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蘇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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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話實說,半路上被馬登龍截到,轉眼又被帶回了葉富麵前的時候,耿仲明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裏。

    可當再見到葉富的時候,卻發覺,和剛剛的氣氛完全是不同了。

    二堂僅供葉富休息的小室內,葉富正對著麵前的黑白子自娛自樂。身旁,馬曉悅為他遞上清茶一盞,隨後便安安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來了?”葉富看了他一眼,指指對麵的位子道,“坐吧,聊聊天而已,不用那麽緊張。”

    葉富看上去其實也並沒有多少心思在棋盤上。

    在耿仲明看來,他似乎就是專為了化解兩人之間應當是有些尷尬的氛圍,這才端出了棋盤來。

    如是也好,耿仲明看著他的眼神就覺得害怕。起碼從進屋,到現在為止,葉富的目光始終都在棋盤上,沒有分潤給他多少,讓他稍稍心安。

    待他坐定之後,葉富才突然問道“你認識一個叫耿榮祥的人嗎?”

    “啊?”葉富的思維跳躍得太快,以至於耿仲明對此完全跟不上。

    他愣了半晌,才回答道“回大人的話,小人並不認得這個本家。”

    “哦,你是蓋州衛的軍戶是吧?”葉富又問了一句。

    耿仲明回答得就比較謹慎了,“是,大人好記性。小人原為山東人,後隨先祖遷居蓋州衛。”

    “難怪。”葉富點點頭道,“耿榮祥一直是遼東人,跟你們家大概是沾不到親戚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好似透著些遺憾,但也沒有太明顯。弄得耿仲明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就有些為難。

    正兀自琢磨著,要不要跟葉富多聊聊這個‘耿榮祥’的事情,以免錯過了什麽潛藏其中的重要消息的時候,卻就聽葉富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你是軍戶出身,據說在後金做到千總,那大概對夜不收也是比較熟悉的咯?”葉富問道。

    他的思維實在是跨度太大,耿仲明都有些無法保持自己麵上恭順謙和的笑容了。

    倒是馬曉悅,一顆心全在葉富身上,隻注意著他的臉色、表情,對於他的談話內容卻好似沒有半點兒的興趣,因此,比耿仲明看上去要適應多了。

    耿仲明暗自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好集中注意應對。

    “是,大人,小人對夜不收還算是略有了解。”他回答道。

    葉富倒是對他的回答沒有什麽興趣,隻自顧自地說下去,“你應該了解過我,我之前,是做夜不收出身。而後接任靉陽守備的時候,就曾經多次想過,要在手下建起一直這樣的隊伍來。這之前,也不是沒有試過,沒有努力過。隻是,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你能聽懂我的意思?”

    “是,小人明白。”耿仲明回答道,“大人的意思是說,您現在還是想要建立一支夜不收隊伍,但是~~”

    葉富突然抬頭看向耿仲明,犀利的審視讓耿仲明將後麵的話不自覺地吞了回去。

    “說下去。”葉富盯著耿仲明的眼睛,命令他道。

    耿仲明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隻覺得自己的嗓子幹幹的,他說道“是,小人猜測,大人是不是要將這支隊伍交給~~交給小人?”

    原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話,被他這麽說出來,卻怎麽都顯得格外的詭異起來。

    但葉富卻好似絲毫沒有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兒,他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又將目光重新放到了棋盤上,隨隨便便地落下一枚白子,他頭也不抬的,對耿仲明說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他這話問得,真的是很不講道理。

    明明話題都是他引起來的,耿仲明往這個方向猜就對了!

    可偏偏他又非得要刨根問底,讓耿仲明自己去分析自己的優勢。

    這實在是讓耿仲明為難極了!

    但葉富有言在先,耿仲明又不可能不回答。他隻得說道“小人覺得~~應當~~應當有三條理由吧?”

    葉富沒有接他的話茬兒,而是聽他繼續說下去。

    耿仲明猶豫了一下,說道“其一,就是小人曾叛入後金,這是汙點,但也有自己的作用。正因為小人曾經叛入後金,對後金的很多事情都比較了解,而且,還會說他們女真的話,可以看得懂文字,很多時候處事比較方便。”

    “嗯,其二呢?”葉富淡淡地追問。

    耿仲明接著說道“其二就是~~小人觀大人軍中,多為步兵,而少騎兵。夜不收要四處查探,自然是騎兵更加方便一些。因此,小人以為,小人手下的那些流兵,還應該是派的上用場的。”

    葉富點點頭沒有吭聲。

    抱著早死早托生的想法,他咬咬牙,繼續說道“大人,小人要說的其三,就是小人確實是想為大人效力。小人不說虛的,隻求實際。這幾年來,小人實在是過得太苦了。小人手下的弟兄們,跟著小人,也是吃盡了苦頭。如今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怎麽能不把握住?”

    葉富抬起頭,目光中的犀利盡褪,倒是有幾分的平易近人起來。他對耿仲明說道“你小子倒是將實際。對嘛,現如今,人人都最講實際。紅口白牙說得再漂亮,還不是一箱子真金白銀就能忽悠咯?要說你什麽都不圖,那我才不放心呢!知道要就是好事。”

    有了葉富這般的首肯,耿仲明總算是得以鬆了口氣。

    葉富拍拍手,將棋盤推到一旁,看著耿仲明道“我手下確實是如你所言,隻缺一個像你這樣可以帶領夜不收的人才。夜不收是幹什麽的,你應當知道。不過,在我這裏不叫夜不收,改叫軍情處。你做督理,人員,可以在我險山軍堡內任意挑選。隻要你不是選中了我太重要的位置上的人,都隨你。”

    耿仲明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思索了片刻,突然問道“大人,卑職聽說,您手下講武學堂內均為極出色的學兵,不知道,卑職可不可以從中挑人。”

    葉富愣了一下,隨後笑道“若是心甘情願被你選,我不阻攔。但話說在前頭,中途離開,不算畢業,該有的畢業以後的待遇,統統沒有。不過,若是你願意等的話,明年二月,這批學兵畢業的時候,我可以任你挑上幾個得力的。”

    就在葉富安頓好新近投誠的耿仲明部之後不久,許高卓帶著隨從,終於從鳳凰城姍姍遲歸。

    回來之後,就聽說了兩件幾乎讓他火冒三丈的事情。

    頭一件,自然是他們險山軍裏麵出了個‘蘇妲己’。

    在他離開的這麽一段日子裏麵,王致倒是有心幹涉,但一來他本身就不會說話,二來他和許高卓的心境不同。許高卓將葉富看做自己的唯一主公,為了葉富好,為了險山軍這個集體好,什麽事情許高卓都敢直言不諱。可王致卻不行,他自命天子門生,到底還是朝廷派遣下來的經曆司經曆,難免心存著些顧慮。綜合這兩點,就已經注定了,他根本就管不了葉富這些事情。

    許高卓回來之後,就聽到了添油加醋的種種敘述,那一個個‘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故事版本,簡直是可以到街上當話本去說了!

    許高卓自然知道,葉富心中還是拎得清的。隻不過,對他這種對美色把持不住,以至於朝令夕改,而且還背著他改的事情,到底也還是很不高興的。

    隻不過,這一條固然值得他動怒,但畢竟馬曉悅其實並沒有做什麽特別讓人不滿的事情。若說幹涉公務、吹枕頭風,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別說葉富這樣的人,許高卓了解,他素有定計,不可能受外物幹擾。就算是馬曉悅本人,也始終是隻想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沒有什麽值得忌憚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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