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雪地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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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策士咎兒。

    出身不明的她,其出身其實是——與尾張幕府不共戴天的敵人,一族家黨皆被殺的奧州首領飛騨鷹比等的女兒。

    這樣的她呆在尾張幕府的理由。

    進入尾張幕府——身居要職的理由。

    以及,收集四季崎記紀的完成形變體刀的,真正理由。

    “你從哪兒聽說我父親的事情的?”

    果然最關心的還是情報泄露的途徑。

    要是府上知道她的出身那一切都完了——無論情況多糟,至少不能讓那·個·討·厭·的·女·人·知道。

    “那個……”

    可能對於咎兒來說依然算是溫和的問話,但是感情卻大概多少流露了出來吧,對於如此氣勢洶洶的咎兒七花猶豫了起來。

    ——這樣不行。

    不保持沉著冷靜可不行。

    果然牽扯到父親的事情上——我多少也有點激動。

    “從不承島上那個跟我打過的忍者……真庭蝙蝠那裏聽來的。”

    “……”

    原來如此,咎兒拍了下手,點了點頭。

    真庭蝙蝠——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擅長情報收集的忍者。

    “這樣啊。那個忍者的話——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在真庭忍軍裏,他也是跟我交往最多的。蝙蝠是情報來源的話,那也隻能認命了……問題是蝙蝠有沒有跟你之外的誰說過。應該考慮下真庭忍軍的頭領全都知道了的情況……不對,從之前那個真庭鳳凰的話裏看的話——”

    “我覺得他隻對我說過。好像是被我窮追不舍的時候說的……之後應該就是被我殺了吧,秘密不應該泄露掉。”

    “……啊,這麽說的話,因為要與其他的十二頭領競爭——為了讓自己處於優勢而進行了情報操作的話……嗯。真像那個陰險忍者的風格,自作聰明。”

    邊痛罵著真庭蝙蝠——咎兒邊想著之後的事情。

    七花知道這些——因為知·道·這·些·,所以才選擇做我的刀。

    不對,不如說是因為我·是·這·種·人——七花才選擇了我。

    才會愛上我。

    愛上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嗒一聲,咎兒用手掌很抽了七花的手。用上了能留下手印的力氣,毫不留情的一擊。

    七花沒有躲開。

    不過他也還是,

    “你、你幹嘛啊!”

    如此說道。

    “抱歉。遮羞。”

    “遮羞?剛剛那是遮羞!?

    “那樣的話也無所謂啦。狀況也沒怎麽變……不,不如說變得更好了。七花——我得認真給你下個命令。剛剛那兩件事——以後,不準對我以外的人說。”

    “明白了。”

    立刻回答了。

    這跟剛剛沒有躲開咎兒的手掌一樣,都是忠誠心的表現——不過反過來說,這也是他沒能理解其重要性的表現。

    刀。

    沒有情緒沒有感情,純粹的一把刀——可是。

    在薩摩對陣校倉必的時候,卻流露出了人類般的感情……

    這件事到底重不重要呢,咎兒如此想到。

    然後——自那之後二人之間再也沒有說過這件事。在船上的時候也好,發現這船不是去尾張而是去蝦夷之前也好之後也好,到了蝦夷乘著狗拉雪橇前往踴山的時候也好,進入踴山也好,七花背著咎兒之前也好之後也好——二人仿佛將這件事忘記了一般,再也沒有提到過。

    直到現在。

    而七花終於問到了這個事情——

    “這回,征收到雙刀‘鎚’。然後再收集到剩下六把刀——如預想最終收集齊十二把。然後呢,咎兒之後到·底·想·要·做·什·麽?”

    一直想要問一直想要問,卻一直忍到來到這再也不用擔心被人竊聽的風雪之地——這種事情,應該不可能吧。如果那樣的話應該早就提起這個話題了。

    ——果然。

    咎兒確信了。

    對於七花來說,重要的是咎兒為什麽要收集刀——至於咎兒之後要幹什麽,相比起來就無所謂了。

    什麽時候問都無所謂——根本就沒在意過,怎麽都好。

    是因為理由而愛上她,而不是因為目的。

    反過來說,無論咎兒做什麽,七花作為刀都會追隨到底吧——無論咎兒過著怎樣的生活都會追隨、侍奉於她左右。

    ——這就是虛刀流。

    不需要專門的覺悟就可以殺人——

    不需舍棄任何東西就可以殺人,單純的一把刀。

    “那麽,到底該幹些什麽事呢?”

