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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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蘭涇和蘭家三弟、他們的跟班兒還有一眾巡防營的兵痞子剛剛夾著尾巴灰溜溜逃跑了,這邊廂蘭家家主就已經進入到了解除了戒備的文佳工坊大門內,和祖尚書文王爺見過禮了。
“今日多虧豐帥仗義相救,不然我文某人這工坊的一畝三分地,怕是要玉石俱焚呐!”胖胖的王爺又恢複了他那標誌性的和氣微笑,可是蘭望仍然能清楚地分辨出他臉上殘留的些許後怕。
“文王爺這是哪裏話!我陽關鎮邊軍戍守邊疆、保一方平安乃是分內職責,此次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蘭豐山抱拳回禮。
“更何況我也是接到家人急報,說犬子年幼頑劣,不務正業,此時不巧正在城西文佳工坊內四處搗蛋,一時心急就趕過來了。文王爺可有見過犬子?就是一個十歲小童、腿上還長著兩段樹根?那臭小子沒給你找麻煩吧?”
蘭望聽到此話,暗自腹誹:“嗬嗬,這便宜老爹,見麵第一件事不是問自己的兒子是否安全,而是先問他有沒有調皮搗蛋!還有,那是高智能生物工程助步器,不是樹根!!”
“哪裏哪裏!這次工坊得以保全,還多虧了貴公子!要不是貴公子妙醫聖手、藥到病除,光是之前在事故中受傷的病患們就都留不下命來!抵禦暴民的功勞也少不了貴公子一份!貴公子年紀輕輕就能遇事不慌,鎮定自若穩如泰山,文某人著實歎服!”文王爺也一點不含糊,滿臉堆笑著直接開啟了商業互吹模式。
可是我們蘭大公子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拍--聽到文視理的這句話,蘭望一下子回過神來:”文老狐狸和祖老狐狸果真認識我便宜老爸!不僅如此,他們也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
還沒等蘭望邁開雙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文王爺就已經轉過身來,用手指向“陳神醫”的方向,笑眯眯地對蘭豐山說:“貴公子安然無恙,就在那邊呢!”
“說起來也是奇了,我文某人好像就跟你們蘭家有解不開的緣分,你們蘭家爺孫三代的人情我都欠下了,到現在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上呢!不如這樣,改日我做東,請豐帥一家。。。”
“文掌櫃,失陪一下,我們一會兒再聊,蘭某先去料理一下我家那個不成器的熊孩子!”蘭豐山很幹淨利落地打斷了文王爺的恭維話,直接撥轉馬頭,殺氣騰騰地衝蘭望的方向而來。
穿越者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工坊大門附近此時本來已經重新恢複了秩序,可無論是正在打掃戰場、整理工棚的工匠們還是已經準備收隊的護場隊員們都被這一幕“虎父治犬子”的滑稽劇給吸引了,全都三三兩兩停下腳步看熱鬧;剛才還表現得英勇無畏的李長亭李主管此時早已經悄咪咪地躲得遠遠的,在一旁的廠房裏暗中觀察;最離譜的還要屬祖元和文視理這一胖一瘦的哼哈二將--兩位老人家幹脆連地兒都不挪一下,就站在原地竊笑著等著看蘭望出洋相。
在身高足有一米九幾的蘭大將軍飛身下馬、像捉小雞似的一把把蘭望撈起來扛到肩上之前,我們的穿越者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沒有被敵人傷到,反而被自己人擺了一道!
“爸!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孩兒沒有錯,沒有錯!我來這兒不是來玩兒的,真不是來玩兒的!真不是!爸!放我下來。。。”眾目睽睽之下,蘭豐山不顧肩上的蘭望拚命踢打、使勁掙紮,就是不鬆手,一邊扛著他走一邊還咬牙切齒麵目“猙獰”地說:“臭小子,以為會兩手就沒人治的了你了是不是?就敢上房揭瓦了是不是?!嗯?!”
“我不敢賞你棒子燉肉,可你娘有的是招數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還不快老實點!”
蘭大將軍扛著蘭望翻身上馬,向周圍人等抱拳告罪:“諸位,蘭某家教不嚴,讓各位見笑了!今日不方便,改日我一定請各位喝酒!”
