們圍住。腰間刀劍摩擦聲鏘鏘,自帶威懾,令人聽之不由得膽顫心驚。

    那一片倒地的侍婢們,頓時被嚇得瑟瑟發抖、擠作一團、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為首的一名身著管事服的侍婢,看上去年長幾歲,還算有幾分膽識,往前跪行一步,顫顫巍巍地疊手告饒,辯解道“侍衛長息怒!容稟。奴婢們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萬不敢苛待桑嬤嬤。這平日裏,卯定申省、食茶果點、浣洗守宿……奴婢們一直是拿桑嬤嬤當自己主子悉心侍奉的呀……”

    影較不以為然,怒目叱道“這奉養堂的衣食用度,向來都是整個王府裏最頂級的。有何好東西,都是先緊著奉養堂。若爾等真是悉心侍奉,何故桑嬤嬤會枯瘦至此?!定是爾等熊心、從中卡扣!爾等的月銀已是全府仆婢中最高,何故還要這般刁貪不知足?!”

    女管事連連叩首喊冤不迭“冤枉呀!影侍衛長。王府待奴婢們不薄;桑嬤嬤念佛心慈,更是待我等寬親如母;奴婢們感念恩德,結草銜環無以為報,自是都盡職盡責盡心侍奉,哪裏會有半點越距之念?天地可鑒啊!”

    “那桑嬤嬤何以會枯瘦至此?又為何會突然暈厥?!”

    “這、這,奴婢、奴婢,不敢說。”方才還伶牙力辯的女管事,這會子突然語塞,伏了身子,似是真有何難言之隱。

    “說!”影較哪裏肯與她慢慢細磨,手中的寶劍一顫,鋒刃殺氣凜凜,隻為討個痛快答案。

    生死麵前,保命要緊,那女管事便也隻得直言不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