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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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咎兒明明不是這樣——黑巫女們對七花卻如此露骨地——不,簡直可以說是病態地,不肯靠近。
“嘛,佛教和神道的思維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不過這是跟教義沒多大關係的,三途神社的傳統。偏離主流的,可以說是曆代神主們的個人興趣吧。”
“還不是很懂。……總的來說,所謂黑巫女都是怎樣的人哪?為什麽你——自己不佩刀,卻把千刀交給她們?”
“因為那對她們來說是必要的東西。……不,那也許是一種必要之惡吧。”
說不定,我一直在等待像你們這樣的人到這裏來的呢——迷彩又說了一句讓七花更混亂的話。
“黑巫女她們都是——被害者。”
然後,迷彩說道。
“長時間、持續地被男人們虐待得很慘,都是些可憐的精神崩潰的女人們。多數是在高官的宅邸裏工作的女傭、被父母賣掉的女孩之類的等等等等——好像其中還有大名的女兒呢。”
“精神——崩潰了?”
“那是跟像你這種悠哉遊哉的男孩無緣的世界。”
迷彩有些諷刺地說,然後來一句“不止是精神上的”繼續言道。
“心靈也好身體也好,都虐待到了極限。即使超過了極限,還要繼續被虐待。也許動手的一方心中有愧吧,隻會在密室中施加這類暴力——在某個地方明顯地壞掉之前,是不會被暴露的。你問壞掉後會怎麽樣?隻會被丟掉啊。”
“…………。”
“然後,從被丟掉的地方被撿來的——就是奉公於這個神社的一千名巫女。這樣就明白為什麽她們會怕你了吧?對黑巫女來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恐怖與忌避的對象。小姑娘為了調查千刀必須要和所有的黑巫女碰麵,所以不能讓男人的你和她同行。”
“恐怖與——忌避。還有,男人與女人嗎。”
七花直率地回答。
“這些東西我不是很懂。”
“是嗎。嘛,作為劍士這並不稀奇。無緣的世界——對吧。”
劍士。
七花沒有漏聽迷彩對他的這種稱呼——從咎兒那裏已經有所耳聞了,敦賀迷彩,她果然知道虛刀流……。
知道虛刀流的真麵目。
“不過——聽你一說我才明白。咎兒說過的——讓我在房間裏老實呆著。原來如此,那是為了不讓我無意義地嚇到黑巫女們的顧慮啊。”
“可以說是女性特有的顧慮吧。”
“嗯。”
“那麽,這樣是不是明白了另一件事?我把千刀‘铩’交給她們的理由——那是為了將四季崎記紀之刀的毒,當藥用在她們身上。”
“當藥用?”
“就像是藥三分毒一樣,毒也可以入藥。當然,其中也有自衛的用意。作為侍奉於武裝神社的巫女的正當武器,當然也有這層含義。但是——比起這些,為了重建她們被破壞的心靈,刀毒會起到作用的。當然了,如果變體刀真的有這種超出人類認識的力量——這才有用。”
“…………。”
拿在手中就想砍人。
就算是有著這種毒性的刀——如果用法妥善,原來還能修複壞掉的心靈啊。確實,那種攻擊性對虛弱的精神,也許反而是必需的——。
讓他有些驚訝。
七花連想都沒想過——四季崎之刀竟然還會有這種用途。不,恐怕在曆史上這樣使用了四季崎記紀之刀的人——敦賀迷彩應該是第一個吧。
但是,這不能算離譜的。
壞掉的刀匠打造的,壞掉的刀。
壞掉的刀能夠修複壞掉的心靈——這也許可行。
竟能用殺生的“铩”是人“生”——
“嘛,就算那不是真的,也有心理學的假藥效果這一說法嘛——應該像這樣使用傳說。不管是現實還是幻想,哪一邊都沒有關係。”
“……原來我還以為,所有者的你為了避開刀毒——才把刀分散到大家的手裏呢。”
“我在你的眼裏,還真是一個壞人呢。嘛,說實話那算是個護身符一樣的東西,作為一路見證了這七年的人,我覺得就算這樣還是有了一定的效果。除去刀毒雲雲,擁有刀具這一點,就能使女人和男人平等。所以也有為了自衛的用意——就這樣。”
“哼~~。”
這一點,和咎兒的想法——相反。
她簡直是頑固地,不肯讓自己擁有力量。在征刀的過程中連使用鑢七花這把刀,也並非她本意吧。
“這個神社是——療養院嗎。”
“是啊——也可以這麽說。”
“貼在臉上的咒符呢?那個也是為了重建精神的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嗎?”
