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25章 金陵有女名清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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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州

    又稱東清州,顧名思義位於神朝東部,是神朝管轄下的四大州府之一。

    東部地區地勢平坦,少山多平原。南邊與曲州接壤,溫潤多雨,土地肥沃。淮河貫穿整個清州,東流入海。

    神朝開國後,將行政版圖化為一都四州十二道,每一州都有相應的行政中心。

    其中最為富饒的廬陽道,有著人間天堂的美稱。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才子佳人皆匯於此處。甚至連當今聖上每年都會抽出些閑散時間來廬陽道小休幾日,品一品那淮水春茶。百年前更是有先皇三下廬陽道微服私訪的傳奇故事流傳下來。

    “一江煙雨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簷,芰荷叢一段秋光淡。”正是對廬陽道山水墨畫般景象的最好寫照。

    金陵城是廬陽道的一顆明珠,是人口僅次於洛城的大城。更是清州的政治文化軍事中心,就連那萬千女兒家心中的白月光——晏小山晏大家都曾在金陵城居住過很長時間,留下遊人隻合金陵老的感歎。

    其中最富有傳奇色彩的當屬紅塵詞聖——柳知歸柳先生,傳聞柳先生隱居金陵城三年之久,整日流連於風月場所,興起時便作些詞曲兒。被人識得身份後,留下一句“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感慨,便飄然離去。

    更有傳言說這柳先生是一名修至歸虛境的大神通者。當世能修行到五境的能有幾人?大多都上了歲數的老家夥們,不是隱於山林中潛修,就是閉關尋求更進一步的契機。像柳先生這樣流連紅塵般的謫仙當然是稀如珍寶。有幸得到柳先生親筆的風月場所近幾年來無不是絡繹紛呈。

    當日柳先生踏著霞光跨江離去時長發飄飄宛若仙人模樣的場景,至今都還烙印在金陵城無數女子心尖上。

    天下才子佳人十鬥,廬陽道獨占七鬥。

    此言非虛。

    當寧舒得知這才子佳人的聖地就在眼前時,忍不住一陣心神搖曳,沒想到自己在山中的盲目穿行,竟是誤打誤撞來到了此處。

    更為令人欣喜的是,金陵城距離洛城並不是很遠。

    “小道長從哪座仙山上下來的呀?”船老大看到寧舒一身道袍,雖然看上去年紀輕輕,卻也不敢輕視,熱情的同寧舒說著話。

    “曲州啊,曲州也是個好地方,隻是比我們清州金陵還是稍微差一些哈哈哈。”

    聽得寧舒的回答後,船老大點頭,言語裏毫不掩飾對金陵城的自豪。寧舒也沒有去解釋自己的身份,出門在外,多一層偽裝也是好的,更何況,十三四歲的孩子千裏迢迢的一個人從曲州跑來清州,路途遙遠不說,一路山高水遠,若是普通人的話,說出去誰會信?

    “小道長可是為了這一年一度的‘廬陽觀月’而來?”船上有商客問道。

    “廬陽觀月?”寧舒一愣。

    金陵城中有一座占地頗大,極其華麗的府邸。

    府邸內一條條廊簷交錯縱橫,將整座院子切割的錯落有致,湖是湖,山是山,花園是花園,居所是居所,廳堂是廳堂。丫鬟,傭人,守衛來來往往,鉤織成府中條理分明,規規矩矩的景象。

    轉過一處圓月形拱門後,景色突然變得柔軟起來,院中飄著淡淡的花香,紫陽花盛開的正旺,如果說前院如同一個精密運轉的機器,那麽眼前這個院子就像那午後陽光下慵懶的少女。

    院中確實有一位慵懶的少女。

    細細的眉,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清雅秀麗。腕間係著一串明珠,每顆珠子都一般的小指頭大小,發出淡淡的光暈。身上著淡黃色衣衫,滿是靈氣,令人眼前一亮。

    樹下長木椅上鋪著金絲毯子,時不時有花瓣飄落。少女斜躺其間,不著鞋襪,一雙玉足光潔均勻,柔軟細膩,不時地晃動兩下,手捧著一卷書,饒有興致的翻看著。偶爾輕啐一聲,臉上泛著紅撲撲的暈紅,像是擦了胭脂一般,倍增嬌豔。

    想必看的是那坊間流傳的少男少女間的情事兒。

    正看得興起時,突然從牆頭飛進來一塊石子,落進院中小湖裏。

    咕咚一聲,濺起一朵小水花。

    少女聞聲而動,倏地坐起身子,快速掀開身下的金絲毯子,將手中的書放進去,再將毯子鋪好。接著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摸出一本《中庸》,翻到那花瓣製成的書簽夾著的位置搖頭晃腦讀了起來。

    “噫!”

    眉間透著疑惑,十分刻苦,十分用功。

    動作行雲流水,不慌不忙,像是練習過無數次。

    “寶貝閨女~”

    在少女一連串動作結束的同時,一個身穿錦服,身材很是發福的,十指上翡翠,瑪瑙,玉石混搭,珠光寶氣,暴發戶般的中年男人趟著流星大步走進了院子。

    “剛處理完事兒,可累死你爹我了,騰個地讓我坐坐。”

    看到院中少女正拿著書埋頭苦讀,男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一屁股挨著少女坐了下來。

    長椅微微一沉,少女神色微微一滯。

    “喲,我們家小公主真刻苦,讓為父看看今天學的什麽呀?”