說罷,扛著還在不斷踢騰的蘭大少爺,飛也似地帶著一眾衛士飄然離去。
我們的蘭大少爺自然不會真的有什麽事的--老爹不敢打他,家裏的家丁沒人治的了他,老娘又心軟。最後,對蘭望的“懲罰”還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以後永遠不許他再去蘭氏醫館坐診了。
不過這個看起來對穿越大業打擊甚大的懲罰似乎並沒有落到蘭望的痛點上--因為我們的蘭大少爺有更嚴重更麻煩的事情要去操心。
就算沒有蘭豐山的這個懲罰,蘭望以後也沒有辦法去蘭氏醫館給人看病了。
因為趕巧不巧,蘭氏醫館就在蘭望前去支援文佳工坊的時候,被人付之一炬!
第二天早上,貴陽街周圍的街坊鄰居們都看到一個十歲小孩麵色鐵青地站在早已化作一堆焦黑廢墟的蘭氏醫館門前,雙拳緊握,渾身骨節嘎嘎作響,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據街邊那個賣早點的小攤老板講,就在昨天早上蘭望一行人沒吃幾口早點就從他的攤上匆匆離去後不一會兒,衝天火苗就毫無預兆地從蘭氏醫館裏突然騰起,沒有火源、沒有濃煙、沒有火災伊始非常常見的小火頭,一發作就是熊熊烈焰--“那架勢就好像是土地爺發怒了,一下子從地縫裏往外噴火似的!”早點攤老板如是描述。烈焰隻一盞茶的功夫就把醫館的主體建築和後麵的二進小院徹底吞沒,所有木質部分眨眼間就燒的什麽也不剩下。最離奇的是:正當街坊鄰居們呼朋喚友帶著各種家夥事兒前來滅火時,卻又驚愕地看到:火焰隻是燒毀了蘭氏醫館一棟小房子,醫館周邊緊鄰的其他所有民房都毫發無損!據蘭望詢問的目擊者回憶,火苗“好像是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給擋在了蘭氏醫館裏麵,不往外蔓延分毫,可勁兒燒上了一會兒就自己熄滅了!”
蘭望記得很清楚:他在醫館裏沒有擺放任何易燃易爆物品。因此,這次火災的起因隻有一種解釋:有人縱火。
文佳工坊的事故,趕巧不巧地使蘭望險險躲過了又一次刺殺!
可是來救火的人們也都看的真切,火苗是突然出現的,沒有任何發展過程就已經不可抑製。最吊詭的是:所有目擊者都作證,著火前沒有任何人接近蘭氏醫館五十步之內。肇事者到底是怎麽放的火?更何況,想要讓易燃物毫無預兆地突然騰起無法控製的大火,就算是原位麵的酒精和汽油也做不到啊!
蘭望緩緩抬腿邁上台階,在一片狼藉的廢墟裏麵四處翻找著,希冀能夠找到一些線索。思索良久,他轉過身來對一直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栓子問道:
“昨天醫館起火的時候,我父親在哪裏?”
“老爺一聽到起火的消息就直接從家門裏衝出來了,得知少爺您根本沒在醫館裏才鬆了一口氣!可是轉頭就有個報信的急火火跑過來,說少爺您被人叫到城西文佳工坊去出診了,結果文佳工坊被圍、少爺您被困在那裏了!老爺二話沒說,立馬提兵就奔工坊那邊去了!”
“那你還記得:昨天咱們家宅子周邊有沒有什麽可疑人等,或者是其他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栓子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麵露難色地答道:“沒有了!就算是有,栓子也記不全,少爺您要是不放心,還是問問門房大爺吧,他昨天一直盯著咱家大宅周遭,說不定看到了什麽!”
蘭望這回沒有采納栓子的意見。他一言不發,繼續在廢墟裏麵翻找著,直到到達了原來坐堂櫃台所在的位置。他費力地把好幾塊已經燒成焦炭的木質櫃台的殘片搬到一邊,這才找到了他平時用來放置重要文件的那一格抽屜。在確認抽屜上那枚被熏得焦黑的大鐵鎖上沒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而抽屜裏麵所有的“機密文件”也都已經被燒成灰燼之後,穿越者才微微鬆了口氣。
要是自己畫的那些武器草圖落到行刺者手裏,那事情才大條了!
“幸虧當時留了個心眼,用助燃液體浸泡過那些機密文件用紙、然後再烘幹使用,本以為有點多此一舉,沒想到還真的堵上了一個致命漏洞!”
