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章 臨別告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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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支持的到底是私有製本身?
還是支持所謂的“永恒的正義”、“神聖的天賦”下的私有製?
很多時候,必須要弄清楚,你支持的到底是什麽。
從大順的兩種私有製之爭的角度上講,是的。
你是支持私有製?
那麽你支持的,是哪一種私有製?
在這裏,李欗問,修黃河之後,修路搞基建,是否算得上大順的頭等大事。
但問題也就在這。
資本主義,是第二種私有製。
私有製,不等於資本主義。
資本主義,是那種以對其他人的勞動的榨取為基礎的私有製。
而那種生產者以自己的勞動為自己的私有製,不是資本主義。
大順隻是提前走完了“私有製”這一步。
卡在了第二種私有製對前者的合法謀殺上,而且每次都被反殺。
從法國的曆史經驗來看,曆史上的法國,顯然也算是先發國家了。是否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即,先確定私有製,再完成第二種私有製對第一種的合法謀殺,將是非常困難的?
搞不好,既容易陷入普遍的貧困;又容易搞成高利貸立國;以及小農對皇帝聖君始終心存幻想;順帶還可能出現一大堆的以“永恒正義”、“仁義道德”、“君子國”、“十足勞動十足交換”為基礎的扯犢子空想社。
這些問題,想要係統地去解決,並不簡單。
需要流血、犧牲、覺醒、複辟、反複辟、起義、反抗,一波又一波前赴後繼,最終在鬥爭中消滅對過去一些舊事物的迷信,找到自己的路。
所以,這些東西,也壓根不是李欗能解決的。
放到李欗身上,他現在問劉玉,是否認為修路基建,可以不惜代價,可以用任何手段,把這件事作為大順今後二三十年的頭等大事。
劉玉自然是支持的。
但他必須提醒李欗,必須要和大順的現實情況契合,這件事到底應該如何引導。
以及李欗必須得清楚,在山東搞強製贖買,以及強製贖買後強製儲蓄和強製工業投資的這點錢,根本不夠。
如果李欗想要幹點什麽,必須要學會一些社會分析、階級分析,明白自己到底該披著誰的皮,以及又應該給予誰好處。
雖然說,聽起來,李欗說的頭頭是道,好像已經有點明白新時代的一些東西了。
但是,理論是理論。
實踐是實踐。
其中的區別,還是挺大的。
念及於此,劉玉也沒有立刻正麵回答李欗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殿下肯定是知道三四十年前,西洋的兩個泡沫事吧?”
且不說李欗是真的在大西洋打過仗的,就算沒去過的,這件事劉玉也常講,大順這邊知道的人當然不少。
李欗對劉玉問這個,倒是並不詫異。畢竟他本身就想著,可以學一下劉玉在扶桑搞泡沫融資的手段。
於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當然知道。然後又作洗耳恭聽狀。
劉玉笑道:“殿下想沒想過,為什麽當時的人,那麽容易相信呢?或者說,反過來說,為什麽當時的兩場泡沫,都與‘專營殖民’有關?而忽悠這一切的人,並沒有在別的方向使勁兒?”
這個問題,倒是不難。
李欗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那是因為,之前那些專營殖民、壟斷專利的公司,回報率真的很高。這算是之前各國的印度公司,做了個‘榜樣’。因為之前那些類似的公司真的賺錢了,所以眾人對類似的事極有信心。同樣的,那些搞泡沫的人,也自然會拿這個說故事。”
脫口而出後,李欗恍然大悟道:“國公的意思,是千金市骨?無論如何,要讓人們真的看到修路基建的好處,然後才能把錢投入其中。以致讓九州之內,各省鄉紳商賈,亦想著修本省之路?”
他以為是這樣的。
然而劉玉卻搖了搖頭。
“殿下所言,隻是看了表象,未看到本質。那我再換個角度,問殿下。”
“為什麽,修黃河遷民之前,我能籌到足夠的錢,遷民扶桑?”
