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一章 毀其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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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玦站在一旁,觀看著射騫精彩的神色變化,瞅準時機,從前襟裏掏出一物,弓身頷首,高舉雙臂奉上“稟大將軍,此物也是湘王殿下給您的。”

    一見那物,射騫的眼睛立刻便炸了。他顫巍巍地伸手,接過那物是一隻金鐲子。他的獨女射霓及笄之禮的時候,他送的。自他親手給射霓戴上之後,射霓從來就未曾自手腕上取下過。

    這次,我真的錯了嗎?我的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判斷有誤、錯失良機,害死了我的獨生女兒……霓兒……射騫隻覺得眼前一黑,一口腥甜翻湧而上,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將軍!”龔俊一把將射騫扶住,攙著他坐到了坐墊上。

    另外兩名統領羅金、念申也都湊了過來,關切地問詢“將軍,您還好吧?發生了何事呀?”

    射騫將手中的密信遞給了他們,緊握著那隻金鐲子,自顧地閉目調息,強壓悲慟。

    三人先是看了看信,又看了看成玦的眼色,知道,這便是到了之前在留仙閣裏說好的“用到他們表現”的時刻了。

    “什麽?!霓姑娘被虐殺了!”羅金情不自禁地故意往射騫肺管子上戳,大聲叫道,“幼子無辜,霓姑娘天性爛漫,怎會遭此毒手?晉王這事做得太絕了!此仇不報,我等怎咽得下這口惡氣?!”

    龔俊也是一臉的悲憤,道“將軍,湘王殿下若非是被逼到了絕處,斷不會召您回去助他舉大事。晉王這回果真是要對我等痛下殺手了!”

    念申則是直接將佩刀抽了出來,嚷道“無聖諭擅自動兵雖是大罪,但若湘王殿下倒了,我虎賁軍便是晉王刀下魚肉,哪裏還會有生機?倒不如拚上一回!幹脆助湘王殿下把大位奪了,九死一生總好過坐以待斃!”

    ……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配合著,將射騫的心火撩撥得賊旺。

    成玦微微垂目立在一旁,對此三人的表現還算滿意都是識時務者呢。

    再看射騫。

    成玦了解射騫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即便知曉湘王被困絕境欲舉大事殊死一搏,射騫也不一定會跟著造反,所以成玦就是要在此刻用痛失獨女的消息讓射騫對自己的理智、判斷和是非觀念徹底失去信心。

    毀其自信,是謂攻心者上乘之術。這招數果然有效。強烈的自責與心痛已然令射騫把自己給全盤否定了。

    自妻子早年亡故後,女兒便是支撐射騫走下去的唯一念想。他本以為與天下最有權勢的親王為伍,成為舉國敬仰的大將軍,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便能為女兒撐起一片可以恣意任性的成長天空,讓其無憂無慮地過最頂級的生活,可是不想,女兒最終還是成為了天下間最為頂級的這場權勢爭奪的犧牲品。

    如今,女兒已逝,他還有什麽必要再繼續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還有什麽必要再繼續瞻前顧後地謹言慎行?再為誰三思?再為誰謀劃?再為誰鋪路?

    罷了,何不放開手腳拚一回,違令擅動之罪何懼,謀逆篡位之行何妨,先手刃了晉王為女兒報仇,剩下的,是成是敗,是生是死,隨它去……

    “傳令下去,秘密整裝,明日寅時,大軍開拔,回朝!”

    瞧著麵前這個失了往日自信、睿智、沉穩冷靜,變得衝動、敏感、豁出一切的定遠將軍,羅金、龔俊、念申三人齊齊看向麵色沉寧的成玦,暗暗驚歎,這位“晉王使者”真真是好手段呀!

    成玦煢煢玉立,衣擺無風而動。風自嶺南起,即將吹到帝都去,屬於他的這場最終決戰,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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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西南來的風,帶著獨屬於秋的微涼之意。山遠天高煙色朦朦,陌上花黃秋草離離。倒是那遍野的蘭秀菊芳,大有幾分不輸春色的姿容。

    鳳府裏。

    因了楣夫人的悉心照料,再加班九的真氣扶持,以及公輸魚畢竟年輕底子好,傷勢也就好得快了些,沒過兩日便能下床自由走動了。

    這一能行動,憋悶許久的公輸魚可就再也呆不住了,楣夫人一個沒留意,她便拉著班九一起偷偷地跑了出去。

    公輸魚這一跑,還不是近處,竟是直接跑去了距離帝都百裏之外的東華府。

    東華府是一個沿江府郡,繁華程度僅次於帝都,與帝都的政治職能不同,這裏最主要發展的是商品貿易和流通運輸,算是貫通東西南北商路的一個重要樞紐。整個府郡日日喧囂,商賈雲集、賣出買進,儼然就是一個擴大了數十倍的茂通坊。

    公輸魚和班九入了東華府,便直接進了一家看上去挺普通的堂館子,八方客棧。

    大堂裏人來熙攘,多是過往行路人和外地商戶臨時打尖兒,補充水米糧草,匆匆來匆匆走。魚龍參差、人多嘴雜,天南海北各處的奇聞趣事滿堂飛。伺候局兒的堂腿子們便也都練就了一雙雙火眼金睛,任何風吹草動都盡在他們掌握,想要打探個什麽消息,找他們再合適不過了,不過,想要從他們嘴裏問出真實的消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你除了要有銀錢,還得懂道上的暗號。

    公輸魚帶著班九於角落裏尋了一處相對安靜的地方落座。

    在這般嘈雜的地方,班九略感不適,唯是一張靜默的臉更現雪色了。公輸魚倒是自在,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地聽著其他桌上的客人們吹牛皮、聊閑天,肆意抓取著有用的隻言片語,並隨手捏起碟子裏的瓜子嗑了起來,再將杯子倒扣於碟子裏,依次於杯底擺了三片瓜子皮兒。

    見她這番動作,很快,一名堂腿子就跑了過來,殷勤地詢問“兩位爺辛苦,可是要點些吃食?”

    公輸魚隨手將杯底用作暗號的瓜子皮兒拂了去,開口道“我家主上最近趕著辦喜事,一應準備都得要頂好的,特派我等出來采買。聽說咱們東華府有一家絲綢莊專賣南境的特供絲綢品,可有此事?”

    堂腿子回道“爺說得沒錯,正是咱們東華府最大的綢緞莊永隆行,您沿著此街走到底,左轉,即可瞧見,門麵最氣派那家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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