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林嵐起手式
字數:12397 加入書籤
突然——她邊說邊停止了步伐。
然後緊緊盯著前方,並說了一句“不要藏了,請您現身吧”。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也不見有反應——不過終於,一名男子從一棵樹的背麵出現了。
是個披散頭發的小個子男子。
“你怎麽發現的?”
這名男子向七實詢問道。
“我明明——完全消除了氣息。”
“好久沒有聽到了呢——這種台詞。”
已經聽膩了。
小時候——遭流放孤島以前,七歲以前的時候。
應該完全消除了氣息的——之類的話。
聽厭了這種做作的戲言。
“我還想問您呢——為什麽明明活著,還認為自己能做到消除氣息這種狂妄的事呢?在那裏的人——就是在那裏罷了。”
“…………哼。不打算說嗎。”
雖然他理解的和七實想說的相差十萬八千裏,但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就算對方的理解有錯誤,對沒法說清的七實來說這樣也許會更方便),這名男子擺起架勢,報出名號。
“我是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真庭蝶蝶——我是來拐走你的。”
“您的示意非常讓人心動——沒想到我也會有一天被男士說出這種台詞。”
七實平淡地笑著。
是那個邪惡的笑容。
“我還沒自我介紹吧——不過您是來拐我的所以應該知道的,不過出於禮貌——我在這裏自我介紹。我是鑢家的家長,名叫鑢七實。”
“是的——我知道。”
“……機會難得,請您告訴我好嗎?我剛才被身穿和您同樣的服裝的人襲擊——那位人士的名字是?”
“怎麽——他沒有自報姓名?”
“是的——。”
“哼~——真少見。”
事實上,真庭螳螂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名字就被七實轟飛,接著就進入拷問的場麵,當時的氣氛實在不適合做自我介紹——而七實則是不小心忘記問出他的姓名的——看來蝶蝶他沒能想到這些。
他還沒有認識到。
沒有認識到眼前這名女子的實力。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鑢七實的力量,不是那種麵對麵就能理解的類型。那是和這種簡單明了的力量屬於另一次元的,例外性的力量——
“那個人的名字是,真庭螳螂。”
“螳螂……啊啊,怪不得。”
他曾把指甲當武器,七實說道。
用過去式說。
“你殺死了螳螂閣下嗎。”
“是的——因為我是被襲擊的。”
七實回答說。
“畢竟你們也應該有不得不綁架我的正當理由,所以我不會特地主張正當防衛的。我已經把他埋在與之前來到這座島上並和我的弟弟交手的真庭蝙蝠同一個地方。”
“……這樣啊。”
蝶蝶這時作出肖然的表情。
這對七實來說是個意想不到的反應。
說實話,七實冷靜地判斷出挖一個坑並把屍體埋進去這一行為將消耗大量的體力,所以讓螳螂的身體繼續保持被鎖鏈綁在樹幹上被自己的指甲穿透口內的狀態,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她說出這個真相了。
“…………。”
不過,隻是先後隻差罷了。
要盡量遵守約定才行。
看樣子,反正還要將包括眼前的忍者在內的數人——埋進那個地方。
還是一股腦兒辦事更合理。
選擇更合理的方式為好。
七實這樣想。
“啊啊……對了。還是問一下吧——蝶蝶先生。能否告訴我你們的人數呢?”
“啥?”