這個問題,當然也不難。
“之前下南洋、墾淮北棉田、乃至出征印度、對日貿易等等,真的讓商人得利了。而且,次次皆非假的,投入錢,真的能見到回報。”
劉玉點頭道:“所以,這事,和三四十年前歐羅巴的那兩場泡沫,是一回事。”
“隻不過,在歐羅巴,之前人們看到的卻是賺到錢的地方,就是專營殖民壟斷貿易的公司。故而求其形。這形,是專營壟斷貿易的公司。”
“而本朝,這形,就是朝廷的信譽。朝廷說,這裏能賺錢,並且多次驗證了,是以資本真的相信。”
“故而,扶桑的事,和淮北棉田的事,以及對日貿易的事,表象上看,好像完全不一樣。但實質上,背後都是‘朝廷信譽’。”
“也因此,修黃河時候,我能籌到錢,墾殖移民扶桑。至於金銀,朝廷說有,他們便信。這,就是信譽。”
“這個信譽本身,其實就是值錢的。至少,暫時還是可以用的。畢竟,最後一次,扶桑真的有金子和銀子。信譽不但還在,而且還加重了。”
“這個信譽,殿下應該用好。”
“我說扶桑有金子,憑著之前的信譽,眾人信了。於是我籌到了錢,五年時間,遷民墾殖、轉運人口,解決了扶桑早期移民最難的開始問題。五年後,給他們金子就是。”
“那麽,殿下想想,鬆遼分水嶺以北,有沒有金子?”
“扶桑的金子,他們可以忍五年。鬆遼分水嶺的金子,他們難道忍不了嗎?”
李欗愕然,反問道:“國公的意思,是說……效泡沫故事?可是,東北不比扶桑,隻怕這個故事,不好講。而且,如國公所言,這種信譽,隻可用一次。似乎……”
劉玉大笑道:“殿下,金子是金子,銀子是銀子,銀子也是金子、金子也是銀子。那麽,銅是不是金子?煤是不是金子?如果你把金子不看成金子,看成錢,很多東西就想通了。”
“殿下既然都想到了,毀滅印度的製糖業,扶植南洋糖,而以南洋、倭國、蘇魯等地,擴大大豆的需求。”
“那麽,殿下為什麽不再多想一步?”
“扶桑移民的錢,不是以扶桑移民的名義弄到的,而是以挖金子的名義弄到的。”
“那麽,殿下不妨想想,這鐵路的收益日後若高,是好事還是壞事?若低,殿下怎麽支付承諾的回報率?若高,這鐵路運輸的意義,便大打折扣。”
“是以,有沒有一種辦法,讓鐵路的回報率很低、甚至隻是死期的國債利息,類似國債,不涉及股權,隻給利息,二十年還本。但同時,又會讓資本踴躍投資呢?”
李欗頓時明白過來。
“國公的意思是說……鬆遼以北的土地,和這個鐵路國債綁定?劃分出鐵路周邊的多少萬頃土地,日後有鐵路債券的,優先買地?”
“這樣,這債券漲多少錢,不涉及到鐵路本身,到時候朝廷隻需要償還國債本金和利息,鐵路就在朝廷手裏。甚至,用鐵路債券抵價……如此,可能朝廷不怎麽花錢,便可收回鐵路的所有權。”
“但,這又像是寅吃卯糧,若是修好路……那裏的土地,本就值錢。”
劉玉心道,大順能活幾年還兩說呢。
寅吃卯糧,要的就是寅吃卯糧,早點奠定基建重工等一係列的遺產。
如拿三所言,地好說,可以分;大工業又拆不了,最終肯定能留得下。
於是,劉玉借用了李欗剛才的問題,反問道:“殿下,你剛剛可是問了,說之後二三十年,除了黃河外,這修路是不是第一等大事?”
“若是第一等大事,是否要不惜代價?”
“殿下這麽問,難道轉身就忘了?寅吃卯糧,算不算一種代價?”
“如今朝廷手裏還有一堆的邊疆土地,皆為國有土地。盡快變現,完成重工和基建。”
“不要首鼠兩端。”
“既想著要搞基建、重工、以為發展工商打基礎,把未來賭在工商業發展上。”
“又琢磨著手裏捏著大量的邊疆土地,以便將來遷徙小農、仍舊讓小農為主,效均田法、邊疆良家子故事。”
“亦或者心疼將來,覺得將來還能賣個更好的價。”
“首鼠兩端,成不得事。說到底,殿下內心,其實仍舊不相信工商業是最終的破局之法。”檢測到你的最新(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