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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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伯許媽將一堆零散的鈔票,銀元和首飾用方巾包了,送到韻清手上去。韻清不解其意,疑惑地看著他兩個。

    許媽開口道:“太太,這是我們這些年積蓄,我知道盤下這店還不夠,我們想著等賺了錢就給你送過去。”

    韻清看著他倆,手裏這一捧,兩人已經傾盡所有,她不禁感動:“許媽,這鋪子我已經作主送給你們,又怎麽會收錢呢?”

    許媽有些激動,使勁搖頭:“太太,這鋪子還有大半年的租子沒到期,這店裏一應用具也都是花錢買的,怎麽能說送就送了?”

    韻清感念他夫妻倆個跟她這些年,如何肯收:“難不成我還帶回上海去?許伯許媽,這些年,你們跟著我也吃了些苦,我能為你們做的也就這些了,以後我們還回來走動的,千萬別把這賬算得這麽清,把這些年的情份也算沒了。”她將錢包好,塞回許媽手裏。

    許伯兩個感動得熱淚盈眶,許伯到底果斷些:“也好,反正這錢也不夠,來日方長。”他示意許媽收下,也不再多說什麽,轉身走了。

    許媽怪怨他:“你瞧瞧,他就這麽個性子,連句謝也不會說。”

    韻清笑笑,並不多說什麽,許伯耿直,又很忠心,這裏交給他,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為著回去,韻清早已經辭了工作,學校裏也少了許多孩子,她一走倒也不影響什麽,隻是她有些不舍,帶了家裏的藏書與紙筆送來學校,與校長,同事及學生們一一辭別。

    那日一大早,她就起來等江軒智,徐老爺雖還清瘦,到底精神奕奕,徐老太太怕他吃不消,一刻不離地跟著。曹管家夫婦將一個個箱子包袱堆到一起,再逐一檢查有無遺漏。許伯夫婦休業一天,特地來聽他們吩咐跑腿。韻清將屋子的鑰匙一一交到許媽手裏,挨個地交待著,住了這許久,倒也真是有些不舍。最興奮的莫過於阿喜,聽說要去上海,他一個勁地問他爺爺,上海好不好玩,那徐老爺自然說得天花亂墜,爺孫兩個一笑一鬧的別提多熱鬧。

    韻清卻很心焦,江軒智答應派車來,卻還不見蹤影,這會再去找車也不容易。她怕耽誤時間,趕不上船倒為不好,於是私下讓許伯去尋車。許伯應了正要出門,迎頭撞著春風滿麵的江軒智。

    韻清與他相熟,埋怨道:“就知道你靠不住,瞧瞧幾點了,再不來,我們不知幾時能回去。”

    江軒智卻胸有成竹:“徐太太別急,不會耽誤你事,我來晚了,因著要去買些東西送你。”

    韻清白他一眼,瞧瞧自己那一堆行李,對他這禮物很不待見:“你還來這套虛禮?告訴你我不收啊,你的禮我還不起。”

    江軒智擺手:“不用你還,你瞧這是什麽?”他從身後拿出一個牛皮紙大袋子來。

    阿喜最興奮,跑來抱江軒智大腿:“給我看看,給我看看。”他真個將江軒智扯得蹲下來,兩隻大眼往代子裏一瞧,頓時手舞足蹈起來:“是糖,是糖!”

    韻清不覺好氣:“我還以為你要送什麽貴重大禮呢,這一大包糖,是要甜死我們嗎?”

    江軒智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嗬嗬的:“不是不是,這是開心嗎?”

    韻清瞧他脾氣這樣好,也是詫異,不過現今她沒那麽多心思去揣度:“也是,我們一走,少了一堆人求你辦事,是件大喜事,是好慶賀。”

    阿喜插嘴:“那這就是喜糖嗎?”

    韻清一驚,她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江軒智與前兩天判若兩人,又無緣無故地特地去買糖來送,莫不是真的另有他意,她探尋地瞧著他,仿佛要從他臉上找出什麽東西來。

    江軒智不好意思,笑得更靦腆了:“是一菁讓買的,她說怕來不及請你吃喜酒。”

    “恭喜恭喜啊,來來來,這喜糖大家都得吃,要沾沾喜氣的。”徐老爺已經在分糖。

    韻清心頭很不解,這胡小姐怎麽改變了主意,看江軒智的神情又不似作假,她便試探道:“那吃了你的喜糖,我還得送份厚禮才是。”

    江軒智趕緊推辭:“不要不要,是一菁吩咐的,她說她這些年也沒好好照應你,不敢收你的禮,但糖肯定要給你吃的。”他那一臉的傻笑,將他的興奮出賣得一幹二淨。

    韻清對胡小姐卻不是很放心,畢竟他們兩個拖了這許多年:“那婚期定了?”