“不是不是。那隻是為了把臉遮住才貼上去的。就像我剛才說的,在這裏的都是些有內情的女人,所以有必要遮住麵孔,徹底貫徹無個性化。作為神社還能唬人,不錯吧。”
“原來如此。”
“咒符隻是個麵具。她們需要的——隻有刀。”
四季崎記紀的完成形變體刀——千刀“铩”。
僅此而已。
迷彩這樣說。
“原以為在境內的黑巫女的身份比下界的黑巫女要高,不過聽你這麽說好像不是這樣子啊。”
“嗯,剛好相反。境內的五十名是在一千人當中症狀特別嚴重的女人們——因為心靈的傷疤,她們都無法入睡。”
“…………。”
“即使這樣,佩上千刀還能勉強維持自我——對她們來說,千刀是讓心靈依偎之處。”
“所以”,迷彩另起一行說。
“所以,我決不能失去千刀。”
自從來到這裏第一次。
敦賀迷彩改變了她開朗的態度。
“為了哪怕隻能多救助一個女人。隻要打敗你,再得到兩把變體刀,絕刀‘铇’和斬刀‘鈍’的話——就能多挽救兩個女人了。所以——我,必須要戰勝你。”
“嗯。那不是很好嗎?”
可是——七花的態度卻根本沒有改變。
咎兒之所以到今天都沒有把三途神社的詳細情況告訴七花——嘴上說著早晚會講的卻不願說出來,剛才兩人說著那是因為她作為女人的顧慮。但是,這個想法也許是錯誤的。至少,原因也許不止如此。事實上,以咎兒立場她必須要防備兩件事——其一,七花獲得這個知識後,七花對黑巫女——以及三途神社感到同情,進而使所揮動的刀產生迷茫。其二則是——如果七花獲得這個知識後,如果他的心根本沒有動搖的話——
先不管咎兒是怎麽認為的。
她猜中的是,後者的可能性。
“我會按我的方式好好作戰。那麽你就為了那些女孩好好戰鬥吧。哈哈哈,看來會是一場精彩的對決呢。”
“……引人同情作戰,失敗。”
一邊說著,迷彩反而露出開心的表情,拎起放在旁邊的酒壺,大口大口喝下去。然後,把酒壺交給七花。
“你也喝吧。讓我們談一些重要的話。”
“哦。”
聽憑迷彩的話,七花喝了酒壺裏的東西。
第一口就噴了。
“咳咳!咕哈……呱哈……什麽呀這麽苦的水!”
“……明明是好酒呢。”
迷彩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從七花手裏奪回酒壺。
“說什麽苦水也太過分了吧。難道說男孩,你酒量小嗎。”
“啊啊,原來是酒啊……我從來沒喝過酒。”
“既然如此幹嗎不說出來。就算是我也不會對不能喝的家夥勸酒的。強迫他人喝酒是飲酒人的恥辱。……不過,跟你悠哉悠哉的外表相反,真能說出這麽無情的話啊。雖然打算把這個當戰略用的我也好不到哪裏去,你也太狠心了。”
“因為我是一把刀——。”
七花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咎兒以外的事物,是不會讓我的心和身體動起來的。”
“如果奪走千刀,也許會出現心靈再次崩潰的女人——這樣也行嗎?”
“行不行的,這是沒辦法的吧。既然咎兒想要得到千刀,我就無法改變什麽。隻能讓她們放棄了。”
“……你。”
迷彩如切入般,向七花詢問。
“不會猶豫呢。”
“…………?”
“談不上是否會放棄——你一旦決定,就不會猶豫吧。……但這難道不是僅僅怠慢於猶豫嗎?難道不是僅僅害怕選擇嗎。也許——你僅僅是怕麻煩。”
“我不否定自己怕麻煩。”
“至今,你斬殺過多少人?”
唐突的,出人意料的提問。
不過七花沒有感到任何異常,立刻回答道。
“兩個人。”
“兩個人——對於像你這種人來說,還真是少呢。”
“因為我是個無人島上長大的山猴子。兩個月前才經曆了第一次實戰。”
“為了收集兩把變體刀,殺了兩個人嗎——就是說,你斬殺了那兩名所有者嗎。”
“嗯。沒錯。”
由於咎兒巧妙的情報操作,兩人嘴裏的“所有者”是有些出入的,但因為這並不是對話的主題所以構不成嚴重的問題,於是對話還在繼續。
“還要斬殺我嗎。”
“我想是的。……聽說你以前不是山賊嗎。你這樣的人,如果這裏不是出雲的話,早就被抓起來也沒什麽奇怪——咎兒是這麽說的。”
“……這一點,那一千名巫女也是一樣的。她們當中有不少人被當作罪人遭到追捕。”
“呃?這樣啊?”
