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袁氏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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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的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肯定能叫袁熙氣得……不對,應該是被袁熙的老子袁紹氣得從墳裏頭蹦出來掐死這個不孝子孫。
一手好牌叫袁紹父子打的稀碎。袁家四世三公的名門望族,整個大漢單論家世能與袁家相提並論的,屈指可數。
也正是因為如此,謀朝篡位曆來便是一樁高風險高回報的事情。成了就是天下我有,不成就是腦袋搬家。袁家不怎麽走運,數代努力的最後結果,就是一個可憐的失敗者。
沒有人同情袁家的今日。事世本就如此,既然動了手,那就要有為此付出代價的覺悟。光占便宜不吃虧的好事,這世上本就不多,又怎麽會就偏讓你碰上,你是老天爺的私生子?
隨著袁軍敗走,河北的天變了。原先是袁熙任命的地方官紛紛改弦易幟,宣布與袁家劃清界限,表示願意接受朝廷的領導。不過朝廷如今今非昔比,不在如過去那樣饑不擇食,就算河北的袁氏臣有心投靠,那也要先看看自己的屁股是否幹淨,魚肉百姓的非但得不到朝廷的接納,更要貢獻出自己的六斤半作為朝廷安撫地方的一件利器。
關心國家大事的老百姓其實沒幾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事情才是百姓最關心。之所以有百姓開始關心國家,說白了就是閑的。當然這也間接證明了國家機構的能力。若是沒有能力,餓急眼的老百姓早就造反了,還能允許你蹲在頭上作威作福?
殺貪官汙吏向來便是爭取民心的不二上選。貪官汙吏不受百姓待見,殺之可讓百姓覺得這個朝廷是站在他們這邊,以後若是受了欺負,會為他主持公道。
其次便是貪官汙吏之所以招人恨,最大的原因便是這幫家夥將許多不屬於自己的錢財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而且貪得無厭,貪了還想貪,結果最後全便宜了朝廷。收複河北進行統計的時候,朝廷通過抄貪官的家所得的財貨與漢軍從各地府庫中所得的財貨持平,讓得知此事的劉協不由得感慨袁家四世三公的名頭果然不是白叫,被這麽多的貪官汙吏趴在身上吸血還能堅持到今日。
當然最倒黴的還是尋常老百姓,他們是層層剝削的最終受害者,在剝削過程中所產生的所有的負擔,全部都是壓在他們的身上。
朝廷對河北官員的清算,讓這些飽受壓榨卻又求告無門的百姓拍手稱快,而大漢如今強大的軍事力量,也讓缺乏安全感的百姓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應該說是遊子歸家,好久不見。
河北袁氏大勢已去。袁熙、田豐雖然此時還在鄴城做著困獸之鬥,但隻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袁家已是昨日黃花,距離徹底凋謝時日無多。
袁熙也知道自己的時日無多,他並不怨恨張頜最後的背主,隻是有些後悔當初不該為了顧全大局而委屈了這位愛將,導致這位愛將最終與自己分道揚鑣。
而田豐此時也沒有了先前的自信,默默的與審配一同做著加固鄴城城防的工作,等待生命最終時刻的到來。
劉協一開始也沒想明白袁熙、田豐等人的舉動,還是賈詡老於世故,猜到了袁熙等人的心思。
大勢已去,既然不能生見袁家改朝換代,那身為袁氏老臣,親眼見證袁家的落幕,也是應盡之義。
對於賈詡的推測,劉協是將信將疑,當然這並不影響劉協下令各軍加快攻城掠地,收複河北全境的命令。
對於鄴城以外所發生的事情,鄴城內的袁熙等人無動於衷。為了動搖鄴城的人心,劉協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命人將最新的消息射入城中,隻是袁熙等人的反應令人失望。