    江軒智並不隱瞞,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弄得的些暈炫,所以隻要見著人,他就恨不得趕緊分享自己的喜悅:“昨天兩家長輩在一起商議了,說是還得請個大師在下個月裏挑個好日子。”

    韻清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終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恭喜了!”

    江軒智正愁沒話接,傻傻地摸著頭說:“哎,不多說了,快收拾,別真誤了船。”

    韻清本想找件禮物給他們作個新婚禮物,可是東西都胡亂地收在箱子裏,想找得費一番功夫,她有些沮喪,這樣晚才得著這個好消息,來不及做任何準備。想到這裏,她又埋怨起江軒智來:“都怪你,得著好消息也不第一時間跟我說,叫我這樣失禮。”

    江軒智今日怎麽樣都好說話:“不用,徐太太,我就是太高興了,禮不禮物的我真不在乎,這也是一菁的意思,隻要你們能替我高興就好。”

    “也罷,若有機會去上海,記得找我們。”

    “那是一定的。”

    碼頭上熱鬧的不得了,人山人海,江軒智自是賣力,將他們一個個安頓好了才起身辭別。韻清站在甲板上與他揮手,此去經年,不知何時相見,不過他如今有了歸宿,這離別變得歡樂許多。

    船兒一路走,阿喜從未坐過船,很是興奮,到處亂跑,她有些擔心,跟在這調皮鬼身後累得要死。徐老爺身體沒有完全複圓,有些暈船,許多時候他都呆在房裏,但這也掩不住他的興奮,算計著還有幾天就能回到上海。

    船上都是回上海的人,個個都很興奮,也都很友好,許多太太小姐都主動與韻清搭訕,分享回鄉的喜悅。這樣倒是也好,她們漸漸成了個圈子,互相照顧著。她正好還沒聯係好下船回去的車子,便與這個圈子裏打聽怎麽租車之類。李氏不在,許多事,她得自己盤算著。這些個太太倒也熱心的,一個個的出主意講計劃,倒叫韻清學著不少。

    隻是他們都是老弱婦孺的,行李又多,下船還是落到了後頭,黃包車也少了。她便派了曹管家先去預訂旅店,她想著徐家的大宅多半還住不得,等先在旅店安頓好了,再回去收拾不遲。

    這一路又是許久折騰,徐老爺一心想著自己的家,在旅店安頓了,也顧不得吃飯便去堅持回去看看。

    那幢房子,原本有大片的草坪,雅致的花園,雪白的外牆。可如今卻變了大樣,鐵門破敗,雜草叢生,花草久沒修剪,房子外牆有些發黃,推門進屋裏,更是一片狼藉,顯見得這房子是讓日本人占用過的,地上許多東西全是日本人痕跡。

    徐老爺破口大罵:“畜生,畜生啊!”

    待走到後屋,才更是驚呆,那半幢房屋燒得烏黑,不知是炮彈的功勞還是人為的放火。徐老爺心痛不已,也當初修這園子,花了大價錢,如今是毀於一旦呀。他有些站不穩,韻清趕緊過去扶他:“父親,您別著急,我們慢慢將房子修整回來。”

    “哎,還修整什麽?我如今不比當年,當初捐了許多錢,還有那些都讓林家占了去,你說我還有幾個本錢夠折騰的,即便有,也該先將染廠撐起來。”

    韻清無言以對,確實,以他們現今的實力,這房得子維護的成本也是付不起的。隻是住旅館也不是長久之計,她一下子生出許多愁苦來。回來的時候想像著的美好,正在眼前幻滅。她不得不請教徐父:“依父親看,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們明日去郊區的別墅看看,若是能住就先在那裏安頓。左右先安頓下來,再徐徐圖之。”

    “也好。”

    那郊區的別墅卻是跟大宅另一番景象,屋裏屋外,整潔如新,這又讓徐老爺生出疑惑來:“韻清,這房子不是讓人占了住著吧?”

    韻清也不相信,那鐵門完好落鎖,韻清隻得喊門:“有人嗎?”

    卻不見回音,曹管家說道:“老爺,怎麽說這也是自家產業,不如咂門進去瞧瞧。”

    徐老爺一時猶豫,韻清卻覺得不妥:“不行,怎麽說也得先禮後兵才好,我周圍再轉轉,問問這附近的住戶。”

    他們三個一同向周邊走去,周邊少有住戶,有些別墅也是鐵將軍把門,但一圈觀察下來,都不如他家別墅整齊。迎麵走來個婦人,韻清上前詢問:“大娘,請問……”

    那婦人抬眼一看,一雙手緊緊地抓著她的:“少奶奶,你可回來了。”

    韻清仔細看她:“秦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