蘭望意識到,自己前世殘存下來的某些習慣和自己判斷問題的思維方式正在發揮他們應有的作用。隻是。。。這一回又是誰想殺自己?這回的刺客和上回是同一撥人嗎?他們是怎麽放的火,又是怎麽做到讓火災迅速擴大、但又最終被限製在某個區域內的?
蘭大少爺一邊用手輕撚著紙屑的灰燼,一邊思索著。
“文佳工坊出事。。。我前去支援。。。工坊事故。。。暴民衝擊工坊。。。蘭氏醫館起火。。。便宜老爹來查看。。。文王爺向外求援。。。便宜老爹接到通知前往工坊找我。。。。。。”
穿越者閉上眼睛,迅速梳理著頭腦中已有的、看似千頭萬緒雜亂無章的各條線索,試圖從其中找出什麽端倪。
“工坊事故。。。醫館起火。。。工坊事故。。。醫館起火。。。刺殺。。。。。。”
突然間,蘭望的雙眼猛然睜開,其中精芒閃爍!
“栓子,備馬,去文佳工坊!”穿越者猛地轉過頭來,低聲喝道。
“少爺!這不行啊!老爺說了。。。”
“少廢話!叫你去你就去!”
騎在馬上飛馳著,蘭大少爺頭腦中原本一團亂麻的各路線索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既然我能用易燃液體浸泡文件,對方為什麽不能也用某種易燃物質在醫館的建材上做手腳呢?隻要用易燃物質預先處理建造醫館用的木質構件,然後尋機引火就行了;阻隔火焰也很簡單,理論上說隻要在火焰蔓延的關鍵路徑上撒上阻燃劑就可以辦到。隻是不知道,這回的刺客用的易燃液體和阻燃劑分別都是什麽?還有,對方是怎麽做到像引爆定時炸彈一樣延遲引燃火焰的?”
從直覺來分析,蘭望認為這次刺殺行動像是某些幫派或是江湖會道門所為:“使用類似魔術的簡單把戲進行恐嚇和震懾,是幫會的江湖門派的慣用手法。這種事情要是攤上本位麵的一般人,多半會被這種近乎靈異事件的飛來橫禍給嚇破了膽。那樣的話,對方進行下一步計劃就會更便捷。”
穿越者的大腦繼續飛速運轉:“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但如果醫館起火是會道門所為的話,那文佳工坊遇襲和醫館火災這兩件事就大概率不是孤立的。如果這麽精確的時間差把握不是對方歪打正著的話,那這就是一個經過周密策劃的陰謀!”
“一旦大隊暴民衝擊文佳工坊,那麽能拯救工坊的就隻有我那便宜老爹手下的親兵營了。如果在對工坊發難的同時再在城內某處製造混亂,轉移蘭家大宅的注意力,那工坊就完了!這個轉移注意力的點就是。。。蘭氏醫館。”
“打個時間差焚毀蘭氏醫館,不僅能吸引蘭家的注意力,還能順手把我做掉。。。對方真是好算計啊!”
想到此處,蘭望更是快馬加鞭地趕往工坊。他知道,解開困局的突破口就在工坊裏。
蘭大少爺的馬飛馳過文佳工坊的大門。此時工坊內的工人們都已經開始忙碌了,門口並沒有什麽人,自然也沒人攔著蘭望。不過趕巧不巧,李長亭李主管正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瓷壇子往實驗室走去,蘭望“停車”不及,差點一下把自己現在唯一一個能說得話的小夥伴給帶倒在地(文同心此時還在床上躺著休養呢)。
“小心點!看著點路!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進了工坊大門還不----陳。。。陳大夫?你怎麽來了?”李主管剛要高聲叫罵,就發現騎在馬上的人是蘭望。
蘭大少爺勒住馬站定,“今兒個沒時間跟你打屁了!昨天咱們驅散暴民時抓的那幾個俘虜關在哪裏了?帶我去看看!”
“你找那些渣滓做什麽?昨天咱們滿打滿算就抓了二十幾個人,因為燒傷太嚴重還缺醫少藥,一晚上就死了七個!這會兒不知道還有幾個能喘氣兒的,估摸著也就剩十二三個了吧?文王爺。。。”
“你一個理科生說話怎麽這麽墨跡!我就問你人在哪兒?!”蘭大少爺一心急,各種各樣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詞匯就全都冒出來了。
“。。。就在後麵閑置的一間倉庫裏挺屍呢,由幾個調休的學徒工暫時看守著,要不要我帶你去?”
