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繃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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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寸土寸金的f市,莘河街道華府城是其中最繁華的地段。
    高樓之上,巨大的落地窗前,少年漆黑深瞳靜靜注視著麵前這個與夢境中那張他所謂“親生母親”別無二致的麵孔。
    女人手中拿著報告,冷漠地抬眸看他,如施恩一般地宣布:“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沒錯。”
    她看向他的眼神毫無波瀾,冷淡地說:“跟我走吧。”
    聽著女人口中說出與夢境中同樣的話語,易諶神色麻木,置若罔聞。
    等她說完,才淡淡地問:“我外婆的死,是你做的嗎?”
    他冷漠的語氣令女人皺起眉。
    這是什麽語氣?什麽態度?
    易諶對於謝英的稱呼令女人不悅地開口:“外婆?!你居然叫那個女人外婆?!”
    她似乎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臉上寫滿了荒謬。
    易諶不動聲色地皺起眉。
    女人冷笑出聲,漠然道:“她,背叛者,死有餘辜。”
    易諶神色微動,凝眸問:“什麽意思?”
    即便少年極力掩飾著起伏的心緒,但驟然捏緊的指節仍舊沒有逃過女人的眼睛。
    她麵不改色,高深莫測地問:“你以為我是怎麽知道你的下落的?”
    易諶不知想到了什麽,緊緊抿著唇,不吱聲。
    女人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繼續說:“是那個背叛者,以救她兒子為條件,告訴我的。”
    停頓了一下,女人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問:“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不是遭遇過另一撥人的追殺?”
    沉默半晌,易諶終於出聲。
    “嗬,”他撇唇笑了聲,“我可分不清你們誰是哪撥人。”
    女人沒在意他的嘲諷,繼續說:“那些人是曾經害你走丟,想要你命的人派來的。”
    停頓了一下,她看向麵無表情的少年,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問:“你猜猜,那些人是怎麽知道你的事情的?”
    易諶眸中有冷芒一閃而過。
    女人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的冷笑,“是你的好外婆,她在找到我之前,選擇先聯係了自己的老東家,那個和我競爭了半輩子,把你視為眼中釘,最後卻生了個無能的廢物兒子,任憑她再怎麽吹枕邊風,也沒資格成為繼承人的小東西。”
    談到謝英的“老東家”,女人眼中神色格外複雜。
    像是不屑,又像是嫉妒。
    然而在提到“老東家”的兒子時,女人冰冷的眸光中,倒是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的神色。
    易諶怔住。
    她在說什麽?
    她的意思是說,他被追殺的事情,外婆不但知情,而且是她間接造成的?
    為了她在牢裏的親生兒子能重獲自由?
    另一邊,女人看著少年茫然的表情,仍舊在說:“她的死也是自己的選擇,為了為自己的背叛贖罪,為了保證親生兒子的後半生不會被她所犯下的罪牽連,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命,包括你——一個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外孫。”
    女人冷漠地下了最後的結論:“所以說,究竟是誰造成的,根本不重要。”
    易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病房中的。
    渾渾噩噩從女人的車上下來,渾渾噩噩地上電梯,下電梯,進入病房。
    直到看見在病房中沉睡的女孩,易諶才猛然回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她。
    ——葉子卿的車禍,是誰造成的?
    但轉念一想,似乎也沒那麽重要了。
    雖然女人自稱是他的親生母親,但於他而言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既沒有讓他產生恨意,也沒有讓他感到親切。
    無論是她做的,亦或是她口中“那個女人”做的,都沒什麽區別。
    臨走之前,女人留給他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似乎也提示了什麽。
    ——“你沒有拒絕,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如果你轉臉說不願意,我可能會找那個女孩好好聊一聊。”
    對上少年冷峻的麵容,女人唇邊勾起淺淺的笑容,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陳述道:“我很難保證,她不會再出現一次像今天這樣的‘意外’,到時候可能就不僅僅是受傷昏迷了。”
    女人神色冷酷,字字句句吐露清晰,說話的語氣理所當然:“作為克林頓家族的繼承人,不能被任何事情所牽絆,也不該有弱點。”
    易諶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反問:“那你的弱點呢?”
