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準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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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實在是見不得人呢。說到底曆史年表隻不過是勝者的日記罷了。根本不必要在日記上寫下討厭的事。”

    好,接下來,咎兒把紙片疊好,這時才想起來似的喝光了白開水。然後,還以為她要收起來疊好的紙片呢,可她卻將紙片遞到了七花的麵前。

    “現在告訴你們我來訪這個島的目的吧——虛刀流當家,鑢七花。我想命你收集傳說的刀匠四季崎記紀最後的十二把刀。”

    “…………。”

    這也太……。

    鑢七花也不會不懂風情到在這時立即回答“我拒絕”的——雖然這可能對已經擺好架勢的咎兒來說有些沮喪——不過他之所以沒有立即回答,一半是因為對這番話感興趣,另一半是因為事情太大條了所以腦子的運算跟不上。

    因此,七花求助似的看向七實。七花的性格就是,有困難靠姐姐。而七實——正閉著眼睛。她似乎正在心中慢慢地嚼爛咎兒的話。接著果然還是慢慢的——歎了一口氣。

    “您的是否想要天下——這一提問,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七實睜開了眼睛。

    瞪視著咎兒。

    咎兒因為那視線膽怯了。就在咎兒重新振作,打算說什麽之前,

    “可是。”

    七實接著說。

    “姑且不說在戰國的亂世會怎麽樣——事到如今,就算收齊了那十二把刀,也是取不了天下的。不論那是傳言、幻想、妄想、真相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如今的幕府堅若磐石。連先前的大亂,都能靠力量平叛——。”

    “沒錯——是靠力量。”

    咎兒回應七實的話。

    “舊將軍收集的九百八十八刀由現在的幕府繼承了。假設幻想就是真相的話,也可以說他們能築造磐石的天下——就是因為那些刀。”

    “那樣的話舊將軍為什麽會沒落啊。”

    “並沒有沒落。隻是沒有繼承人罷了——雖然孤苦伶仃的將軍簡直就像神話一樣不現實。不過,七實的意見基本是正確的。在這個天下太平的世道上,就算收集了十二把刀也得不到天下。我問了是否想得到天下,僅僅是為了說明四季崎之刀的前奏。並不是將天下讓於你的意思。”

    “是這樣啊。”

    不過七花覺得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可是要被問還有什麽原因他就沒法回答了,所以七花不繼續追問。

    但是。

    “可是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對四季崎之刀渾然不知。所以我想說的並不是——。”

    “你不會是幕府的人吧?”

    七花直截了當地說。

    七花完全打斷了咎兒的話頭說道。

    “或者是和幕府敵對的組織的人嗎——不對,不可能和現在的幕府敵對的組織了。畢竟在大亂的年代都被搗毀了。”

    “……我本來打算再等一會兒才表白的。”

    一副被搞砸了的表情,好像受夠了似的,咎兒說道。順便說一下,她現在還傻乎乎地把寫著十二把刀的名字的紙片遞在七花的麵前。

    “說的沒錯——不過你怎麽會知道的?”

    “沒啥——這又不是想出來的。隻是看你不管是表麵的還是背地裏的都很精通——關於那個誰誰刀匠和虛刀流的事情也是。還說什麽‘命你~~’那種大條的話也讓我在意……還有我認為你想要剩下的十二把是因為——現在,擁有舊將軍收集到的九百八十八刀是尾張幕府。”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穿著這麽華麗的白發女人不可能是幕府的人嗎?”

    “嗯?不呀,想都沒想過。”

    “…………。”

    隻有胡亂的猜測是沒法預防的。

    雖然咎兒也應該知道這一點,她還是不服氣地眯起眼睛。

    “算了……我也不是為了變裝才穿成這樣的……好吧,既然被看出來就不得已了。我重新自我介紹吧。我是尾張幕府家鳴將軍家直轄預奉所——軍所總監督,奇策士咎兒。”

    “軍所——總監督嗎。”

    恐怕七實事先想到了咎兒來頭不小吧——所以已有所覺悟了。也許比七花還要先看出咎兒是幕府的人。可是,看來名號比想象的還要響亮,這讓她禁不住吃驚。雖然她不是那種表現在表情的性格,不過嗓門還是變高了。

    相對的,七花就顯得輕鬆多了。雖然知道幕府的名字,他可從來沒聽說過那種組織,也想象不出總監督一職是多麽的尊貴。隻是在心裏想想,哦原來是大官啊。說到底這個男的根本就不知道“尊貴”的含義。

    所以他問道。

    “姐。軍所是啥?”