“有時候光是逃跑就會構成犯罪。所以——她們才會隱藏麵孔。”
“抱有隱情嗎——麽。哼~。說這種話的你呢,怎麽樣?至今,殺死過多少人?”
“數也數不清。”
迷彩說到。
“隻是——我能確定的是,四十三人。”
“四十三?什麽數字啊?”
“是同伴的數字。”
立即回答。
“七年前,我脫離山賊的時候殺死的,同伴的數字——隻有這個數字,說什麽也忘不掉。”
“…………。”
再也沒和當時的同伴們見過麵。
她這樣說過。
這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不過也可以反過來說,我能記得的隻有這四十三人罷了。人們或許會說這樣的我殘忍冷酷吧。可是,就算是像我這樣的人——也需要有斬殺他人的覺悟。或者說,丟棄某些東西。看來你是沒有這樣的東西了。”
“沒有——的吧。好像。”
“那麽你。”
迷彩問道。
“到底,為了什麽而戰?”
“我說過的。就是,為了咎兒。”
連這種挑釁的提問,七花都毫不猶豫地回答了——這對多少預測到會有這樣的發展的迷彩來說,或許也是個意外吧。
“我愛上她了。除此以外還要有什麽理由嗎?”
“……使其動搖的作戰,同樣失敗。”
哎呀呀一聲,迷彩歎息道。
聽到她的歎息,七花想起留在不承島上的姐姐——歎息比任何人都適合的,病弱的姐姐。說來,不知姐姐身體還好不好——不知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於是。
這時,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不對。”
“嗯?”
“不是兩個人——是三個人。不小心忘掉了。還有一個人,我還斬殺過一個人。”
“這樣啊?同樣是在,征刀之旅的途中——嗎?”
“不。在這之前。大約在一年之前。那時我還在島上。”
七花說道。
“我把爹斬殺了。”
說實話,將這種簡直是做作的粗略情節的種種——將說白了就是基本設定一樣的東西,一卷一卷,每寫一卷就要從頭開始說明的這種行為,作為在有限的篇幅,具體說是原告紙三百頁之內這一束縛中書寫故事之身,確實希望能想出一些對策來的。如果封麵上寫著一卷二卷三卷的話應該不會有人從第三卷開始讀吧,就算真的有這樣的讀者他也一定會說著“唉這些事情大概在之前的一卷二卷裏說明過的吧~”直接讀下去的,所以考慮到過於重複的話反而會在人厭煩的可能性,我覺得果然還是需要想一些對策才行,嘛,雖然這麽說但目前還沒有具體的方案——所以就先說明吧。
奇策士咎兒,是奧州的首領,飛騨鷹比等的女兒。
飛騨鷹比等——眾所周知,他是一名反賊。是家鳴將軍家統治全國的尾張時代的,唯一一次戰爭的首謀——飛騨鷹比等。雖然差一點成功,但最終叛亂卻失敗了——遭到幕府猛烈的反擊,飛騨一族除了咎兒外,無一例外地在戰火中慘遭殺害。
而取下鷹比等的首級的,就是鑢六枝。
虛刀流上代當家——大亂的英雄。
咎兒雖然幸免遇難,但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遭到殺害——一夜之間變成了一頭白發。這就是使現在的她得以成形的原始體驗,同時也是,富有衝擊性的,她與虛刀流的相逢。
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可以說是修羅與羅刹之路——她為了野心和複仇心而活。千方百計潛入讓自己的一族滅亡的,怎麽恨都恨不完的幕府之中——以女兒之身,隻靠智謀智略得到了一席之地。
軍所之首什麽的,對她來說隻不過是個經過點罷了。從這個位置,她的手還遠遠夠不到將軍的脖子。
所以——她要征刀。
說什麽為了天下與國家,簡直是信口雌黃。
而七花知道這件事。從第一個交手的對戰對手,真庭蝙蝠之處,稀裏糊塗地聽說了。
咎兒的野心,以及複仇心。
這讓他下定了決心——為了複仇而敵視將軍家的咎兒,不可能對虛刀流有什麽好印象,就算如此,她卻為了依靠虛刀流而來到了不承島——不得不這樣做的她,說實話,打動了他的心。
確實,也有贖罪的想法。
因為他這時才第一次知道,在他眼裏是個英雄的父親手下原來也有被害者——不能說他沒有過這種想法。他的心確實想過為了代替對自己來說是個絕對的存在的父親,為咎兒的人生作出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