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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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個刀頭舔血討生活、從死人堆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人都會明白一個道理:有的時候最簡單最暴力最直接的手段,往往卻會是最有效的。

    蘭大少爺原本可以用更和緩的手段從俘虜們的嘴裏撬出信息來,可是他一沒有那個時間、二沒有那個心情。

    被人從暗中窺視、針對、暗算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那種時時刻刻都有一柄利劍懸在頭上的日子,穿越者已經過夠了。

    穿越者自打穿過來不久第一次邁出家門起,就一直是某些藏在陰影中的勢力暗殺的目標。而由於年齡等等因素,蘭望根本不可能放開手腳去調查、反擊,隻能立起蘭氏醫館這個半隱蔽半公開的據點作為靶子和誘餌,希冀陰謀家們能夠現身上鉤。

    如果不是這一次蘭大少爺把工坊遇襲和他自己遇刺聯係到了一起,穿越者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破局!

    蘭望之所以選擇“連環殺雞儆猴”這種酷烈到近乎殘忍的手段來快速獲取口供,更多的一方麵原因其實是對長久壓抑和隱忍的一種釋放。

    你們暗算我這麽多次,也該輪到我反擊了吧?!

    閑置倉庫周圍此時已經圍滿了聞訊趕來的護場隊和少數看熱鬧的工匠們,一大群人把倉庫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讓一讓讓一讓!大夥兒都讓一下哈!”文王爺那洪亮的嗓音在人群外圍響起,眾人聞聲都紛紛向兩側避讓,給大老板讓出一條路來。

    文視理剛剛擠到已經洞開的倉庫大門口,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目瞪口呆的李主管,和一旁正在用一塊破抹布擦拭手中鐵釺上血跡的蘭大少爺。

    倉庫的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首。最靠門邊那四個的脖子都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反向彎曲著;剩下的不到十具屍體死狀奇形怪狀,死法則是驚人的一致—全都是躺在地上時被利器從上到下捅了個透心涼。

    “我滴小祖宗啊,你看看你幹的好事!”文王爺驚呼道,“再過一個時辰陽關道府衙的差人就要把這些人犯提走關進大牢了,您直接把這十幾個人全給捅了算怎麽回事?合著到時候咱們工坊就拿十幾具屍首交差嗎?”

    “交差的問題就不勞文王爺您老人家操心了。”蘭望冷冷道,“這十幾具屍首直接報傷重不治就完事了,反正就算這些渣滓活著進了牢房裏也熬不過三天。”

    “可是府衙的那些仵作又不全是瞎子,這。。這也蒙混不過去啊!”

    “用不著蒙混。到時候文老板您就隻管把屍體用草席一裹交給差役就行了,他們要驗屍就隨他們去。”蘭望擺了擺手。

    “要是過些日子官府向您問起是誰殺了人,您就大大方方承認是我殺的就行。”

    蘭望的雙眼微眯,臉上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反正您老人家也清楚,您和蘭家的大少爺關係匪淺,還一塊兒下過棋呢!陽關鎮上蘭家長房的大少爺看幾個街頭混混兒不順眼,就拿鐵釺子把他們全捅了,在這江北那是屁事都不算的,對吧?”

    文王爺一下子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良久,文老板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咬牙說道:

    “行,算你小子狠!不過你也別拿話擠兌我,我文某人確實早就認出來了你是蘭家長房的大少爺,可我昨天叫你爹來也是為了你好哇!那麽多刁民衝擊工坊,多嚇人呐,我不叫你家長輩我還能叫誰去?在外人眼裏你可就是一個十歲小孩兒啊,誰知道你能連殺十幾個人還眼睛都不眨一下?!”

    “連殺十幾個人算什麽?”蘭望眼皮都不抬一下,“正好知會您一聲:既然您怕這十幾個流氓死在您工坊裏的事情會鬧大,那我幹脆就在外麵鬧個更大的事兒,鬧到讓整個陽關鎮、整個江北都知道!您也清楚府衙那幫當官兒的是什麽德行,到時候他們忙的都腳打後腦勺了,還哪裏有功夫來搭理文佳工坊這一攤事兒?”

    “還有,我說文掌櫃您也是的,有人想把您的全部身家一股腦兒砸個稀巴爛,您就這麽無動於衷、查都不查一下?這種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您難道就不想知道是誰要害您?就這麽一直放任那些家夥藏在犄角旮旯裏繼續攛掇下一個陰謀?”蘭望還拿出了小孩子特有的心直口快,反激了文王爺幾句。

    “你小子可不許亂來啊!我可跟你爹說好了,你來我這裏玩可以,但隻能在這工坊裏麵,別的地方哪兒都不能去!要不然我怎麽看護好你?”