    “七花,那是把軍師組織化的地方——隻召集了軍師的預奉所。也許是經曆了戰國時代才成立的組織呢。和現在的幕府同時成立的。因為在先前的大亂時,爹也在軍所的旗下使用了虛刀流。”

    “哦~。那麽說,我爹是在你爹的指揮下幹活的嗎?”

    “…………。”

    咎兒沒有馬上回答七花的提問。

    話說她好像很不愉快似的。

    “……?幹嘛?”

    “沒什麽……隻是因為你過於和平癡呆所以有點生氣了而已。聽好了,我並不是繼承了父親。和虛刀流不一樣,軍所總監督不是世襲。是用實力說話的世界——不管是女人還是小孩,有實力的人才能站到頂點。”

    “不會用刀也可以嗎?”

    “我的專業是頭腦勞動。不攜帶一切武裝是我奇策士的矜持。因為不會用刀,所以我才能指揮刀的用法,聽明白嗎。”

    雖然她的怒火四溢的語氣好像在說“武藝白癡是不會明白的”,可是七花在那之前就不太明白,也有不用實力說話的世界的想法。看來說她好像沾了父親的光讓她不爽,可也沒必要這麽生氣吧——就算是生氣也不能說什麽,和虛刀流不一樣,這種話。七花還想到你說什麽不攜帶一切武裝,還不是用刀子了嘛,這種小事。

    七花和咎兒——這兩人的對話說到底還沒有一次是對上號的。

    “當然,軍所和隱密比肩,大多負責背地裏的工作——哎,雖然現在已經不比肩了。能肯定的是絕不會登上後世的教科書上的的組織。所以也沒有什麽名片。關於事情的真偽,隻能看您們信不信了。”

    “我信啊。”

    七花輕鬆地說。

    “我就以你那看起來傲慢的態度,視為名片吧。”

    “…………。”

    也許七花的說法又讓咎兒生氣了,她這次差一點就要撲過去了,不過仔細一想能被相信的話比什麽都好,她還是從七花移開目光,衝著七實的方向,問了一句“七實也是這樣嗎”。

    “因為虛刀流的當家的七花——既然七花這麽說,我隻要服從他就是了。而且知道了你的所屬和身份,也解開了至今幾個疑點——。”

    “啊啊——對話確實通順一些了。可是——這對我來說並不是有利的局麵呢。你們一直到我是幕府的人後,態度變僵硬的話,就算對話再通順,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

    “為什麽我們的態度會僵硬啊?”

    “那是——。”

    對於沒有任何用心的七花的提問,咎兒一時回答不出來,不過七實說了句“請不要在意家父的事”。七實的語氣絲毫不在意到可以說是冷淡了。

    “關於家父被流放到這座島上的事——家父本人也好我們姐弟也好都已經服氣了。所以不會因此而憎恨幕府的。”

    “——既然這樣,就好。”

    “比起這個請您說下去吧。咎兒小姐。既然您的幕府的人的話,你是因為幕府的命令而尋找那十二把刀是吧。可是,事到如今為什麽要這樣呢?確實,如果集齊那十二把的話,幕府就能將四季崎記紀鍛造的一千把刀都收入囊中——可是我不認為有那樣做的必要。自從尾張幕府的成立,已經過了近一百五十年——在這一年間,說到讓幕府的根基動搖的事件,隻有先前的大亂罷了。”

    “那個大亂才是問題的所在。沒錯,尾張幕府已經有一百五十年的曆史了——如今已經沒有人真正了解戰國時代。四季崎的刀也是,現在隻不過是被視為附身符那種程度的東西吧——但是,試想一下。如果先前大亂的領導者都是,那十二把刀的持有人的話——。”

    九百八十八和——十二。

    單看數量根本沒得比。

    可是——如果說九百八十八刀僅僅是那十二把刀的試驗品的話——。

    “——不一定能單靠力量壓下去,這應該就是冷靜的判斷吧。連舊將軍都沒辦法的十二把——而且當時的進攻一方是舊將軍。對方隻不過是回應了進攻,絕沒有做過那以外的動作。假設,讓對方攻過來的話——就算是舊將軍,也不知會怎樣呢。”

    “可是,那已經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吧?因此持有者應該改變了才對。”

    “話雖如此,持有者是誰並不重要。問題是刀匠四季崎記紀和,四季崎的刀。……不過變體刀的持有者都變更了,這對幕府來說並不是壞消息。再怎麽說現在是太平盛世,持有者不會都像當時的十二個猛將的——。”

    “也就是說幕府害怕叛亂嗎。”

