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三章 幻境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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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找到了虞薑,但他勸不了虞薑,也沒資格勸虞薑,因為虞薑之所以會從一株純淨的白蓮變成此刻的血蓮,皆是因為他,故,他隻能從養士居出走,拋下一切陪著虞薑,幫著虞薑去做虞薑想做的事,舍命相陪、舍命相助、舍命相救。這才有了今日他膽敢以孱弱之軀衝出來抵擋湛清的鋼鐧,救下了虞薑……
一隻大手猛地伸過來,颶風一般,將公輸魚腦子裏的東西瞬間抽了去!眼前一黑,再次睜開,便已是回到了國安廟。
不離抱著虞薑,跪在斷流大師腳邊,泣不成聲。
看著麵前這三個被命運苦苦相逼的人,公輸魚油然而生一股悲淒六年前,他們三人一起經曆了那件人間慘事,事後,斷流大師把半失憶的不離交托給了楣夫人,自己則是帶著徒弟虞薑遠走西域。也不知他們在西域經曆了什麽,僅在一年之後,斷流大師竟是搖身一變成了得道高僧,還做了皇家寺廟的住持,受舉國敬仰追捧。而虞薑卻是變成了一個一心隻想著對抗朝廷、刺駕報仇的極端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是不惜濫殺無辜。個性懦弱的不離,偏偏天賦異稟,因此被委以重任,承擔他根本擔不起的使命,背負著自家人的性命、言家人的性命,曆經幾番跌宕起伏,遺忘、記起,逃避、麵對,遊走在崩潰的邊緣……
就在這時,虞薑忽地睜開了眼睛,目光遊離,穿過了哭泣的不離、悲傷的斷流大師,看向了公輸魚。
公輸魚惶然一詫她能看見我?!
虞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公輸魚,似乎是在給予回應。
公輸魚鼻頭一酸,慌忙跳將過去,撲跪到虞薑身邊。
不離和斷流大師都沒有任何反應,可見,他們看不見虞薑的異動,也看不到公輸魚的存在,隻有虞薑和公輸魚能夠彼此看得見。
公輸魚的心砰砰跳得極快既然虞薑能夠看見我,那我或許就能救下她,隻要我能觸到她!老天啊,求你求你,讓我能觸到、能觸到……
公輸魚顫巍巍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虞薑的腕脈,心下一喜,果真能觸到,可喜不過閃瞬,緊接著就是心下猛然一涼虞薑不僅筋骨盡磔,經脈、元神更是損傷嚴重,且並非新損,而是年深日久的疊加,整個人幾乎已是被掏空到油盡燈枯的程度了!
回想剛剛虞薑刺駕時那招陰集祟、禦鬼而行一般的機巧與身法,不難猜,必又是頂級的秘術。可見,虞薑因為心懷仇恨執念,一直在強行修煉秘術,本就已是大損了身子,自知時日不多,拚死最後一搏,又遭湛清那般重擊,此刻便是諸神亦難回天。難怪,連斷流大師都要無奈搖頭了。
公輸魚不願接受這個無能為力的事實,張開嘴,尚未出聲,已是眼淚盈眶“虞薑嫂嫂?你,你……”
虞薑倒是淡然,微微垂目,看向自己的衣袖。
公輸魚跟著看去,就見虞薑衣袖裏隱隱裝著一物,慌忙將其取出來,一看,竟是之前自己親手做了送給言兒的那個手搖鼓。言兒?言兒!彌留之際的虞薑,最最放不下的,不是未能得報的大仇,而是她的言兒。
這一刻,公輸魚終於能夠理解,虞薑每每失神,溫柔而悲傷地跟言兒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長大,不要像娘親一般”究竟是何深意,背負血仇如斯,自知無力續命,萬般淒苦與無奈,端的是令人心寸磔。
“虞薑嫂嫂,你可是想要將言兒托付與我?你放心,我說過,言兒一定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這是我的承諾,我公輸魚誓死衛之!”
一顆眼淚在虞薑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眶中轉了轉,終是不堪其重,滾落了下來,劃過她那張娟秀溫軟如白蓮一般美好的臉龐,痛了最純的時光,傷了最靜的塵世,碎了最美的韶華。
公輸魚正欲詢問虞薑把言兒藏在了何處,突然,一股不可違逆之力一把將公輸魚拉去了最深的黑暗中。她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不離起身,抱著早已沒了生氣的虞薑,慢慢走出了斷流大師的禪房。
不!虞薑嫂嫂……
“虞薑嫂嫂!”公輸魚一骨碌坐了起來,緊接著便感到心口處傳來一陣鑽骨的疼,差一點又疼昏過去。她緊咬著嘴唇,強逼著自己保持清醒。
一陣眩暈後,眼前的景象方才晃晃悠悠地清晰起來她躺在自己的禪房裏,身邊是班九抱扶著她。看來,這才是自己被刺傷後的真實世界,剛剛的一切皆是幻象。
班九麵色越發地清冷了,說出的話似乎都帶著冰晶“你沒說會受傷。”
這一句話便是代表了很多,比如說好的原定計劃,說好的毫發無傷地順利抓住刺客,為何全都變了;比如在接到改變計劃的指令時,班九提出過異議,為何公輸魚還是要堅持;比如,柳葉門那些到底是什麽人,值得這般做嗎;再比如,何人傷你,本貓即刻去將其碎屍萬段……太多的疑問,班九等著公輸魚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公輸魚的“解釋”很簡單——皺著眉、苦著臉,撒嬌道“貓兄,我好痛……”
這是她最好的擋箭牌,卻也是最真實的感受。虞薑這一劍穿胸,自肋間進,蝴蝶骨下出,未傷髒器,不損性命,卻是真真的夠痛。
見公輸魚這副樣子,班九拿她沒辦法,隻得垂下眼眸,不再多問,二指聚力,點其肩頸處大穴,再次給她輸入真氣,以緩解疼痛。
有貓兄的真氣加持,公輸魚感覺稍稍舒服了一點,便轉著眼珠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禪房的門是敞開著的,有常侍軍把守,想必是自己救駕有功,皇帝做了安排,將自己暫時安置在這裏。可是,以貓兄的溝通能力,又是如何沒有大動幹戈就順利通過了皇帝和常侍軍,得以來到了我身邊的呢?隻有一個可能,這裏有一個認識貓兄且知曉我與貓兄關係的人。國安廟裏,見過貓兄且能與皇帝說得上話的人是誰?隻有他,那晚與貓兄交過手的斷流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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