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有人來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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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案子卷了很多人進來,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囚禁的囚禁。光殺人還不夠,還要株連,當年盛極一時的南都三大家,活生生被殺絕了兩家!現在回想起來,老夫能逃得一條性命,也算是上蒼保佑啊!”

    “時局如此,能夠保住一家妻兒老小就已經是萬幸,還怎麽能奢望留任朝中呢?”

    “至於當今聖上為何沒有挽留。。。唉,不提也罷!”祖元長歎一聲。

    蘭望頓時覺得一陣氣短。這退下來的大官僚怎麽都是這個德行,說話總是大喘氣,還老是隻說半截!

    可是和之前一樣,他也不好意思追問。

    不過這祖尚書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微微一笑:“小子,你是不是想知道當今聖上為什麽沒有照慣例挽留我?”

    呦,還想吊我胃口?蘭望腹誹道。

    “這倒不是什麽不可言說的密辛,隻是略微有些上不得台麵。要論到此事的細節,你小子應該去問文王爺!你還不知道吧,文王爺是先帝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也是當今聖上的叔叔!有些事畢竟是天子家私,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確實不好說出口,但是你去問文王爺就沒有問題了,他知道一切,而且肯定會告訴你的。”祖元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好家夥,就用這種借口來搪塞我?蘭大少爺都要罵娘了。“不都說天子無家事嗎?天子的事情你們這些重臣連品評幾句都不行?我怎麽就不信呢!”

    可是他嘴上還是得說:“小子知曉了,改日一定去向文王爺請教!”

    與此同時,穿越者的大腦也開始飛速運轉:“這裏麵肯定有更多可以挖掘的信息。一個皇族親王被從京城打發到地理上這麽偏遠的陽關鎮,還得親自經營工坊來維持生計,這絕對不正常。按理說封建王朝的宗室都應該由國家建立類似清代宗人府的機構來進行供養,吃穿是不愁的,即使手中有產業也絕對不需要親自打理,找個白手套就行,躲在幕後數錢多舒服啊?更何況這文王爺還是君主的同宗兄弟,即使不能擔當大任也絕對不會就這麽被放逐出來!”

    蘭望知道想要得到更多消息,就得開辟更多的渠道,同時從根本上改變自己與這個時代的人打交道的方式。祖元看上去是個老成持重和無比睿智的人,但是他也帶著一點封建官僚特有的矜持,秉承著某些在現代人看來莫名其妙的價值觀。因此,有些話他不能明說,蘭望也不能直白地問。想要從他祖尚書這裏淘到更多幹貨,就必須穿插迂回、循序漸進。

    前雇傭兵非常懷念上輩子不需要自己收集情報的日子—團隊裏總是有人把任務簡報送到他的案頭,他隻管召集隊員製定計劃就可以了。可是現在,所有這些都無從談起,如果他不自己捕捉信息,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睜眼瞎。

    “看看能不能從王爺那裏再挖出什麽,等文師傅傷好了再問問他和李主管,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至少,總要找出是誰或者什麽勢力要對我不利!”

    蘭望很自然地轉向工坊門口,尋找著文王爺的身影。可是在看到正在門口的一個臨時工棚裏指揮眾人打掃戰場的文王爺的同時,蘭望也看清楚了工坊大門外的新情況。

    一大隊穿著皮甲的武士手執利刃,踏著有些散亂的步伐,快速包圍了工坊大門。蘭望一眼就看出來這些武士和自己遇刺當日家裏派來解救自己的兵士不一樣:當初那些士兵都披著全身式的金屬重甲,還持有長兵器;今天的這夥人隻有保護到軀幹的皮甲,手中唯一一種利器就是短劍,有些人甚至還手持鐵棍。

    這些武裝人員肯定不是蘭家下屬的經製之兵。

    直覺告訴蘭家大少,這些人不是來維護秩序的,而是來找麻煩的。

    蘭望和不遠處的李長亭相互對視了一眼,互相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擔憂。

    “二哥,這回查封文佳工坊,肯定能撈到不少油水兒吧?”一個麵貌猥瑣的青年騎在馬上,雙眼綻放著貪婪的綠光,整張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對著旁邊一個同樣騎在馬上的年輕人獻媚道。

    “我說三弟啊,你什麽時候能長進些?!”另一個年輕人露出了不耐的表情,“這回找個借口把文佳工坊端掉,渙翁的線咱們就算是搭上了,帝黨和鋼軍的餘孽也就沒有了依靠,老佛爺那邊咱們哥倆也好交代!這些才是要緊事!”

    “錢算什麽?隻要事情辦成了辦好了,等咱們抓住了這陽關鎮的兵權,成了一方藩鎮,那些阿堵物要多少有多少!往近了說,文佳工坊裏麵能有多少現錢?還是得挖出那落魄王爺秘密藏金的地點,那裏麵的才是大頭!”

