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四章一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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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量間,公輸魚的手指動了動,不經意觸到了榻邊的一個東西,低頭一看,咦?竟是那個手搖鼓!虞薑交給她的那個手搖鼓!

    !!!剛剛,不是我昏迷後產生的幻象嗎?怎麽會……

    公輸魚趕緊問“貓兄,這手搖鼓哪裏來的?”

    班九收了功力,答道“不知。”

    公輸魚再追問“允你進來見我的可是斷流大師?你來之前是不是他在這裏為我療傷?”

    班九點了點頭。

    斷流大師!公輸魚驀地一下子全明白了

    剛剛所經曆的一切並不是自己的瀕死臆想,而是斷流大師刻意給我製造出來的幻象。幻象中的所見所聞,就是斷流大師想要讓我知曉的整件事的始末。斷流大師留下這個手搖鼓,便是作為一個憑證,要我根據幻象指引,去完成他想要我去完成的事,了解虞薑的遺憾,喚醒絕望的不離,還有照管言兒的將來。

    等等!斷流大師為何要將這些全都交托給我?為何他自己不去做?當初就是他將虞薑和不離從言宅滅門案裏帶出來的。他沒有逼著不離去承擔重任,而是將不離交給楣夫人,給了不離最為寬善的環境,讓不離自己決定是想起還是遺忘;他也沒有逼著虞薑放下仇恨,隻是在背後時而幫一把、時而阻一把,不讓虞薑徹底淪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此刻再回頭看,斷流大師所做的一切看似怪異之事,都能夠理解了。他知道虞薑放不下仇恨,他勸不了,又怕其因技藝不精而有損,便精心教導其武功和秘術,並以佛法化其戾氣,奈何虞薑執念太深、終是因殺伐過重損了自身,比如殺人禦屍影,那明顯是要以折損自身為代價的極端秘術,於是斷流大師便開始種種阻撓,甚至是將我拉進來跟著一起攪合。

    然,虞薑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斷流大師身為其師父,當是最為痛心而無奈的人了。

    為了不離和虞薑,斷流大師遊走在人與佛之間,時刻背負著矛盾糾結與沉重。時至今日,他要徹底撒手不管了嗎?不!他不是撒手不管,而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管了!莫非他是要……

    想到這裏,公輸魚猛地一個激靈,掙紮著就要下床。

    班九一阻“做什麽?”

    “我要去見斷流大師!”

    “不可。”班九一抬手,公輸魚便被定住動彈不得了。

    公輸魚著急道“貓兄,你讓我去吧!我必須立刻去見斷流大師,必須趕在他見皇帝之前!再晚就來不及了!”

    “晚了。”班九說出這兩個字時的神情依舊是靜默如常。

    聽進公輸魚的耳朵裏則如同冰錐霜劍,即刻刺了她一個透心涼

    晚了?這麽說,斷流大師將我交給班九之後,便是直接就去找皇帝了!今日之事必須得有一個夠分量的人出麵承擔,方才能讓皇帝滿意,不再大動幹戈、以免血流成河,斷流大師這是要把一切罪名都扛下來,替虞薑、替不離、替拂念、替柳葉門……斷流大師做好了一死的打算,所以才會以幻象讓我知曉一切,從而將所有未完成之事全都交給了我……

    可是,斷流大師並沒有把所有事都告訴我呀。虞薑和不離去了哪裏?言兒此刻身在何處?斷流大師在六年前的幻象裏,第一次出現是作西域裝扮,他本就是西域人嗎?言宅滅門案之後,斷流大師帶著虞薑去西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會從一名江湖客變成了和尚?他與拂念和柳葉門又有著何樣的淵源糾葛?他是否知曉柳葉門就是曾經的夜羽軍殘部?他最初拉我進來時就已經料到了今日的結局,決定了要我來替他完成這些事嗎?他又為何會選上了我……

    公輸魚的身子被定住了,腦子裏則是一團亂麻,正百思不得其解。

    忽地,一名披甲的常侍軍進來傳話,說是斷流大師要見她。

    公輸魚一怔,不知為何,就覺得心在慢慢往下沉,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正在離她而去,可她卻無力挽留。可以猜到,斷流大師必是已然向皇帝請罪請死,皇帝給他留了最後的體麵,允他見一見想見的人,交代,遺言……

    “貓兄……”

    公輸魚本是想要讓班九給她把穴道解開,以便跟隨那名常侍軍前去見斷流大師,不想,班九才不理她怎麽想,直接起身,以一個盡量不觸及傷口的姿勢,將公輸魚打橫抱了起來,轉而往門外走。

    班九知道阻不了公輸魚,便不再阻,而是陪她一起去,他再不會放任公輸魚獨自去任性讓自己繼續受傷。

    因為諭令是讓公輸魚去見斷流大師,沒有提讓班九也去,那名常侍軍感覺二人同去不太合規矩,似乎是想要伸臂阻攔,可還未待他伸出手臂,就聽“嚓”的一聲,隨即手臂一涼,低頭看,驚見臂上那截堅可抵刀的護甲竟是如灰屑一般自行剝落,倏倏地撒在了地上!

    再抬眼看,班九根本就沒碰他,隻是冷麵擰眉,周身散發著一股殘影般的淡藍之氣,卻是侵人心腑的寒涼。平日裏,常侍軍軍首湛清的武功修為已經夠令他們歎為觀止的了,可眼前這位,實實遠在他們的軍首之上!眼下隻是碎了護甲,手臂還在,可見已是大恩大幸。

    那名常侍軍倒是識時務,頓時不敢再思造次,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多餘的動作也不敢再有,隻管畢恭畢敬地引路前行。

    斜穿過偏殿的時候,公輸魚於班九懷裏抬目,瞥了一眼遠處的長階,但見常侍軍還在那邊打掃著戰場,搬抬屍體、清理血跡。這般血腥,於佛門慈悲之地終是太過慘烈,卻是與這鬼氣森森的中元節赫然相襯。

    公輸魚一眼掃過,階下的混戰、階上的謀刺,成玦跳入戰局成為人質被柳葉門挾持出寺,虞薑持利器禦百鬼一劍將自己刺穿,一樁樁、一幕幕,雖曆曆眼前,卻已開始漸漸模糊,恍如隔世……確實已是隔世,虞薑已逝,似注定、似宿命,就像那盛綻於夏的白蓮,再美何如,入了秋便不可挽留地終將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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