“快點快點!你們文掌櫃那麽精明狡猾的一個人,怎麽就想不起來審一審這幾個貨,看看能不能挖出什麽料來?!”
“哪兒有時間啊!昨天一下午一晚上大夥兒都忙著收拾蒸汽機車間那個爛攤子,哪來的功夫去管幾個爛仔啊!”李主管一邊匆匆忙忙把手裏的壇子放下,一邊加快腳步一路小跑地跟上蘭望的馬,“就在那後麵,我去給你開門。。。小心點,別碰著那壇子,那裏頭可是蒸汽機爆炸案的重要證物!實驗室那邊還等著化驗呢!”
“好好好!你是主管你說了算!咱倆都別廢話了,趕緊帶路吧!”
李長亭指揮幾個學徒工剛剛打開倉庫那厚重的大門,一股黴變和腐臭的氣息就撲麵而來。等蘭望適應了倉庫裏陰暗的光線之後,他看清了:地上躺著一溜血肉模糊、麵目全非的傷號,看衣著全都是昨天衝擊工廠的暴民。
“文老板之前來看過一眼,說這些人都是街麵上掛著號的地痞流氓,個頂個的滾刀肉,很多人都不知道進了多少次衙門了,基本上全是靠打架碰瓷討生活的。對這些人軟的硬的都不行,就他們現在這幅鳥樣,你也問不出。。。”
下一秒,李主管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他看到:這個來自蘭家的十歲小孩先是猛地跺了一下腳,用地板的震動把在地上昏睡著的流氓們全都震醒;在看到所有俘虜惺忪的睡眼都轉向他了之後,他也不多說話,隻是順手把就躺在他腳邊的一個矮個子無賴給拎了起來,鐵鉗一般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就“喀嚓”一聲擰斷了這個倒黴鬼的脖子。
“你。。。你幹什麽?!”饒是李主管知道這小子是自己這一邊的,他也嚇出了一頭冷汗。
蘭望並不回答,隻是用表麵平靜但卻無比陰寒的聲音對剩下的囚徒說道:“說出是誰指使你們來衝擊工坊的,你們就能活命,要不然,這家夥就是你們的榜樣。”
所有流氓的眼睛頓時齊刷刷地瞪大,這讓他們看起來像是整齊的一排被掐住了脖子、等待宰殺的鴨子。
下一秒,倉庫裏本來就已經汙濁的空氣中頓時混雜入了尿液和排泄物的腥臊臭味--蘭望隻殺了一個人、說了一句話,就把剩下的幾乎所有人都嚇得屎尿橫流。所有囚犯顧不得自己身上正在發炎的傷口和創麵,在地上拚命地掙紮著蠕動著,“爺爺饒命”“好漢饒命”“少爺饒命”的慘叫哀嚎在四下裏回蕩,有幾個躺得離蘭望比較遠的囚犯顧不得自己還不能行走,拚命爬著也要盡可能離這個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小惡魔遠一點。
蘭望輕描淡寫地又抓起第二個囚犯:“說吧,是誰讓你來的?”
“是。。。是。。。是。。。”這弟二個受害者渾身都已經抖作篩糠,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說是吧?行。”又是“喀嚓”一聲,這個囚犯也被擰斷了脖子。
穿越者如法炮製,又抓起第三個:“他不知道,那你知道嗎?”
“我。。。我。。。我還有一家老小,要是。。。要是說了。。。”
還是“喀嚓”一聲。
蘭大少爺似乎有點沒有耐心了,抓起第四個流氓的時候說話惜字如金:“你來說吧!”
“是。。。是江龍幫的人!是他們叫我來的!”這第四個受害者驚慌失措,可總算是說出了一句像點樣的實話,剩下的一眾流氓也都忙不迭地點頭符合。
“很好,你們都自由了。”蘭望還是麵無表情。他一把擰斷了這第四個人的脖子,然後從倉庫門邊拿起一根鐵釺。
下一刻,半個文佳工坊都聽見了從閑置倉庫裏傳來的陣陣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