    女人挑眉,自信道:“感情不可能成為我的弱點。”
    “我知道,”易諶從容點頭,眉梢譏誚如冬日掛在梅花枝梢上的冬雪,“你的弱點……權力?利益?”
    這對血緣上的親母子,此時此刻卻如同針鋒相對的仇敵。
    易諶看著女人陡然冷下去的臉色,緩緩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笑容來,漫不經心地問她:“我猜的沒錯吧?”
    冷靜片刻之後,女人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隻是被這位十幾歲的少年如此犀利地看穿了內心,而且還是自己的兒子,這讓她心情無論如何都談不上愉快。
    女人淡淡地點頭:“沒錯。”
    易諶轉身離開。
    在得知她出車禍的消息之後,葉單文和何悅嚇得魂飛魄散。
    好在醫生告知沒有性命之憂。
    兩人守了葉子卿大半天,早已疲倦不堪,眼看著夜幕降臨,公司裏還有很多事情堆積著等待葉單文這個決策者處理,因此兩人交代過護工要小心照看後,便暫時離開了。
    易諶進病房的時候,護工並不在。
    現在正是吃晚飯的時間,她大概是去吃晚飯了。
    而床上睡了一整天的女孩,由於陷入沉睡無法進食,隻得在手背上掛著葡萄糖維持生機。
    易諶邁開長腿,一步步走到葉子卿身邊,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沒有碰她,和沒有開口說話。
    似乎僅僅是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她的睡顏,心中便能感到無比的安定。
    內心肆虐著的暴躁情緒逐漸得到平息。
    葉子卿忽然感覺有些冷,一股莫名的恐懼從腳心蔓延直上。
    強烈的直覺令她倏然睜開了雙眼。
    正望見少年轉身離開的瘦削背影。
    那一瞬間,葉子卿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現實還是夢境,隻下意識地叫住了他:“易諶!”
    少年身軀一震,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轉過身,下一秒,已出現在了她麵前。
    素來沉靜的雙眸中難掩激動,他甚至克製不住地,一把擁住了她。
    葉子卿怔愣著眨了眨眼。
    而後才感覺到,抱著她的人身體在隱隱顫抖,無意間撫過她肌膚的指尖,冰的嚇人。
    從少年刻意放緩的呼吸中,她聽到了壓抑的抽氣聲。
    葉子卿感受著少年緊擁她的力道,莫名從中感受到了他內心澎湃的心緒,心底那道強烈的直覺在對她說:
    他都知道了。
    該知道的。
    不該知道的。
    葉子卿抬起自己沒有紮針的那隻手,輕輕拍了拍少年緊繃的背脊。
    掌心之下,能清晰感覺到,他身體的肌肉非但沒有放鬆,反而猛然收緊,變得更加緊繃起來。
    葉子卿怔了一下,腦子裏還沒想好該說些什麽時,便聽到少年啞聲開口:“我……”
    第一個字出口,葉子卿便聽出了明顯的難以遏製的哽咽。
    說不上緣由,她心頭也微微酸了起來,漲漲的感覺肆意著蔓延開來。
    “繃不住了。”
    我所堅信的,皆是虛妄。
    我所依賴的,盡是謊言。
    唯有懷裏的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我想抱緊她,想擁有她,想守護她。
    是溫熱的、鮮活的她。
    易諶身軀顫抖起來,淚水如同決了堤,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鼻子瞬間被塞得滿滿的,喉頭艱澀。
    他想說,對不起,連累你了。
    他想說,謝謝你,在背後為我做了很多。
    他想說,很抱歉,讓你白忙一趟,你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希望我見到的人,我都見到了。
    他想說,其實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脆弱,看似令人崩潰的事情,有你在身邊,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麽難以忍受。
    可他數次啟唇,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來,甚至於發不出一個簡單的音節。
    易諶冷靜下來之後,簡單地把今天見過他親生母親的事情告訴了葉子卿。
    葉子卿眨巴眨巴眼睛,在他提到女人要求易諶和她離開時,倏然抬手揪住他的衣袖,晃了晃。
    葉子卿沒說話,隻睜著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對上女孩無聲詢問的眼神,易諶喉間滾動起來,下顎線條流暢而漂亮,喉結起伏,那一個淺淡的疤痕讓葉子卿一眼便注意到了。
    易諶低聲說:“我決定跟她走。”
    話音剛落,葉子卿驟然攥緊他的衣袖,鼓起嘴巴,不加掩飾自己的不悅,微眯起眼睛問:“你確定嗎?”
