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亭下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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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不是說滕王在這裏等我的嗎?怎麽沒人呀?

    公輸魚立於亭下正中央,舉著燈籠四處照了照。奈何燈籠裏的燭火微弱,隻能照亮她自己。四處皆是黑黢黢一片,再加上今日乃朔日,無月少星,更顯幽森。

    忽覺耳後微涼,似有風來。

    公輸魚執火轉身。就在她將轉未轉,仿佛看到有什麽東西落入了視野,卻是還沒來得及看清之時,那風竟如有了生命,專與她玩笑一般,“呼”地一下,將她手裏提著的燈籠吹滅了。

    一直處在明燭照耀下的眼睛,乍一進入黑暗,一時無法適應,便會有刹那間的全盲。而一直藏匿於黑暗中的另一雙眼睛,則是早就適應了這黑暗,能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便是於這刹那間,一個黑影從後麵悄悄地靠近了全盲中的公輸魚!

    “呼——”“啪!”

    兩根手指夾著一支火折子,忽地亮起,直接將那股正欲吹公輸魚後脖頸的“陰風”逮了個正著。

    竟是——成玦鼓著腮、嘟著嘴,像顆圓潤的玉石榴一般,被火光一照,宛若蒙了一層紅粉,頗是美味可口的樣子。不過,他那口氣剛剛吹了一半便現了形,如此,繼續吹也不是,咽回去也不是,極其尷尬地僵在了那裏。

    公輸魚舉著火折子,照著成玦此刻這一副並不常見的萌蠢樣子,一臉的幸災樂禍哼!還想偷襲我?以為小爺當真看不見你啊?

    麵對此般尷尬,誰都難以圓場,好在人家成玦自幼“心智不全”、深諳“耍賴耍渾”之道,什麽“大場麵”沒見過?不就是惡作劇被抓了個現行嗎?有甚大不了的?

    我“呼——”

    成玦直接呼出被憋在了嘴裏的半口氣,吹滅了公輸魚手裏的那支火折子。

    “啪!”幾乎是在那支火折子熄滅的同時,另一支火折子亮起了。

    什麽?!還有?

    我再“呼——”

    成玦又吹滅了一支。

    “啪!”第三支又亮起了!

    什麽?!還、還有?

    我再再“呼——”

    這邊滅那邊亮,無間歇無卡頓,如此往複,成玦一連吹滅了八支火折子,直吹得他缺氧頭暈、氣不夠用。

    可公輸魚手裏的火折子竟像是無窮無盡一般,一支接一支地亮起。最後,她直接伸出十根手指,驚見其間夾著的八支火折子,再次齊齊亮起。

    驚得成玦連退三步,直坐到了石凳子上,捂著心口,連連喘氣。“你、你……你究竟是什麽人呀?恐怕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會如你這般,出門在身上帶那麽多火折子的人了吧!”

    “嘁!少見多怪。是你要玩的,怎麽,玩不起了?”公輸魚一邊重新點亮那個被“陰風”吹滅的燈籠,一邊小聲嘟囔著。

    成玦聽不清,但自覺不是什麽好話,便蹙眉問道“你在說什麽?”

    “哦,我是說,出門總要多做些準備才好,畢竟,誰能料到會遇上些什麽無聊的人,做出些什麽怪異的事呢。”

    “嗯。嗯?你,這是在說本王無聊、怪異嗎?”

    ——當然是說你了!熄了人家的燈籠、往人家後脖頸子裏吹涼氣。堂堂王爺,做得出此般行徑,要說別人無聊怪異,能對得起你嗎?哼!

    公輸魚暗暗撇了撇嘴,諸般腹誹皆化作了恭維,笑意盈盈道“哎呀,我怎會是在說殿下呀?殿下心若鯤鵬、誌在千裏,哪有功夫做什麽無聊的怪異之事呀?嗬嗬嗬嗬……”

    ——嘿!好個牙尖嘴利的小木匠。明知你說的是謊話、反話,倒是與你掰扯不得,說到底還是本王自己吃虧啊。

    成玦無奈銜笑“小木匠,你這張嘴,說過一句真心話嗎?”

    “當然了。我所言句句真心,皆乃肺腑之言……”公輸魚一邊敷衍,一邊將重新點燃了的燈籠插進了亭柱的燈孔裏,隨即收了那些火折子。

    燈籠微微搖晃著,搖得亭中人影重疊交錯,好似在水底,又好似在雲中,飄忽不定。

    成玦坐在一邊,瞧著公輸魚忙忙活活地收拾那些火折子,不由地搖了搖頭,“小木匠,你總是這般準備萬全、時刻保持機警嗎?”

    聞此問,公輸魚非常誇張而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唉!沒辦法呀,總有人惦記著想要殺我,若不準備萬全、時刻機警,怕是隨時會小命不保呀。”

    她這話,酸意中透著自憐自歎,頗有些故意賣慘的嫌疑,明顯是在暗示成玦下了誅殺令讓卷耳設計取她性命之事。

    成玦則是作出一臉的不明所以,吃驚道“哦?有人想要殺你嗎?何人呀?”

    公輸魚挑著一側眉角,斜睨成玦,呲牙道“我哪知道是何人呀?想必,我這人沒什麽心機城府,不知何時何事得罪了某人,剛巧那人又是心胸狹窄、小氣記仇之輩,看我礙眼,便仗著自己勢大手長,想設計將我除了唄……”

    “哎呀呀!如此說來,你的處境還真真是危險呢。”成玦語氣中盡是關切憐惜,卻又感覺假得要命,氣得公輸魚直翻白眼兒。

    成玦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公輸魚跟前,繼續說,“不過你放心,本王素來欣賞你的木技,之前與你多次合作也甚是愉快,日後還有很多事需你相助呢,斷不會讓想殺你之人輕易得逞。以後,本王保護你!”

    公輸魚抬目,唯見淡淡燭影下,那人的墨玉眸中閃爍著微暖的光,好似茫茫江灘上點點漁火明滅,給人一種可以歸屬、可以依靠的感覺。這,是錯覺,還是……你明明是想要我死,卻又跑來與我說這番話,竟是何意?說我嘴裏沒真心話,你才是這世間最會迷惑人的……

    “時辰不早了,本王也乏了,今日就先到這裏,改日本王再找你討教些木技方麵的事吧……”

    聽聞說話聲,走神的公輸魚漠然回眸,看向成玦,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坐回到了石凳上,像是體力不足以支撐他繼續站著似的,一手據膝,一手捂胸,蒼白的麵上露出些許疲累,額角也似有微微的虛汗冒出。

    見狀,公輸魚眉頭一皺雖說這條陰微之蛇素來最擅演戲,但也不至於連氣息、麵色和虛汗,都能演得這般逼真吧?莫不是真的病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