    七花雖然不善於用腦,但還是思考了一下。

    幕府,至少其領導階層把先前的大亂當成反麵教材——打算對四季崎的刀先下手吧。確實,如果舊將軍連續十二次的戰敗是事實的話,他也理解想這樣做的心情——如果每一把都會構成威脅的刀,想先前的大亂那樣,結成同盟向幕府舉起反旗的話,事事還要小心為妙——可是。

    他覺得光憑這一點理由還是不充分。

    這個作戰也應該有背後的目的吧。

    如果一個不好,打草驚蛇的話——。

    “為此,我奇策士出馬了。”

    看出七花的疑問了嗎,咎兒威風地說。

    “這需要像我一樣在背地工作的人。”

    “那個……,我本來想看好時機再問您的……請問,奇策士是什麽?是在這二十年間新出現的幕府職位還是——。”

    “不,這隻是我自封的。”

    咎兒絲毫不害羞地說。

    是自封的啊。

    ……原來是自封的啊。

    “現在也不會有刀獵令了——要行動就要謹慎起來。確實,我個人對這個想法不是沒有意見,可是以我的立場不允許我對已經下達的命令說三道四。既然要我收集四季崎之刀的話,我要做的就是拿出奇策了。”

    “奇策——。”

    “獻策的是策士的話,隻獻奇策的就是奇策士了。不一般的命令,會下達給不一般的我。”

    咎兒像是在舞台上大亮相似的說道。

    “所以——請你協助我好嗎,虛刀流當家。作為不使用刀的劍士——你應該是對四季崎的刀,對其真髓的十二把有興趣才對。”

    “……那,也不是說沒有……可是,為什麽是虛刀流啊?剛才我差點要說你的真麵目是個幕府敵對的組織的人,我那樣想是因為你來到了這座島上。你原本不是想拜托我爹的不是嗎?”

    “並一定是這樣。畢竟從全盛期已過了二十多年——他也有可能不肯陪我旅行尋刀。我打算到時候向六枝先生取得許可,借助在島上成長的他兒子的力量。”

    “太任意而為了……。”

    無法忍受的七實說道。

    不好,七花想到。

    這名叫咎兒的女子,雖然她和七花僅僅是對不上號罷了,但她和七實卻是性格不合。因為她們都很聰明,所以隻是看起來對上號而已。

    “當然,那也是如果他的兒子的實力要足夠才行——。”

    “不,比起這個。”

    打斷想繼續說些挑釁話的咎兒,七花硬是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來。對於一個怕麻煩的男人來說,這個行為實在是太少見了。

    “不管對象是我還是我爹,你也沒必要依靠虛刀流的人吧——我想說的是這個。既然你是幕府的人的話。虛刀流確實號稱是最強無敵——但還是個被流放的重犯的流派唉。幕府完全可以花錢雇傭更好的人才呀。”

    “拿錢做事的人不行。”

    咎兒說道。

    “不用你說,我最開始也想到了那個方案。不如說——作為這種情況下的常規手段,軍所雇傭了外部的忍者。”

    “忍者呀。”

    “真庭忍軍——這個名字……你應該不知道的,嘛,他們和伊賀甲賀齊名,是曆史悠久的忍者。以前也委托過幾次工作,往來也有許久了——但是,這些忍者背叛了。”

    咎兒說出了不得了的事。

    忍者竟然會背叛——以這個時代的常識來說,那是絕無可能的事。這可是個即使海水幹枯了忍者也絕不會背叛的世道。

    “他們——為什麽要背叛。”

    “還說為什麽。隻不過是因為四季崎的一把刀的價值足夠購買一個國家,是高級藝術品。拿錢做事的人會因金錢背叛——。”

    咎兒用眼神指了一下地上的紙片。

    “絕刀‘铇’——雖然成功從現在的持有者奪取了,但是真庭忍軍拿著那把刀消失了。不隻是參與收集的忍者。連同真庭之鄉都消失了。”

    “連同——。”

    “整個忍軍變成了逃忍。……托他們的福,忍者在幕府中的信用已經猛跌穀底。隱密的那幫人被周圍白眼相向,都顯得有些可憐了。”

    “啊啊,好像你剛才提到過……可是,忍者背叛什麽的……竟然會有這種天方夜譚。拿錢做事的人會因金錢背叛麽。原來如此。那麽,名譽怎麽樣。也有一些人是為了用錢買不到的矜持而行動吧——我爹教我作為劍士就應該那樣。”

    “劍士也不行。對劍士來說四季崎的刀——毒性太強了。”

    “毒性?”

