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殺幼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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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麵對六個比自己年長的男男女女圍攻,年僅11歲的公輸魚並無勝算。但事實是,那六個人是餓到了奄奄一息的人,而公輸魚則是一個有食物的人!
是的,她有食物。
之前,領頭男子決定要大家將食物統一藏匿的時候,公輸魚便考慮到了會被全部沒收的可能性,她也當即提出了異議,然,並沒有人在乎她這個“孩子”的意見。於是,在領頭男子收集大家的食物時,公輸魚並沒有乖乖地全部上繳,而是悄悄地留下了一部分藏在了別處。故而,當大家的所有食物因為領頭男子的不當決定而被全部沒收之後,唯她一人還有食物。
麵對六個人的圍攻,早有防備的公輸魚分毫不為所亂,采用“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的方式沉著應戰她先是用自己提前準備好的簡易機關傷了兩個戰鬥力稍強的人,緊接著從衣襟裏掏出小半塊玉米餅子,直接丟給了戰鬥力最強的領頭男子。
早已餓紅了眼的領頭男子看見食物,二話不說,拿起來就要往嘴巴裏塞。同樣餓紅了眼的其他人哪會讓他獨享?眨眼間,六個人拚殺到了一起。
原本應該插進公輸魚心口的刀子,毫不猶豫地被插入了領頭男子的身上,鮮血匹練似的在狹窄的空間裏拉開殘虹一抹,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呼嘯落下。
刀光再起,謔謔聲如疾風一般,也看不清、分不明究竟都是劃砍在了何處,唯見血色如瀑,噴灑於四麵牆上,淋漓拖曳,蜿蜒成圖,勾勒出一幅人間煉獄。
半柱香的時間過後,六個原本應該在第二十一天成為餓殍的人,在第十八天成為了六具死於毆鬥的屍體。
公輸魚繞過他們慘不忍睹的屍體,順著他們所有人的血手指最後指向的位置,撿起他們誰也沒能搶到的那小半塊玉米餅子,放進了自己的嘴巴裏,一下一下,慢慢咀嚼。
如此,公輸魚便是唯一活著過了“藏食關”的人……
基於這些特別的經曆,公輸魚做事習慣依靠自己,即便是需要他人幫忙,她也從不會完全依賴別人,更不會讓別人把她看得太清楚。
所以,公輸魚撇開了眼睛小隊,把酒的樣本交給了博學嚴謹、心思縝密的雨隹去探究。
雖然雨隹現在也是在為楣夫人做事,但雨隹與眼睛小隊不同,並非直屬楣夫人。雨隹是公輸魚直接“招安”回來的。雨隹知道,哪些事是應該告知楣夫人的,哪些事是隻屬於他跟公輸魚的。
分析一種酒,畢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很快,雨隹就給了公輸魚答案此酒確實不含毒也不含藥,然其本身卻是極烈,尋常人,若無解酒藥,飲上一口,便可昏睡三日。
——嘿,這結果!真真是聽得人沒脾氣呀。
公輸魚不禁皺眉自己費盡心機、辛辛苦苦夜訪滕王府尋來的這個證據,怎麽竟像是在為成玦證明清白呀?該不是又被那毒蛇給戲耍了吧?沒理由呀,自己真喝真昏、演技在線,全程無破綻,他不可能知道的……沒辦法,懷疑有人給自己下毒下藥的事,也隻得暫告擱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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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府裏。
成玦坐於廊下,園中萬般炫彩映於他的墨玉眸中,平添的隻是無盡迷離。
他拿起一隻小巧精致的白瓷酒壺,輕抿了一口。酒漿浸潤,唇上那層淡紫已然褪去,唇紋淺淺交錯,如所有糾纏不清的情感被生生地扯了去,隻剩下一抹迷醉般的蒼白——