“我是說人數——幾個人一起來這座島的?其實我稍微拷問了兩下,可是螳螂先生卻不肯告訴我。”
“螳螂閣下都沒說出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會告訴你呢——想得美。”
“是麽。”
聽到蝶蝶的回答,七實輕描淡寫地放棄了。
既然讓蜜蜂從遠處觀察即將進行的戰鬥,所以對蝶蝶來說不能讓她知道在這之後還有人,因此他這樣回答的應該的。七實已經從螳螂的身上學到戰鬥之後的拷問是沒有意義的,所以特意在事先詢問了——
這樣做是有效果的。
他這種說法,等於是告訴七實之後還有某人。這與其說是螳螂行業蝶蝶作文忍者的經驗的差距,還不如說是先詢問還是後詢問的差距罷了。
隻是……,這樣還是沒法之後在這之後還會有幾個人……。
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還是三個人……或者是,更多的……。
“我不會將你這個打倒了螳螂閣下的人視為女人——我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會有慈悲,從一開始就使出全力戰鬥。也許我會把你殺了——就算這樣我也無所謂。”
“真的可以嗎?這樣就不是人質了。”
“當然把你當成人質是再好不過了,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們沒有第二種選擇。亮一下姐姐的屍體就足夠讓弟弟喪失戰意了。”
“原來如此。”
很像是個忍者的台詞,七實點頭道。
“所以我勸你不要期待我會手下留情——我會毫無保留地使出真庭之鄉的暗殺術。雖說這樣,我當然也會接受你的投降的。如果覺得情況不妙,你隨時可以說出來。我跟喰鮫那小子不一樣,不是很喜歡無謂的殺生——。”
“請多指教”
“哼——。”
於是——蝶蝶擺出架勢。
那是拳術的架勢。
七實她若無其事地猜測既沒有佩刀也沒有在可見範圍內佩戴武器的蝶蝶的攻擊手段——原來如此,是拳術啊。那就不需要武器了。
空手道——不對,不是的……那個型是……。
“你怎麽猜都沒用哦——這個交真庭拳術,它的起源與世間流行的普通拳法完全不同。”
“真庭拳法……。”
“不過,使用這套拳法的忍者現在也隻有我的班了——怎麽,你不擺架勢嗎?”
“…………。”
“我聽說虛刀流是無刀的劍法——也就是把拳頭當做刀的拳法咯?雖然我沒有對螳螂閣下說過——其實我一直想試一試的。在這個所有人都帶上武裝戰鬥的時代,卻僅憑血肉之軀戰鬥的虛刀流——很好很好。同樣作為拳法家,希望你能多多指點。”
在蟲組中隻有蝶蝶從一開始就知道虛刀流,是因為這個原因。聽到這些挑釁的話語,但也許是作為一名赤手空拳戰鬥之人的肺腑之言——七實卻沒有反應。
不作出任何反應。
無力地垂下手臂,雙腳也隻是分成肩寬,僅僅站在那裏。看起來就像不經意地站立一樣。
“……怎麽了?我說我會等你擺好的——。”
“就算您這麽說——我從沒有擺過架勢的——。”
“…………?”
蝶蝶露出不能理解七實說的話的,吃了一驚的表情。沒辦法,這可是正常的反應。他不知所措地,
“難道虛刀流沒有自己的架勢嗎……?”
提出如此折中的疑問。
可是,他錯了。
隻要簡單回顧至今為止的征刀的故事,就能發現虛刀流第七代當家,鑢七花對敵人使用過各種架勢。一之式“鈴蘭”,二之式“水仙”,七之式“杜若”——
一個架勢對應一個奧義。
虛刀流應該是這樣才對。
“所以說——我在虛刀流中是一名異端。不過,您可以這麽想。蝶蝶先生。擺架勢是多餘的。每遇到什麽事還要特意擺出架勢——為了擺架勢動作豈不是要慢一拍。而且就像現在的您似的,因為擺出了架勢,我可以大致料到您下一步會如何行動——。”
“…………!”
“難得的神秘拳法,也會露底哦——就因為您擺出的架勢。”
無構。
這在所有武術中,這個架勢是最終形也是完成形——自然體。
七花表現出的就是這個。
真正自然地。
誰說她沒有擺出架勢——她從注意到蝶蝶並停下腳步的時候起,就一直保持著臨戰模式——!