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僅僅是表現出知道這件事了後便沒了下文。這讓劉協不得不相信賈詡之前的猜測十有八九是真猜中了。
既然袁熙、田豐等人打算為袁家殉葬,那劉協自然沒有阻止的必要。因為真正想要去死的人是根本攔不住的。生命的脆弱難以想象,喝涼水都能被嗆死,更何況是一心求死。後世那些趴高樓要往下跳的其實沒幾個是真打算往下跳的,大多數人隻是想要以此為手段來達到自身的目的。當然也有真的想不開的,但那隻占少數,大部分鬧著要尋死覓活的還是前者。
可鄴城裏的袁熙等人此時的心態便是後者。而劉協如今也早已不是當初無人可用的尷尬時期,田豐,審配雖然是河北群臣中的佼佼者,但若是放到劉協的麾下作比較,也不是就沒有了替代者。既然田豐、審配擔心袁熙獨自一人在黃泉路上孤單,那劉協就成全他們也是無妨。
為了好人做到底,劉協特意命人將早就落到自己手裏的袁尚以及剛剛隨同郭圖歸順朝廷的袁譚帶來鄴城,讓這三兄弟見上最後一麵。
三兄弟在這種情況下重逢,令人不由暗生警惕,提醒自己家和方能萬事興,子嗣不和,就是家族敗亡的最大誘因。
袁熙見到了自己的大哥、三弟,心情不由有些激動。要知道袁熙已經是個要死之人,能夠在死前見到自己的同胞兄弟,讓袁熙很知足。
“若是當初由我繼承袁家,袁家不至於落得今日這般田地。”兄弟三人重逢,袁譚率先不甘心的對袁熙說道。
“或許確如大哥所言,袁家交給你會比交到我的手裏要強。大哥,這幾年的軟禁是小弟的不是,還望大哥大人大量,莫要與小弟計較。”袁熙沒有反駁,不僅承認袁譚說的不錯,更端起酒杯向袁譚敬上了一杯賠罪酒。
舉拳難打笑臉人,袁熙的不爭辯讓袁譚有些尷尬,袁家如今都已經這樣了,再說什麽如果又有什麽意義。
“大哥、二哥,你我兄弟難得如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為了紀念這個難得的時刻,何不共飲一杯。”袁尚這時忽然舉杯替袁譚解圍到。
袁尚的舉動讓深知他性情的袁譚、袁熙很是吃驚,甚至有些懷疑眼前這袁尚是劉協找人冒名頂替的。要知道當年的袁尚仗著袁紹的寵愛,對待自己的兩個哥哥可從來就沒有客氣過。
“二位兄長為何如此看著小弟?小弟知道當年仗著父親的寵愛,平時沒少給二位兄長氣受。但人總是會變的,還望二位兄長能念在當年小弟不懂事的份上,不要與小弟計較。小弟在這裏給二位兄長陪個不是,先幹為敬。”袁尚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衝袁譚、袁熙一亮自己的杯底。
見袁尚先幹為敬,袁譚、袁熙也舉杯一飲而盡,三人看了看其他人的杯底,不由相視一笑。相逢一笑泯恩仇,袁家三兄弟到了今時今日,終於知道團結了,可惜為時已晚。不過對他們而言,現在兄弟能夠冰釋前嫌已是難能可貴,其他的不重要。
“二哥,當今聖上並非暴虐之君,你其實並不需要死,隻要……”
“三弟,你的好意二哥心領了。”袁熙打斷袁尚的話道,“二哥相信隻要我願意出城投降,聖上會給自己一條活路。可二哥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難道是田豐,審配要挾二哥?”袁尚急忙問道。旁邊的袁譚也看向袁熙。
“想什麽呢?三弟,田豐、審配是我袁家最後的忠臣,你懷疑他們不應該啊。”袁熙說到最後教育袁尚道。
“既然與他二人無關,你又為何一定要去求死。”袁尚一臉不解的問道。
袁熙沒有計較袁尚轉移話題的小聰明,問言答道:“我死非為自己,而是要給那些為了我袁家大業不懼生死的人們一個交代。如今袁家的大業已無實現的可能,身為袁家現任的家主,此時豈能苟且偷生。”
袁熙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不容更改。袁尚雖有心相勸,可一時間又想不到合適的說辭,不由下意識的望向一旁的大哥袁譚。而袁譚也沒叫袁尚失望,慢悠悠的問袁熙道:“二弟,長兄為父,如今你大哥我尚在,你有何資格自領家主之位?”