    “還有,本王的事兒你個小孩子家家的少管!你就算是個神童又能吃過幾斤鹽?文掌櫃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要是我能反擊,我早就出去把那些搗鬼的奸人揪出來好好教訓一番了,還用得著你小子提醒?!”

    不錯,激將法還是屢試不爽啊,蘭望心想。剛才蘭大少爺從文掌櫃這裏套出來的話含有的信息量可是非常的大啊:文王爺不是不想放開手腳大幹一番,而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那樣做。

    “這就坐實了我之前的猜測。別急,以後有的是時間再挖點猛料出來!”蘭望暗自竊喜。

    文掌櫃似乎也意識到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有些失言,趕忙轉移話題,衝著周圍的匠人們噓聲:“行了行了行了,都別看了!大家都散了散了散了啊!都回去幹活啦!李主管,你也別像木頭人似的杵在哪裏啦,趕快回化工部去,你那邊的化驗已經有結果了!”

    被蘭望的鐵血霹靂手段震懾得一直呆立在旁邊的李長亭這時才算回過神來:“啊,是,文老板,我這就去!”

    人群呼啦啦地迅速散去了,隻留下文王爺和蘭大少爺還站在倉庫門口。

    文視理見四周已經沒人了,正想開口繼續勸誡蘭望,可沒想到動作慢了些,被蘭望搶了白。隻見我們的穿越者臉上露出了和他的生理年齡極不相稱的、宛如怪蜀黍誘惑小朋友一般的邪魅微笑,用略帶磁性的聲音對文王爺說道:

    “既然文王爺已經知道了晚輩的真實身份,那晚輩在此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小子知道您肯定有您的苦衷和您的牽掛,讓您不能無所顧忌快意恩仇。可是想想您那還躺在病床上養傷的孫兒,您能永遠護著他嗎?講句不吉利的話,您百年之後,他該當如何?”

    一陣短暫的沉默。

    蘭望知道自己的話在起作用,便趁熱打鐵、甩出了自己的王炸:“您也是戰場和名利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老手了,應該比小子更懂得妥協換不來安寧的道理。您一次次退讓、一次次息事寧人,換來了敵人的仁慈了嗎?您已經失去了您的名譽、地位、一生摯愛和兩個至親骨肉,可對方是要趕盡殺絕啊,他們已經把黑手伸向了您僅剩的、唯一的血脈!您還打算忍到什麽時候?!”

    這句話一說出口,蘭望竟然莫名地有些緊張—因為他看到一直像彌勒佛一樣的文王爺臉色倏忽變了。

    王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麵無表情的冰冷。

    可是僅僅一息時間過後,笑容就重又回到了文王爺的臉上,隻是這笑容已經帶上了幾分複雜的情緒,慍怒、陰狠、無奈、自嘲和苦澀,兼而有之。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個黃口小兒勇氣可嘉啊!上一次有人對本王使用激將法,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本王正和先帝爺征戰北疆,而那個試圖激本王的蠻子將領,如今墳頭草估計都幾丈高了!”文王爺不怒反笑,而且立馬回嘴反唇相譏,“倒是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兒還是欠收拾,我要是這麽容易就著了你一個十歲娃娃的道,那我這一大把歲數豈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穿越者其實也並不希冀自己一個激將法就能盤出王爺的底--要是文視理的城府如此淺,那他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現在。不過出乎穿越者意料的是:文王爺在和自己鬥了幾句嘴之後並沒有派人來把自己看管起來或是直接去找自己家長的打算。他隻是輕歎一口氣,微微擺了擺手就轉身離開了,直接把我們的穿越客晾在了原地。

    “怎麽,文老板,你不是不許我離開工坊嗎?反正我今天也沒什麽事情,醫館也被人燒了,您就給我派個活兒唄?總比讓我在這裏守著一堆死人傻站著強吧?”

    蘭望對著那個正在緩緩遠去的、胖胖的背影喊道。

    文王爺停住了腳步,但是沒有回頭。他豎起一根手指:“一次,僅此一次!我文某人隻會放任你小子這一次!在這以後,你隻要進了這工坊大門,就有我文某人罩著了!我不能對你不負責任,那樣的話我又有何顏麵再去見蘭家!”

    蘭望知道:事情有門兒了。

    文王爺還是不回頭:“江龍幫的老巢就在渙水邊的老鸛街上,他們的總堂設在一個叫恒順祥的三層茶樓裏,你小子盯緊了招牌,可別走錯了!”

    “記住,到時候悠著點兒,最好留幾個活口,別像剛才似的一口氣兒全殺完了!”

    “謝王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蘭望扭頭就向大門處走去。

    “慢著!”文王爺叫住了蘭望,然後順手撿起了剛剛被蘭望扔在地上的那根鐵釺子,又扔回給了蘭望,蘭大少爺一把接住。

    “你小子也別太托大!手裏有根鐵器,底氣總歸足一點!”