    “二哥高明!”被稱作三弟的年輕人臉上的諂媚絲毫沒有因為被嗔怪而收斂,反而愈加燦爛了。

    二哥三弟一狼一狽,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凶惡家丁,人模狗樣地走到了文佳工坊的大門前。一聲令下手一揮,身後穿著皮甲手持利劍鐵棍的巡城營武士們就呼啦啦地把工坊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二人看到:工坊門口一片狼藉,地上糊滿了紅白相間的不明物質,讓人見之欲作嘔;拒馬橫七豎八,碎木片散落的到處都是,工坊裏的工匠正忙碌著收拾殘局;乍一聽還能聽到嚎叫和呻吟聲,細細看去才能看到工坊大門裏麵躺著一排被烤的半生不熟的傷號。

    “李大疤瘌也是個廢物點心!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能搞砸了,幾百號人往門裏硬衝都衝不進去!”二哥陰沉著臉罵道。

    “是啊是啊,這小子確實不靠譜,昨天還拍著胸脯和咱們哥倆保證來著呢!要我說啊,二哥你還不如。。。”

    沒有眼力見兒的三弟還沒說完,就被二哥那陰冷的眼神嚇得噤了聲。

    “行了,也別廢話了,幹活吧!”

    二哥說著向自己身邊的一個親兵使了個眼色,親兵會意,立馬扯起嗓子衝著文佳工坊裏高叫:“陽關鎮巡城營都指揮使蘭涇蘭大人在此!讓你們工坊管事的出來說話!”

    蘭望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個位麵的蘭家大少爺對“蘭涇”這個名字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蘭家二房長子、陽關鎮巡城營的實際掌控者、蘭氏年輕一輩中最年長者外加唯一一位武道修為達到沉境的高手。

    對了,他還是蘭望的堂哥!

    幾年之前的家族會武,就是這個蘭涇把當時尚且年幼的蘭望打了個大敗虧輸,從此一蹶不振!這個蘭涇年齡比蘭望本來就要大上不少,在比試中仗著年齡和身體優勢勝之不武也就罷了,贏了之後竟然還對小蘭望大加嘲諷!整個家族對這種行為抱有義憤的人不是沒有,可是蘭涇一戰成名後就成了老祖奶奶跟前的紅人,大家也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在那之後,他蘭涇一個二房子弟竟然成為了蘭家年輕一代第一個掌握實權的人--巡城營一把手的位置落到了他的手裏。這下子這小子的尾巴更是翹到天上去了,一時間風頭無倆。

    今天他找上門來,時機又是如此之巧,怕是來者不善啊!

    “這肯定不是巧合!”蘭望心想。

    正當他要出言阻止文王爺探出頭去,才發現自己又慢了一步--不光是自己,李主管和祖尚書也都想阻止王爺,可是都沒有來得及。

    禿頭王爺右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冷笑一聲,朗聲叫道:

    “文佳工坊掌櫃文視理在此!不知蘭指揮使找鄙人有何事?”

    態度不卑不亢,同時又不輸了陣勢。腹黑的文王爺還特意把“蘭指揮使”四個字咬的非常重:這一帶是個人都知道蘭涇是仗著蘭家的權勢才混到了這把交椅,本來就是得位不正,再加上巡城營的管事原本也就是個不入流的小官,“指揮使”這個頭銜都算是往他臉上貼金了。

    文佳工坊大門外,蘭涇臉色鐵青,雙拳緊握--他當然能聽出文王爺話裏的諷刺之意。不過他知道,這個時候還不能計較這個。

    “巡城營接到線報,說是有暴民在文佳工坊門口鬧事,我等就奉命前來查看。還請文掌櫃給予我等方便,讓我等進入工坊維護治安、緝拿人犯,順便清點損失!”蘭家二房的少爺衝著大門裏麵喊道。作為回敬,蘭二少爺也把“文掌櫃”三個字咬的很重,畢竟整個陽關鎮的人們都知道文掌櫃原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

    文王爺一邊舉手示意護場隊和消防水車恢複陣型、繼續嚴陣以待,一邊雙手在嘴邊握成喇叭狀向外叫道:“多謝蘭指揮使關心體察!文佳工坊內一切無礙,就不勞指揮使掛心啦!改日文某人一定親自上門致謝,再順道給弟兄們都帶些犒勞!”

    廢話,三歲小孩都能看得出來這幫巡城營的兵士來者不善、蘭指揮使心懷不軌!都這樣了,文王爺還怎麽可能再放巡防營進入工坊?!

    可是蘭涇哪裏會善罷甘休?

    “文掌櫃,緝捕盜匪、平靖地方,陽關鎮巡防營責無旁貸!掌櫃的若是有不便,不妨讓場裏工匠都從正門出來接受檢查,也免得有宵小之徒混跡在良民之中!”

    “文指揮使,今日實在是不巧啊!我工坊今日先有機器爆炸,後有暴民衝擊,工匠多有受傷的,這時候不便移動,實在是難以從命啊,還望指揮使通融則個!”