“對啊二哥,父親生前最是寵我,臨終時更是立我為繼承人,你憑什麽與我爭這袁家家主的位置?”袁尚也不甘示弱的質問袁熙道。
“……若是當年你我兄弟能如此,袁家又何至於會有今日。”麵對兩個兄弟的質問,袁熙感慨的說道。
一句話說的正等袁熙回答的袁譚、袁尚二人眼眶泛紅,袁尚的聲音更是有些哽咽,“二哥……”
袁熙見狀微微一笑,安慰袁尚道:“三弟不必如此,人終有一死,隻分早晚。而關鍵就是要看死得是否值得。”
“二弟……”
“兄長莫要與小弟爭,這袁家家主的位置小弟做的時間最長,如今需要袁家子弟挺身而出,小弟是當仁不讓。”
“……那你可還有什麽未盡的心願?”袁譚歎了口氣,不顧袁尚詫異而又憤怒的目光,問袁熙道。
“多想兄長的體諒。”袁熙向袁譚道了聲謝,繼續說道:“要說遺憾,那自然是有的,但讓我最覺遺憾的事情隻有兩件。一是辜負了田豐的期待,為了讓我這塊爛泥能夠上牆,他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可我終究還是扶不上牆。”說到這袁熙的臉上帶上了深深的自責。
“二哥,天命難違,你與田先生已經盡力了。”袁尚見狀安慰道。
袁熙聞言笑了笑,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繼續說道:“其次就是對不起張頜將軍的信任,為了讓那些烏丸人替我賣命,我卻叫自家的大將寒了心。大哥,若是日後能見到張頜將軍,還請代為轉達我的歉意。”
“二弟,張頜將軍……”袁譚本想告訴袁熙,若是想見張頜並不難,因為張頜眼下就在城外的漢軍大營。
張頜,是河北最後一名名將,他的歸順代表著河北再無一人可以抵擋漢軍。得知張頜願意歸順,劉協大喜。不僅僅是張頜的歸順可以更有效的瓦解河北袁氏抵抗的意誌,更因為劉協那點但凡穿越人士基本都會有的名人收集癖。
作為曹魏中後期能令諸葛亮感到忌憚的大將,五子良將之一的張頜無疑是大器晚成的典範。而他的戰死,在後世更是眾說紛紜,有說是因為他自己輕敵冒進,才導致中了諸葛亮的埋伏。還有一種說法則是當時的魏軍主帥司馬懿借諸葛亮之手清除異己,逼迫張頜追擊蜀軍。
官大一級壓死人!縱是張頜已經察覺到不對,找各種理由推脫,可最終還是將令難違,不得不率部追擊,結果回來的時候就是躺著被人抬回來,滿身箭矢的屍首。
張頜一死,魏國司馬氏一家獨大,再無製衡。
對待張頜,劉協也拿出了最大的誠意,單是能夠獨領一軍,就惹來軍中的不服。
在漢軍之中,能夠獨領一軍的人並不多,但無一不是軍中宿將,為大漢立下過汗馬功勞。張頜雖也可算是一員久經戰陣的宿將,但他不過新降之人,寸功未立,又有何資格獨領一軍。
軍隊是保守的,而且最講究資曆。為了平息軍隊對張頜的不滿,劉協特意將張頜調來了鄴城,希望張頜可以通過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
不過張頜對於劉協的好意卻似乎並不怎麽感激,直到袁譚自鄴城出來,當著劉協的麵向張頜轉述了袁熙的話以後,張頜對待劉協的態度才有所好轉,隻因劉協告訴張頜,拿下鄴城,所獲俘虜皆由張頜一言而覺。這也就是說,劉協將對袁熙的生殺大權交給張頜,張頜要袁熙死,袁熙就會死,可若是張頜選擇放袁熙一條生路,事後劉協也不會去追究。
在聽完袁譚轉告的有關袁熙的歉意以後,張頜已經原諒了袁熙。袁譚、袁尚本不想看著袁熙一心求死,可袁熙固執起來又難以說服,劉協對張頜的善意又讓讓袁譚,袁尚看到了一絲希望。二人緊張的看著張頜,唯恐聽到張頜推脫的話語。