    “謝王爺!”

    老鸛街所在的地方百年之前根本不是陸地,而是渙水的一段淤塞了的直流--老鸛河。大量的沙石、淤泥和垃圾經年累月地在那裏沉積,終於把那條幹枯的河道徹底填滿。現在,老鸛街已經是陽關鎮江北一帶最繁華的所在,栓子曾經跟蘭大少爺扯過的那“華燈初上,璀璨十裏,花船一條挨著一條”的盛景,就是在老鸛街上才能看到。

    不過在蘭望扛著一根快趕上他身高的鐵釺子慢慢悠悠地走到老鸛街的街口時,栓子像他描述過的美麗景色卻完全無跡可尋--這時正是上午,甭管是酒樓還是青樓都不開業,隻有一些做小本生意的雜貨鋪、雜食店和小攤開門迎客。行人算不上多,但也不太少。

    蘭望用自己前世慣有的眼光審視著接到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岔路、每一個屋頂製高點,甚至連路邊的汙水溝都沒有放過。在反複確認四周沒有任何異樣、沒有埋伏也沒有跟蹤之後,老雇傭兵開始尋找他的獵殺目標。

    剛剛升起還未到達天空頂點的太陽懶洋洋地映照著看似平和的街市,蒸發著破碎石板路裂縫中汙泥的水分,整條老鸛街也因此氤氳起一股腐熟肥料的特有氣息。風很微弱,隻是偶爾吹過路邊鱗次櫛比的酒館,鼓動髒兮兮的酒旗幡無精打采地扇動幾下。渙水邊上此時還沒有幾艘花船,隻有一排垂柳在細不可聞的微風中萎靡不振地搖曳著腰肢,因為炎熱而幹萎的柳條若即若離地輕拂著近乎一潭死水的渙水河麵。街上路邊的店鋪要麽關著鋪板,要麽開著門卻不迎客,櫃台前的掌櫃和夥計跑堂們全都拄著下巴打著盹。整條老鸛街此時都顯得昏昏欲睡、毫無生氣。

    這樣沉寂的氛圍,馬上就要被慘叫聲所打破、被血腥味所點染。

    不過蘭望很喜歡在這樣的環境中大開殺戒--因為無風,血腥味兒並不會一開始就傳出很遠;與此同時,這種環境下的對手警惕性也是最差的、防備也是最鬆懈的。

    由於街道上行人本就不多,蘭望很輕鬆地就鎖定了他的第一個目標:兩個疑似幫派分子。這是兩個一身短打、流裏流氣的“社會青年”,一個人是隻獨眼龍,另一個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兩人都懷揣短刃,此時正窩在柳樹的樹蔭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胡侃。

    蘭望不打算花太多時間。他就那麽扛著鐵釺,用釺子挑著一個小布包作為偽裝,同時又努力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緩緩向那兩個還不知道自己最後命運的死鬼走過去---

    被“傭兵之王”盯上的那一刻,他們倆就已經是死人了。

    “二位哥哥,請問恒順祥茶樓怎麽走啊?”

    兩個流氓停止了侃大山,站了起來,一臉凶相地俯視著蘭望,二人在陽光下的陰影交錯成一個x形,正好把蘭大少爺籠罩在兩個影子的交叉處。

    “哪裏來的小鬼,找恒順祥幹什麽?還不快滾!”獨眼龍流氓齜牙咧嘴地厲聲喝道。

    “哎呀老四,你跟這麽一個娃娃凶什麽凶?誒,這小子的腿怎麽了,怎麽好像雙腿上長了兩截樹根似的。。。”

    正當刀疤臉蹲下身來想要仔細看看蘭望的助步器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麵前小孩挑著的包袱不知何時已經掉到了地上。

    “嘿,小鬼,你的包袱掉。。。”

    他再也沒機會說出下一個字了。

    一根鐵釺已經刺進了他的喉嚨、切斷了氣管、穿過了頸椎、把腦幹搗成了碎末,然後從後腦勺那裏穿出。流氓的身體就像離開了水被穿在了燒烤釺子上的魚兒一樣劇烈抽搐起來,喉嚨裏發出垂死時“嗬嗬”的響聲。

    蘭望在拔出鐵釺以前特意停頓了兩三秒,好讓還活著的獨眼龍有足夠時間抽出利刃、發出警報,而獨眼龍也相當地配合,驚愕之下一把抄起腰間短刀,扭頭衝街對麵以不似人聲的嗓音淒厲高叫--

    “有人來砸場啦!弟兄們快---”

    叫聲戛然而止。那個“快”字永遠地停在了獨眼龍的喉嚨裏。

    因為鐵釺已經從他的後腦刺入,從他的嘴巴裏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