    “……”

    “不,這可不是裝傻——隻不過,是在考慮而已。無論發生什麽,無論境遇如何,都會有要做的事情吧。不過還沒確定下答案倒是真的。”

    “……”

    “而且,現在不還是進行時麽?前路尚且漫漫,不努力的話可不行。總之還是先收集齊了四季崎記紀的完成形變體刀再說。這可不是能過早指望的東西。不過等到我們的旅行到達終點的時候,我也不得不得出結論了吧……”

    “……”

    “……七花?”

    看著七花完全沒有反應,咎兒心說我莫不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於是從後麵偷窺了下七花的臉。然後發生了很糟糕的事情——不過,從提神的意義上說說不定是好事。正恰好保持著平衡走著的七花,因為咎兒這微妙的重心移動,朝前倒了下去。

    他一頭栽進了雪裏,而咎兒則“啊嗚!”一聲被甩了出去。

    “你在幹嘛啊!”

    她跟平時一樣大怒起來,可七花依然沒有反·應。

    他就這麽埋在雪裏——一動不動。沒一會,狂躁的白雪就在七花身上堆積了厚厚一層。

    “……七花?七仔?”

    咎兒邊呼喊著好一陣子沒用的昵稱,邊搖著七花的身體——可是依然沒有反應。腦子亂成一團的咎兒先試著把倒下的他的身體強行扶起來——

    “嗚嗚。”

    七花呻吟著。

    表情十分痛苦——不過還有意識。

    咎兒長舒一口氣。

    “……還、還以為你死了。”

    咎兒放心地歎了口氣。

    “怎麽了?被埋在雪裏的石頭絆倒了?”

    不過,七花依然沒有理睬咎兒的話。

    隻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喂……喂,七花?”

    “……手腳。”

    七花終於說話了。

    “手腳沒法自由行動……”

    “凍傷了嗎!”

    咎兒衝著天大叫起來。

    “你傻嗎?冷的話就說出來啊!別強忍著啊!”

    “不、不是啊,冷倒是不冷……但身體慢慢變得不聽話了……”

    “你真那麽遲鈍嗎?”

    這個笨蛋!

    咎兒使出吃奶勁怒吼道——然而這怒吼聲也瞬間被風雪聲壓過。

    “笨蛋,笨蛋,笨蛋……拳法家不注意自己的手腳怎麽行!”

    “不、不是拳法是劍法……”

    “是摳字眼的時候嗎,你個笨蛋!你瞧不起雪山嗎!”

    “我可不想被你這麽說……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冷的感覺啊……”

    七花成長的不承島在日本海那邊,冬天自然也要下雪。大雪天裏依然穿著單薄衣服過日子的七花,對於冷的感覺不怎麽明白的樣子。

    不過本人再怎麽遲鈍,寒冷依然在侵蝕著他的身體。鑢七花到現在,終於如字麵意思一樣感覺到了寒冷。

    如七花所言,二人已經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方。

    已經太遲了。

    “誒……那、我們該怎麽辦……”

    都到了這種地步,咎兒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現在可真是笑不出來了。

    沒想到連七花都會倒下——但他可是一直都替咎兒擋風遮雪,背著她爬上踴山的。

    真要說是必然的發展的話也無可厚非。

    距離凍空一族的村落還有多遠——在看不清前路的雪山裏,距離感早已經不管用了。

    回頭已是不能——前進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真是糟透了……”

    不能再讓七花這麽下去了——要是手腳的凍傷繼續惡化的話,他作為刀的作用就發揮不出來了。得趕快找個地方休整一下,但是在這暴風雪中找可以避風雪的地方,又不知要花多少時間。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陷入跟七花一樣狀態吧。不,如果不是七花一直替自己擋風遮雪的話,自己早就不行了。咎兒的肉體抗性比一般人都要差很多。

    一級災害指定。

    咎兒親身體會到了這個的意義——

    “唔——”

    七花——閉上了眼。

    就好像要睡著一樣。

    永遠睡下去一樣。

    “不、不行!不能睡,睡了就死定了!”