    “謔!《中庸》!不錯不錯。”

    “怎得還是前些日子讀到的地方?是不是哪裏看不懂?改日叫先生來給你講講?”

    “咦?我怎麽感覺這椅子今個兒不平呢?”

    男人一邊毫不吝惜讚賞,一邊疑惑於書中似曾相識的內容,一邊覺得屁股下麵有什麽東西硌著自己。

    於是伸手向椅子下摸索了一番,然後手中便出現了一本《樂詞集》。

    題款柳知歸。

    暴發戶老爹抬起珠光寶氣的手拿書佯裝就要打下去,少女倔強的揚起頭,東窗事發卻絲毫不懼。

    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半響無話。

    “唉”

    暴發戶老爹寵溺的歎了口氣,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清卿啊,這柳先生好是好,可是未免也太好了點。”富可敵國的蘭府老爺蘭聖賢苦著一張老臉。

    自打三年前廬陽觀月,紅塵詞聖在月光下一襲白衣渡江後,小女兒蘭清卿與那金陵城萬千少女一樣,放下了那一句“此生非柳知歸不嫁”的宣言。

    三年後,當時的豪言壯語都變成了過眼雲煙,該嫁人的嫁人,該過日子的過日子,隻有蘭清卿依舊想著那一抹白衣的風采。

    這可愁壞了蘭老爺,要說這蘭家,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蘭家世代做生意,把持整個清州的漕運行業,長子如今隨東清侯在海邊練軍,據說頗得侯爺的賞識,長女更是嫁入了宮裏成為聖上寵愛的蘭妃。

    蘭老爺一直在想,這世上哪有用錢買不來的東西?

    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磨推鬼啊。

    可這修行人愛不愛錢不好說。

    清貴如謫仙般的紅塵詞聖決計是不愛錢的。

    拋開錢和修為不談,柳先生自三年前離開金陵後便失去了音訊,諸多世家女子遍尋無果後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心中執念。

    若是有蹤跡,蘭老爺恨不得連夜綁回家來博寶貝小女兒一笑。

    再說這蘭清卿,蘭家最受寵的小女兒,從小就是美人胚子。更是秀外慧中,十二歲就開始作詞作曲,一首《臨江仙淮水無月》傳遍整個神朝,連當今聖上都評價了一句“才華馥比仙”,太府更是遣人將千金難求的進修名額親自送上了蘭府。

    蘭老爺的父親蘭老太爺一心想把蘭老爺送進仕途,於是給兒子起名為聖賢,寓意顯而易見,隻求讀一讀那聖賢書,走一走那書中的聖賢大道。可蘭老爺年輕時不爭氣啊,整天遊手好閑,就是不讀書,氣的蘭老太爺不知打折了多少拐杖。

    如今好不容易出來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蘭府上下都當成寶供著。蘭清卿也不似那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從小便明事理,識大體,獨立又自主,從不給家中添煩惱。

    除了嫁人這件事。

    長子長女都在外,眼看周圍的那些老東西們都抱上孫子了,整日炫耀個不停,蘭老爺那個愁啊!

    女大當嫁。

    蘭老爺不是沒努力過。聽聞蘭家小姐到了出嫁的年齡,各地青年才俊紛紛上門提親,其中不乏有朝堂公子,將門虎子,可蘭小姐眼睛都不抬便拒絕了。這也怪不得她,世間哪有人能比得上那位白衣男子,更別說是在那少女十四五歲情竇初開的心頭劃過的,想抹去都難。

    “真是像極了為父對錢財的固執。”

    每每想到這,蘭老爺都得暗自神傷。

    “不如我們看一看那張公子?張公子的父親是禦史中丞,祖上與我們家是舊識。修興那孩子小時候還來家裏玩過,那時候你們還處得挺好嘞。”

    果不其然,蘭老爺今天又來了。

    蘭清卿麵無表情,隨口說道:“會作詞曲嗎?”

    “會的會的,那孩子作的詩連太府先生都誇讚過嘞。”蘭老爺豎了豎大拇指。

    蘭清卿依舊麵無表情:“有歸虛境的修為嗎?”

    “這倒沒有”

    蘭老爺有些喪氣,合著自家女兒以為那神仙一樣的人物是那街頭賣的糖豆,一抓一大把似的。

    這幾日,蘭老爺天天往小女兒身邊湊,今天是禦史中丞的張公子,昨天是定遠將軍家的吳公子,前天是誰來著?哦對,是京兆尹府上的李公子,再前麵就不記得了,蘭清卿從來都懶得去記。

    她總覺得自個老爹拿了人家的回扣在這當媒人,強行拉扯紅線。

    若是蘭老爺知道寶貝女兒這麽想,怕是得把手中把玩的藍田玉扔出去。

    我蘭聖賢缺的是錢嗎?

    我缺的是那乘龍快婿!

    是寶貝女兒的幸福!

    蘭老爺見今日又無功而返,心中有些戚戚,表麵強裝鎮定,起身準備回去再琢磨琢磨明天怎麽說。

    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

    轉身一臉嚴肅的拿走了桌上的《樂詞集》。

    “爹!”

    蘭清卿一跺腳,滿臉委屈:“你這是公報私仇!”

    “好好讀書,把那太府考試的真題多做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