最近一段時日,公輸魚脈象裏所表現出來的亢奮以及精力體力的超常規提升,確實是因為在天貺節前夜,成玦先用“醉羅漢”將她灌醉,讓她不省人事,又給她喂了一種特別的毒藥。
那毒藥正是陌魚撫給的。在奉養堂裏,陌魚撫看出了公輸魚的氣血不足之象以及起因不明的暈厥症,為確保天貺節當日在宮中的行事不出意外、一切順利,他便給了成玦此毒藥,讓成玦暗中給公輸魚服用。
這種毒藥,是陌魚撫從幾種罕見的西域毒藤中提取出來的,又經過了特殊的混合調配,本是想要以毒攻毒,給成玦治療自小就帶在身上的奇毒,卻是發掘出了其獨特作用弱化疲憊、困倦、疼痛等感覺,強行提升精力體力。少量服用,不會損及性命,服用後一段時日便會自行消散,且隻要不是頻繁服用,也不會對本體造成傷害。
成玦本以為公輸魚不會發現,沒想到還是被她發現了。
公輸魚夤夜造訪,再次出現在滕王府的月季花田邊,成玦便已然明白了她此行的真實目的。
盡管公輸魚以“打荊釵的主意”為借口,聽上去合情合理,成玦還是欣然拿出了“醉羅漢”,讓她用機關將酒的樣本“偷”走,成全她的“探查之意”。隻是那毒藥,成玦斷是不會再給她吃了。故,成玦知道,不管怎麽查,公輸魚都無法從那酒裏查出問題。就算公輸魚推演能力了得,對他、對陌魚撫起了疑,此事必然也隻能是不了了之……
風從廊下穿過,撫觸著成玦長長的眉睫,若舊時碧水岸邊,伊人踏浪時撩起的淡淡漣漪,於月影深處層層綻放。
此刻,成玦思慮的並非這些刀光劍影來來回回、看誰技高一籌的攻守防禦,他思慮的是,那心海浮沉不定中,難以預測、難以自控、難以名狀的情愫。
他把公輸魚灌醉、他喂公輸魚吃下毒藥,都是陌魚撫授意,目的是為助力他們的複仇大計,但,他擅用特定的迷藥拉公輸魚入幻,卻是無人授意、也與複仇大計無關——
數月來,幾番交手,他看得出公輸魚與他一樣,也在密謀大事。在彼此合作與相互利用中,公輸魚對他是層層偽裝、處處防備。即便是在“隻能說真話”的幻象裏,公輸魚對他也僅是在窺探挖掘,無旁騖、無它念。可是在他的心裏,對公輸魚,竟是多了一份隱隱的期待,期待他們之間除了相互窺探和利用之外,還能有些其他的關聯與牽絆。
這份期待起於何時?是在他墜落城樓被公輸魚接住時,是在公輸魚摔落到他床榻時,是在他和公輸魚即興表演大鬧雅宴時,是在公輸魚的長睫掃過他臉側時,是在他裹於地毯中突然咬住公輸魚耳垂時,是在公輸魚和他同時看上一支荊釵時……他自己也說不清,或許很早就有,隻是他一直不願麵對、也不敢承認。
直到柳下薇說他“以前做事從不作解釋,現在卻開始解釋了”,直到影較說他“是不是被先生的新藥影響了腦子”,他自己也感覺到了,因為公輸魚,他總是在做著一些難以自控的改變,改變計劃、改變言行習慣、改變他無法預料的一切。
他知道,一些隱隱的情愫若不問不理任其發展,終有一天會再也包藏不住,與其到時山崩地裂、無從應對,倒不如幹脆現在就拎出來尋個清楚、問個明白,徹底解決。
遂,他直接將極擅偽裝的自己和極擅隱藏的公輸魚拉進了他製造的“隻能說真話”幻象中,他想看看,真實的自己和真實的公輸魚相見會是何樣的場景。
在幻境裏,公輸魚問了問題,他作了答,可顯然,他的答案不是公輸魚想要的答案,同時,公輸魚的問題,也不是他想聽的問題。
這個結果讓他覺得有點意外。
許是契機不對,公輸魚所想與他所念不符,他們的心並不在同一條時間線上;又許是步調不同,他走得比較快,他此刻已然到達所站立的位置、所感知到的一切,公輸魚還沒有走到、還未能感知。
一股衝動被拍落雲底。靜下心來再想這樣也好。他自問自己並沒有做好不顧一切承擔起這份情愫的準備,有些負擔他放不下,有些阻礙他拋不開。既如此,又何須自擾?
故,他沒有再作進一步的行動,他放了公輸魚離開幻境,他決定,讓自己心底那份隱隱的期待,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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