“若要勉強起名的話,可以叫它虛刀流零之式‘無花果’——。”
然後——她開始動了。
以緩慢的動作,一步一步邁出小小的步伐。
逐漸靠近擺出拳頭的蝶蝶。
“咕……,唔……。”
那過於緩慢的動作——使蝶蝶按耐不住了。
就如螳螂看到七實的時候預測到的。
因為交談了多餘的事情——他被吞噬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
當兩人的距離隻剩一半的時候——蝶蝶不禁跳出來了。一口氣縮短距離後,彈起後腳,將施加了所有體重的回旋踢瞄準她的臉部——
呼一下。
從之前緩慢的速度無法想象的動作,七實輕巧地躲過這個攻擊——然後。
“虛刀流——‘雛罌粟’。”
仿佛切斷了神經,原本無力地垂下來的手臂突然如同擁有了生命一般動了起來。由下方向上方劃過的,反手切過的手刀——
打入抬起腳後到處都是破綻的蝶蝶的側腹部——
“——!”
蝶蝶小巧的身體被打飛了——可是,吃驚的是七實。這也難怪,“雛罌粟”是斬殺對手的招數——這不是對螳螂使用的“女郎花”一樣,能夠讓對手的身體浮起來的招數。“女郎花”也隻不過是利用了對手的勢頭罷了——就算再怎麽小巧,蝶蝶的體格比七實壯實多了,病弱的七實身上沒有足以靠力量打飛他的肌肉。
但是,也不是蝶蝶自己朝後跳開的。
連一點手感都沒有。
“呼——。”
接著,蝶蝶在空中繼續做出了奇怪的動作。腳踩長在附近的極細的樹枝掉轉方向——回到七實的麵前。然後直接從空中向七實揮出右拳——
七實不禁朝後翻滾,逃離原地。
蝶蝶反轉身體落地了。
他特意沒有追擊。
他斜眼看向後滾後立刻站起來的七實,
“虧你能躲開。”
說出稱讚的話語。
是一句高高在上的稱讚。
“真庭拳法和真庭忍法——沒有幾個人從一開始就能躲開這二者結合的招數的——。”
“忍法——。”
“忍法足輕——我的動作能夠無視重力。”
蝶蝶自鳴得意地——就像試圖找回被吞噬的自己似的說明道。
“多麽重的東西我都可以舉起——對我來說連那麽纖細的樹枝都可以變成很好的立足點。就算你對我的身體使出怎樣的攻擊,我隻會往那個方向飛走罷了——。”
因為重量過輕——所以攻擊是無效的。
原來是這樣啊。
把兩個人放在肩上渡過海洋,若有能將重力無效化的忍法的話,原來如此,確實輕而易舉。
“……其實我的手刀並沒有命中——您的身體在此之前因為手刀產生的風壓而浮起來了麽……。”
“沒錯。你可以認為我對單純的打擊是無敵的——因為理論上我是不會吃到對手的攻擊的。”
“身懷那種異形的招數卻還能若無其事地自稱為拳法家——您真是厚顏無恥呢。”
“就算你說我厚顏無恥,沒辦法這就是我的忍法嘛——怎麽樣?還是趁現在投降吧——接下來我要使出全力了。”
“難道您沒有從一開始就使出全力?”
對蝶蝶的提議,七實的回答則是雞蛋裏挑骨頭——就算目睹真庭的忍法,她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她的態度使蝶蝶不耐煩起來。
“你啊——不明白我的忍法的厲害嗎?”
“我很明白哦——就算您不親自主張,我也認為您很厲害的。據我猜測,您是靠這個使重量消失的招數——大概是步法吧——用這個招數,和同伴們一起來到這座島上的吧?這樣一來就能提高隱秘性——幕府也好,身在島上的我也好,都很難發現。”
“…………。”
“不過,我認為比這件事更厲害的是——您為了掌握這個招數所花費的時間。那應該不是簡簡單單的努力所能達到的——您恐怕把至今幾乎所有的人生都投入到這裏了——。”
七實緩慢地說道——時而夾雜著歎息。
“——那位螳螂先生也是。好像叫忍法爪合來著——為了把自己的肉體改造成那種地步,究竟用了多久呢——我認為那不是你們個人修行的成果吧。從遙遠的過去在真庭之鄉代代相傳,好不容易完成的睿智——我想。”
我對此感到——七實說。
“我對此感到——非常羨慕。”
“……啊啊?”