    “即是如此,那更應該快快把傷號送出工坊盡快就醫啊!還請文掌櫃從速行動!”

    “不勞指揮使掛念!郎中已經進到場內,傷員都已無礙了!”

    。。。。。。

    如此來來往往、毫無營養的太極式對話持續了數分鍾。最後還是蘭涇的手下人率先失去了耐心。隻聽得蘭涇的旁邊的一個跟班破口大罵道:“呔!你這老殺才,莫要不識好歹!巡防營是我陽關鎮經製之兵,蘭指揮使是蘭家二房的大少!這城西是我們蘭家的地盤兒,在這巧匠街上敢給我們少爺臉色看的,你個老東西還是第一個!還不速速讓道?!”

    蘭望看到文王爺的嘴角揚起了嘲諷的弧度。隻聽得文佳工坊的一把手繼續向外喊話:“呦,虎哥火氣這麽大幹啥啊!我文某人也是身不由己啊,手下弟兄們受了傷,我文某人恨不得立刻就把他們治好,隻可惜鄙人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啊!場裏受傷的工匠還命懸一線,尚未脫離危險,隻能靜養並且著專人照護,哪裏還能隨便移動呢?文某人在此給巡防營諸位兄弟們賠個不是,恕難從命啊!”

    作為老雇傭兵,蘭望敏銳地從文王爺的話語裏聽出了一些端倪--文掌櫃似乎是在拖延時間!可是拖延時間一定是為了等待後援,而文佳工坊的後援又在哪裏?

    蘭大少爺和李主管對視了一眼,雙方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慮和憂心。再轉頭看向祖尚書的方向,蘭望才發現這個官場老狐狸還是一直麵無表情,鷹一般的眼睛冷冷逼視著工坊大門外攢動的人頭,好像在看著一群即將被處決的死囚。

    文王爺話音還未落下,大門外各種不幹不淨的咒罵和威脅聲就已經漫天飛舞。巡防營的小頭目們紛紛口吐芬芳、舌粲蓮花,小嘴兒抹了蜜一般地用最優美的語言對文佳工坊裏所有人的女性親屬送上最誠摯的問候。蘭涇的臉色也早已變得無比陰沉,就連常常自詡城府深厚的他也都有點耐不住性子了。

    “文掌櫃,蘭某敬您是長輩,在此好心奉勸您一句--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蘭二少爺的聲音聽上去並不是多麽地狠戾,但卻透著一種讓人通體生寒的冷酷,“今日是緝拿凶徒也好,清點損失也罷,我巡防營三百壯士必須踏進這文佳工坊!”

    文掌櫃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他隻是用手勢示意身後的護場隊員重新列隊拉人牆、豎起防暴盾牌,並且讓粉包投擲器和消防水車重新各就各位,然後才嗤笑著嘲諷道:“哦!原來如此,看來蘭二公子今日是勢在必得啊!今日我文某人要是再擋著蘭指揮使的路,可就是不識好歹嘍!您看看,文佳工坊的大門一直為您敞開著,文某人可沒說不準您進來啊!俗話說來者就是客,您大可放心帶著巡防營的弟兄們往裏走,我們文佳工坊上上下下五百條漢子一定會好好款待各位,讓諸位賓至如歸!”

    “弟兄們,你們說是不是啊?!”文掌櫃說完,轉過頭來對著由護場隊員組成的人牆爆喝道。

    “是!是!是!”回應他的是山呼海嘯般的戰吼。護場隊員們整齊地用大頭棒敲打著防暴盾牌的牌麵,發出“砰砰”的聲音,像節拍器一樣極富韻律地呼應著吼聲。

    “這是在向對方示威麽?我們的粉包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消防水車的鍋爐壓力還沒升起來,開水也都已經消耗完了!這些巡防營的人手中都有利器,咱們護場隊的藤盔藤甲根本就防護不住!都火燒眉毛了,文掌櫃葫蘆裏這是賣的什麽藥啊!”李長亭壓低了聲音,不無焦慮地對蘭望附耳說道。

    “我還不清楚,文老板看起來也還是在拖延時間,對方似乎也有所顧忌,不敢立刻放開手腳大幹,我們還有機會。”蘭望同樣壓低了聲音回答,雖然他心裏也不是很有底。

    “這叫拖延時間?這是火上澆油吧!這個時候激怒對方有什麽好處?難道--”

    李長亭的聲音越發焦灼,可是他的話隻來得及說出口半截兒。

    因為--

    就在這時,二人同時看到:站在巡防營隊伍最前麵的蘭涇先是附耳對著身邊諢號虎爺的跟班說了兩句什麽,之後就在馬上直起身來,右手猛地向前一揮--

    大隊巡防營的士卒頓時像聽到了發令槍響的運動員一般,發出印第安人一般的怪叫,揮舞著兵器像文佳工坊大門口直衝過來!

    文佳工坊剛出虎穴,又入狼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