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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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夫渠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揪了揪心。

    蒼白,瘦弱,有氣無力。還是……那麽讓人心疼。

    夫渠見到來人,久違的展現了些許笑意,“李公子,你來了。”

    李沐隨意的一坐,“太客氣了,和衡止一樣,喚我表字便好。”

    夫渠猶豫了一陣,“聞笛兄?”

    李沐笑了笑,“隨意。”

    “解藥的事情如何了?”

    “有些進展,可還是沒把我在人身上試藥。”

    夫渠聞言,沉默了許久。

    “聞笛兄,今日我叫你來……便是為了這件事。”

    李沐突然心髒一緊,目光變得尖銳起來。

    “這不是你該做的。”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一副病懨懨的身子,一條活不過半年的命——”

    “不許說!”李沐突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夫渠嚇了一跳。

    李沐放下手,語重心長,“沒有人會允許你這麽做的。”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許了便可。我總是要……要死的,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別這麽說。你……別這麽說。”

    衡止突然走了進來,疑惑道,“夫渠?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呢?”

    李沐忙同夫渠拉開了些距離,他也是在衡止進來後才發現,自己剛剛離夫渠……居然那麽近,看起來甚至有些曖昧不清。

    夫渠倒是沉穩冷靜,“李公子替我把了把脈。”

    衡止又關切的問道,“如何?”

    李沐張了張嘴,卻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最後還是夫渠解了圍,“沒什麽大礙,開了藥方,讓我靜養。”

    衡止點了點頭,“這樣啊……”又向李沐拱了拱手,“麻煩你了。”

    李沐收拾了東西便要走,夫渠卻道,“留下吃頓飯吧。”

    李沐尷尬的看了她兩眼,“不太合適。”

    “你是恩人,卻怎麽連這點報答都當不得?還是看不上我們藺家的飯菜?”

    李沐道,“不敢。”

    夫渠溫爾一笑,“聞笛兄還是翩翩有禮,卻拒人千裏。”

    李沐沉默不言。

    不是他拒人千裏,而是夫渠太美好太純潔了,他根本……不敢靠近。

    李沐走的時候,夫渠隻說,“若是解藥差不多了,便拿給我吧。”

    李沐搖了搖頭,“你別想了,我不能在你身上試藥。”

    “你真是……太頑固,怎麽就不知變通呢?”

    “我就是用在自己身上,也不能用你當毒罐子。”

    夫渠氣的想笑,“你若是死了,那解藥可怎麽辦?我不一樣,我——”

    李沐又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唇,“不許再說這話。”

    這一次,兩人站的依舊很近。

    近的能清楚的聽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李沐的心跳……是沉穩有力的,一下一下,健碩的跳動著,呼吸聲也是均勻細膩的。

    不像她,顫顫巍巍,苟延殘喘,似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一股熱淚順著李沐掌心流下的時候,他怔了怔,才鬆開了手。

    他用手指,溫柔的將她蒼白臉頰上的淚滴抹去。

    “別哭。”

    “我怕……”

    “我知道,我也怕。”

    “我怕死……我也怕現在這樣苟延殘喘的或活著。我什麽都怕!”

    李沐咬了咬唇,手指不停的替她撚著淚,卻根本沒辦法安慰她。

    “我最怕的便是走的太難看。所以,能不能讓我稍微……體麵一些?”

    李沐的手指頓住了,眼神就那樣木木的看著她的臉。

    “反正都會死,我不想自己被這病折磨的脫了人形。如果可以的話……你把十六毒給我吧。”

    她抽泣了一陣,才抬眼,含淚笑道,“就當是為我送行了。”

    李沐滿眼都是不忍心。

    他怎麽能用她試藥?

    他怎麽能……在她身上下那麽狠的十六毒?

    她是世上最嬌弱最淒美的女子,她怎麽能被那麽對待?

    可是夫渠骨子裏,卻有著誰都阻止不了的倔強。

    她決定了的事,沒有誰能攔得住。

    瞞著所有人病情的事,沒人阻止的了她。

    一意孤行要退婚的事,也沒人阻止的了她。

    現在,她執意要用自己去試解藥的事,依然沒人能阻止的了她。

    她就像天上最不合群的孤雁。飛的筆直,橫衝直撞,誓死也不回頭。

    夫渠偷偷試了藥的事,藺家上下,沒人知道。

    春也走的越來越近了,一場無聲的雨後,到處都開始一片翠綠。

    桃花開了,先是一朵,再是一片,後來開滿了整片山林。

    衡止還想著,剛回長安的時候,便是去了百裏桃林。那盛景,她一直記得。

    在一個回了暖的午後,衡止便說,要帶夫渠去看看滿山的桃花兒。

    夫渠也顯得有精神些了,笑著說了好,便轉身換衣服去了。

    “我今日……想穿件顏色亮些的。”

    後來夫渠穿了一件桃花粉色的廣袖曲裾,配了月白的襦裙,還搭了朱紅的瓔珞腰封。明麗的顏色,熠熠的寶石,映的她蒼白的臉頰都有了些神采。

    所有人都覺得是個神清氣爽暖融融的好日子。

    所有人都欣慰的笑著春風。

    直到夫渠站在門庭下,徑直的朝前噴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衡止和楓橋愣在了原地,就那樣看著夫渠淺粉色的袖子被大片的鮮血浸染成了嘴可怕的深色……

    李沐提著藥箱來的時候,還沒進門便被橫衝過來的楓橋一把揪住了領子。

    “你到底給我二姐吃什麽了?你是不是給她下毒了?!!”

    李沐看著他被憤怒憋得通紅的眼眶,恍然了許久。

    後來,也隻能別過了目光,閉著眼說了聲,“是。”

    想象中堅硬炙熱的拳頭卻並沒有落在他臉上。

    楓橋隻是失了神一般的鬆開了他的領子,麻木的轉了身,腳步不穩的走了。

    衡止也並未衝上來質問他,她隻是紅著眼說,“既然試了藥……便肯定是夫渠自己要求的。當日她跳進湖裏也是一樣,都是一意孤行全然不管不問其他人其他事。她這個性子也不是一兩天了,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是你的錯。”

    “但……聞笛,我求你,你一定要救她。我不管是十六毒還是什麽三十六毒七十六毒的,哪怕是有一百種……我都求你,一定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