無視蝶蝶想說“你在說些什麽呀”的反應,七實繼續道,
“說到無法明白,我認為你們才真正無法明白的——不被允許努力的人的感受……說真的,不管做什麽,都不會受到表揚。做得到是當然的,獲勝是當然的,你們一定不會明白被他人如此評價的人的感受。”
然後——
她再次朝蝶蝶走去。
和方才沒有任何不同,以自然體緩慢地邁出步伐。
明明親身體會到真庭蝶蝶的拳法與忍法組合技,但她的動作就像沒有準備任何對策似的——逐漸靠近他所在的位置。
蝶蝶感到困惑了。
搞不明白七實葫蘆裏賣的什麽要。
隻有這個女人是真的搞不懂——不論是她說的還是做的!
“就算你死了——也不要別怨我!”
明明是第二次——麵對和剛才有同樣舉措的七實,而這對蝶蝶來說明明是第二次了,他還是實在忍耐不住,飛撲了過去。
不過就算這樣也不要緊。
不管這個女人是怎樣的什麽東西,至少忍法足輕還是有用的——!
“嗚啦啊啊!”
全力發出氣勢的同時——消去包括衣服在內的身體的所有重量,蝶蝶跳躍了。在空中擺動了好幾次雙腳,加上利用樹枝力大豎直方向的距離——腳踏飄落的樹葉,當高度達到最高點時,一口氣急速降落!
蝶蝶在空中也保持著架勢,直接筆直衝向七實——!
本該是如此的。
在原以為還在的地方——即蝶蝶拳頭的下方,已不見鑢七實的蹤影。
“……什!?”
誰能想到——鑢七實竟然出現在真庭蝶蝶的正前方。
正前方。
若將這個局麵描寫成“出現在正前方”的話,這也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戰鬥場景罷了——但是,此事發生在空中。
像蝶蝶飄在空中一樣——七實也飄在空中。
“呃……!?為,為什麽——。”
“忍法足輕——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是一種步伐呢。理所當然吧,實際上重量冰沒有消失——。”
現在讓我們解開一個疑問吧。
二十年前——大亂之英雄,鑢六枝,將虛刀流的繼承人定為七花而非七實。從此,十九年,他始終隻向七花一人傳授虛刀流的技術——反過來說,他連一招一式都不肯向七實傳授。
他這樣做並非因為顧慮到七實病弱的身體。
當然了,也不是因為七實女性的身份。
因為她實在是過於強大了,以至於無法從他人之處學習東西——
豈止是不傳授,六枝還禁止七實努力。不準許她進行任何形式的修行。
例外性的強大。
犯規性的強大。
鑢六枝作為父親,或是作為一名劍士,試圖將其封印。
可是——。
試想,她對真庭螳螂使用的“女郎或”。
以及方才使用的“雛罌粟”。
她還是能夠將虛刀流的招數應用自如——這是為什麽?
本應未被傳授過虛刀流一招一式的七實,何以能夠運用虛刀流——解開這一疑問的答案其實很簡單。
她——始終在觀察。
她——曾經一直在觀察。
觀察自己的弟弟練功的過程。觀察自己的弟弟修行的過程。
觀察鑢七花努力的過程。
時而作為監視,時而躲在樹蔭後——就像在羨慕似的,始終,不間斷地觀察父親與弟弟父子間的交流。
十九年間,不論刮風下雨下雪,七花都不帶休息地進行修煉——十九年間,不論刮風下雨下雪,七實她一邊休息一邊觀察。
她一直在觀察。
這被稱為,見稽古。
意思就是,在近處觀摩他人練功,從比實際練功的人學到更多的技術——鑢七實將這名叫見稽古的技術,以異常高的精度與熟練度掌握著。
僅僅被禁止努力是不足以被掩蓋的——這就是她的天才性嶄露頭角之時。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看到一次,就能大體上記住。
看到兩次——就堅如磐石了。
而真庭蝶蝶——已經兩次向鑢七實,就像炫耀一樣不厭其煩地使出過忍法足輕——!
“怎,怎麽會,不可能——。”
“真的——非常羨慕。羨慕得——直叫人眼紅。我妒忌對這種程度的事還能拚命地修行的,你們——。”
在空中——她慢慢地將手伸向蝶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