    女孩頂著一頭毛茸茸的發,杏瞳晶亮,眼巴巴看著他,臉上明晃晃寫著“你敢說確定我就生氣了”。
    易諶心尖發軟,恨不得把她揉進懷裏。然而最後,他隻是抬起手,輕輕落在葉子卿頭上,摸了摸,便克製著收回了手。
    易諶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她:“你相信我嗎?”
    葉子卿眨眨眼,眼皮上翻認真思考了半晌,而後一本正經地回答:“不相信。”
    說完自己先忍不住莞爾。
    試問如果連擁有主角光環的大魔王都不值得相信,那她還能相信誰?
    易諶看她眉眼生輝笑容洋溢的模樣,也忍不住揚眉,挑起唇角,學著葉子卿剛才問他的問題,說:“你確定嗎?”
    葉子卿咧嘴,敗下陣來:“騙你的啦。”
    下一秒,她嘴角耷拉下來,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悶悶道:“你自己想好就好啦。”
    腦海中,倏然響起小白小心翼翼的聲音。
    【宿主,就這麽放棄了嗎?我覺得如果你堅持著再勸勸他,或許易諶就會打消這個念頭的。】
    葉子卿搖了搖頭,輕笑著說:“你不了解他。”
    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易諶是不會說出口的。
    而一旦他說出口的事情,就沒有改變的可能。
    更何況,她心知肚明,這次的車禍絕對不是偶然發生的意外。
    而對她下手的,究竟是“太太”還是“夫人”,似乎也並不難猜。
    葉子卿所做的事情,是阻止易諶和克林頓家族接觸。
    ——這與“太太”的目的不謀而合。
    她前腳才避免了易諶和“冷美人”碰麵,後腳就遭遇了車禍。
    顯而易見。
    是她的作為被“夫人”知道了,對方惱羞成怒,想讓她這顆絆腳石消失。
    聽著係統播報出易諶的仇恨值正在緩慢下降,葉子卿抬眸看了他一眼。
    少年目光沉靜,漆黑瞳眸如同一顆純粹的黑曜石。
    小白突然對她說:
    【我覺得易諶變得不一樣了。】
    葉子卿緩緩笑開。
    是麽?
    她也覺得,易諶變得不一樣了。
    所以這一次,她願意試著相信他。
    ——相信他不是那個,在滂沱大雨中,任由歹徒把抵在她太陽穴的槍扳機扣動的那個大魔王。
    時間過得很快,在醫院聞著消毒水的記憶似乎還在昨天,可一轉眼,就迎來了新學期。
    從高一到高二,有一個重要的過程。
    ——分文理。
    周衡正言、司桁、呂金鉑、郭梓他們自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理科。
    畢竟這其中兩人是競賽生,另外兩人則極有可能聽從家族的安排,高三以後出國留學,因此選擇文或者是理並不重要,自然是選擇和好朋友在一起。
    於是眾人的關注點便落在了葉子卿身上。
    文理科重新分班,分班的成績是根據學生的選擇,而後由高一下學期文科的總成績或者理科總成績來排的。
    葉子卿的文理科成績均衡,平時也沒看她對某個科目表現出特別的喜愛,此時麵臨分班,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詢問起她的意向。
    易諶在開學前便遞交了休學申請,時間未定,學校也不知收到了什麽消息,很爽快地答應了。
    如今葉子卿的座位旁邊,便空蕩蕩了。
    在周衡正言等人圍著葉子卿詢問她報文報理的時候,一些和鍾鳴均玩得不錯的同學紛紛半開玩笑地對他說:“恭喜啊學霸,易諶不在,以後第一的寶座就歸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