    雪上遇難時必會出現的台詞,不過這種場合可沒有開玩笑的閑心——就是這樣。七花並沒有避開猛抽向他臉的巴掌,但這可不是忠誠的表現。

    在這麽下去,咎兒也很難維持自己的清醒。

    用不了多長時間。

    “還——還不能放棄。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咎兒依然沒有放棄。

    氣溫已經到了零下三十度以下,如此殘酷的環境下除了束手無策外別無他法,思維在一點一點地被剝離——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是意識強弱的問題了。

    太過異常了。

    過於異常的——執念。

    為了達成父親夙願的執念。

    為了達成一族夙願的執念。

    被問及想要做什麽時,她隻會回答“到底該幹些什麽事呢”——可是隻要和她的決心相對照,結論就不言而喻了吧。

    父親被殺——一族被殺,這樣的咎兒究竟想對家鳴將軍家做什麽呢?

    想要對尾張幕府做什麽呢?

    結論立馬就得出來了。

    無論發生什麽,無論境遇如何——都隻有唯一一個目的想要達成。

    麵對七花的時候,果然還是在裝傻。

    歸根到底。

    對於將過往的一切全部舍棄生存至今的她,隻抱有一個目的。

    覺悟。

    她抱有如此的覺悟。

    與刀相反的——覺悟。

    對於七花來說,理由更加重要吧——對於咎兒自己來說,唯一重要的隻有她這種生活方式的目的而已!

    “——那個。”

    突然。

    風雪中——連怒吼聲都無法突破的暴雪中,連到底在說什麽都無法分辨,卻能夠確實分辨出是在對這邊說話的聲音——傳達到了咎兒的耳朵中。

    咎兒抬起了頭。

    在那裏的是——雪女。

    理由更重要而目的卻不重要。

    咎兒對七花的解讀並沒有錯。

    但是七花卻考慮著一件事情。

    在心底暗自考慮著。

    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呢——

    其實想問的,是征集刀結束之後的自己——名為虛刀流的刀的處境。

    她到底相對虛刀流做什麽呢?

    殺掉咎兒的父親——飛騨鷹比等的人,就是虛刀流六代目當主,鑢六枝。被冠以大亂英雄名號的六枝,以自己的手刀,將作亂者飛騨鷹比等斬殺。所以包含七花在內的虛刀流,對於她來說都是報仇的對象。

    到最後。

    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咎兒究竟想要對鑢七花這把刀做什麽呢——自然。

    無論對他做什麽,七花都會追隨、侍奉於她左右——在旅行剛開始的時候,對於這個問題不得不在意的他,就已經察覺了這點。

    在沒有道路的道路上,有兩個人影在奔馳著。

    誰也看不清他們的動作——與其說是因為速度快,不如說是因為動作過於特殊,那移動方式連一絲痕跡都不留,剛剛看著還挺遠——刷一下就從身邊過去了,連確認都無法做到的。

    兩個人影穿著無袖的忍裝,身上纏滿了鎖鏈。

    其中一個是“神之鳳凰”真庭鳳凰。

    另一個是“讀解的川獺”真庭川獺。

    真庭軍十二頭領中的二人並排跑著——沒有一刻停息,維持著固定的速度,一直奔跑著。

    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連一片葉子都沒驚動。

    “可是。”

    開口的是川獺。

    以這種速度奔跑可呼吸卻完全沒有亂掉——而且還邊跑邊說,完全沒有要減速的跡象。就好像肉體是和聲帶完全分離的一樣。

    “說回來真是糟透了——真庭忍軍的家夥本來就不擅長團體行動,而且中尤以狂犬為甚。說什麽團結一致真是笑死人了。鳳凰大人你好不容易締結的同盟一下子就吹了。”

    “沒辦法。”

    作為回複的鳳凰的聲音也絲毫沒有亂掉。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用同樣的速度跑著。

    “明明知道關係同伴生死的事情不能讓他參與進來卻依然沒有考慮周全,這乃是我的失誤——而為了這事把您牽扯進來,我深感抱歉。”

    “別這麽說嘛,鳳凰大人——狂犬的所作所為,我怎麽說也是獸組的指揮官,多少也得為之負責……可是,就算追上了,我也沒有說服他的信心。海龜那家夥不是說了麽,能把狂犬蒙回來的隻有鳳凰……能在忍術上製住他的隻有人鳥君那種吧?”

    啊,不對。川獺突然想起來什麽,接著說道。

    “對了對了……照海龜的說法,要是虛刀流把狂犬打敗了呢?鳳凰大人你怎麽看?”

    “要真打起來可無法想象。不過無論輸贏都無所謂——在那之前阻止這件事發生才是我的本意。跟咎兒小姐——奇策士解除盟約的時機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