“末將領命。”張頜終於說出了袁譚、袁尚希望聽到的回答,對張頜不由投去感激的目光。
……
“父親,孩兒願為先鋒。”張雄大聲向張頜請戰道。
“不必,為父今日要親自先登,你等率部為本將掠陣助威。”張頜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張雄的請戰。知子莫若父,張雄的心思張頜早已看穿,這小子無非是在擔心自己顧念舊情,在捉住了袁熙以後放其一條生路,這才打算搶先解決袁熙。
“……父親,一軍主帥豈可親身犯險,還是讓孩兒去吧。”不甘心的張雄又一次努力請戰道。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張雄,你留守本陣,不得擅離,違令者斬!”張頜盯著張雄厲聲喝道。
但凡是名將,都離不了軍紀嚴明,愛兵如子這八個字。張頜治軍嚴謹,就算是親生兒子張雄與其他人一同犯了過錯,打別人四十板就不會打張雄三十九板。知道父親性情的張雄不敢再請戰,而他又不願看到父親因為放了袁熙一條生路而惹得當今聖上的不滿,隻得硬著頭皮勸道:“父親,此戰關係我張家日後,切莫大意。”
“……”張頜聞言深深的看了張雄一眼,沒有說話,卻已經嚇得張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耳邊就聽張頜冷聲說道:“既然你擔心為父會連累到你,那自今日起,你我就斷絕父子……”
“慢著,慢著……”不等張頜把話說完,帳外就傳來劉協的聲音。劉協笑眯眯的走了進來,看到張雄跪在地上,而張頜一臉怒容,“朕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要不朕待會再來?”
聽到劉協的詢問,張頜也是一驚,急忙施禮道:“聖上言重了,此處亦是大漢軍帳,聖上何時來都是可以的。”
“嗬嗬……儁乂,這是怎麽了?當麵訓子?”劉協不置可否的笑笑,一指跪在地上的張雄問道。
“聖上說笑了,末將隻是在教育他做為一個人應該去守的道義。”
“哦,原來是這樣,那不知你訓好了沒有?”
“呃……不知聖上此問何意?”
“嗬嗬……其實也沒什麽。朕早就聽聞儁乂你麾下有一支精銳名曰大戟士,令郎是你長子,而朕有意在親軍中新建一營大戟營,不知儁乂可願割愛?”劉協笑了笑,向張頜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劣子生性魯莽,隻恐衝撞了聖上……”
“唉~儁乂此話就是過謙了,令郎就是再粗俗,難道還能強過南蠻人出身的兀突骨?放心吧,令郎到了天子親軍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他的。”
“唔……這事還是要看犬子自己的意願。”張頜見劉協要人態度堅決,隻好將決定權交給了張雄本人。
“孩兒願意。”張頜話音未落,就聽張雄已經高聲答道,隻當沒看見張頜瞪過來的眼神。
“儁乂,孩子長大了就要讓他自己去飛,總是栓在腰帶上何時才能獨當一麵?張雄……”
“末將在。”
“衝你父親跪下。”張雄這時還真聽話,劉協話音剛落,就見張雄已經跪在了張頜的麵前。
“聖上這是何意?”張頜不解的問道。
“朕從未見過武將教子,今日難得一見,朕想看看你張頜是如何教子的。”
張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