    “這個還是不用你說,我也想到了——接著實踐了。挑選了在幕府所知範圍之中,最強大,最看重忠義的劍客。是個叫錆白兵的二十出頭的男子——。”

    “錆……怎麽聽起來一點都不強啊。而且二十出頭……比我還年輕呢。”

    “你這樣想也情有可原。但是,他的本領確實很高。是無人能比的劍客。從舊將軍的刀獵經過一百五十年,包括剛才的‘铇’,目前已判明所在和持有者的刀有六把——他隻用驚人的極短時間內就拿到了,被認為入手最為困難的薄刀‘針’。”

    “哦哦。”

    “拿到後——他失蹤了。”

    “哎。”

    “我不是說了嘛。毒性太強了——劍士為了名譽而行動,所以無法從得到四季崎之刀這個名譽逃脫。因為幕府的領導層基本上都是劍士出身的,所以沒有像劍士的信用下降這種事發生——可這次陷入危機的是我的信用。”

    這不是廢話嗎。

    雖然她傲慢的講話方式容易混淆視聽,但她已經若無其事地連續失敗兩次了。而且兩次都附加了被對方奪走刀這個丟人情節。仔細一想,她做到的好像隻是讓刀的所在轉移到了更強的人那裏。

    有句話叫事不過三。

    所以——咎兒已經不允許再失敗了。

    “所以——您找到了虛刀流嗎?”

    七實說道。

    “不是拿錢做事的劍士——也是不用刀的劍士——在收集四季崎之刀這件事上,沒有比這更適任的了——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刀的毒性隻有對虛刀流是無效的。說實話,時間不多了——不論是真庭忍軍還是錆白兵,他們一定都會試圖收集十二把刀的。他們就是這種人。背叛者如今已經變成了恐怖的敵人,該打到的敵人。虛刀流當家鑢七花——能否為了尾張幕府千年的曆史,獻出你積累的技術。”

    這次一定要。

    摘起紙片,咎兒將其遞給七花。

    直視著七花。

    看樣子——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你想說的,我雖然明白了。”

    可是。

    七花仍不肯接過。

    到了這種狀況應該隻能接過紙片了呀——

    “那僅僅是你選擇虛刀流的理由——並不是我要收集那十二把刀的理由。我確實對錢這種東西沒有興趣,也不關心刀這種東西——我對幕府之命,沒有興趣也不關心。雖然劍士為了名譽而行動——但我不認為為了幕府之命而行動是中榮譽。”

    “……。”

    “當然,就像剛才我姐說的,我對爹的事情已經無所謂了。雖然二十年前啦,還是個小鬼的時候確實恨過你們尊貴之人——現在也就是覺得麻煩罷了。隻是,我喜歡在這座島上的生活。我沒心思跑到本土劈裏啪啦去打架。”

    “你怕了嗎。”

    “當然怕了。”

    七花不否定咎兒的挑釁台詞。

    “不過比起這個,我覺得麻煩啊。”

    “——七花。”

    “姐,你也是這麽想的吧?”

    被姐姐叫到時,七花反過來這樣這樣回答她。被打亂了勢頭的七實,沒能接上台詞。七花確認好後,再次看向咎兒。

    “我確實有些在意四季崎記紀這個刀匠的事——如你所說,他也是虛刀流的對立麵。但是,也不至於特意渡海走出去。既然和初代是同一世代的人,那個人應該早就死了吧?你也特意跑到這麽偏僻的孤島上還真是苦了你了,不過,你還是另請高明吧。你的帶來的話相當精彩。如果是在睡前聽確實會是個好故事,可是,在這種清晨說也——。”

    “哼。”

    但是。

    對於七花明確的拒絕的答複——咎兒好勝地笑了。那樣子好像在說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似的。就像這番對話,雖然有些跑題而且順序也被打亂,但最終還是沿著一開始就設定好的路線達到了目的地似的。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種情況嗎?我當然想過了你可能會這樣說的。你以為被真庭忍軍和錆白兵,連續兩次被耍弄的這個奇策士,會不帶著讓你心動的理由就傻乎乎地來到這座島的嗎?”

    “……你還有什麽啊。”

    看到咎兒那故弄玄虛的態度。

    七花露出詫異的表情。

    “讓我——不得不行動的理由。不得不收集十二把刀的理由——。”

    “沒錯。”

    咎兒自信滿滿地點頭。

    “拿錢做事的人是不行——為了名譽行動的人也不行。那麽剩下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愛。”

    “a,ai?”

    “為了愛而行動的人,是可以信任的。”

    咎兒說過。

    一副好身材。

    長相也過得去。

    雖然腦袋笨,我也忍了。

    “鑢七花。我準你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