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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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斜陽,牽馬,緩緩而行。
兩人低低說話,就這麽一路走了回去。
晚膳,洗浴,和往常一樣,將薑萱姐弟送回房後,衛桓就回屋睡下。
躺在床上,他卻沒有馬上闔目,而是盯著靛藍色的帳頂,凝目思索。
傍晚歸家時,薑萱的教導和勸和,他是沒怎麽吭聲應和的。
隻不答歸不答,他卻將那句“需知軍中最是講究義氣合作,生死熱血,你這般長久下去,隻怕不利發展”,給聽進去了。
她說得很對。
衛桓沒進過河間軍,但到底是在頡侯府這個軍事核心之地長大的,耳濡目染,他很清楚軍旅裏頭是怎麽一個風格。
這樣下去,確實不行。
他還得發展心腹部屬,將勢力握緊在自己手裏。
察覺出這是繞不過的障礙,衛桓立即做出調整。
次日,衛桓與徐乾又戰了一場後,酣暢淋漓,徐乾翻身下馬:“衛兄弟,下值咱們兄弟去喝酒,這回你可不能再推了!”
徐乾喊過很多次去喝酒,衛桓卻未答應過。他不好杯中物,更不喜與外人多接觸,相約喝酒更是不能有的事。
他毫不猶豫拒絕了,隻道不愛喝酒。
徐乾十分遺憾,隻是卻沒氣餒,他是真心要和衛桓結交當兄弟的,不,他早就覺得自己和衛桓是朋友兄弟了。
這不,一逮上機會,他又來大力邀請。
兄弟這樣不行啊,太清冷了,男人就該大碗酒大塊肉,豪爽暢快起來!
出乎意料的,這次衛桓卻道:“好。”
徐乾大喜,哈哈大笑,一拍衛桓肩膀勾住:“對!就該這樣!酒量都是練出來的,多喝自然海量了!”
這般勾肩搭背,實在太過親近,衛桓是不適的,隻是他卻沒有表現出來,微微一頓,他勾勾唇角露出些笑意:“還請徐兄手下留情。”
徐乾哈哈大笑:“放心!咱們這回隻喝一壇,多了不要!”
說是這麽說,隻到了最後,上的還是不止一壇。徐乾豪爽交友廣闊,佩服衛桓身手的也不在少數,這喝酒隊伍到了最後,呼啦啦一大隊人。
吆喝夥計,直接上的是碗,泥封一拍,滿室酒香,徐乾端起酒,往前一推:“衛兄弟,來!”
衛桓也端起酒碗,“桓敬諸位一碗。”
“好!”酒碗端起,氣氛登時熱烈了起來,眾人紛紛叫好,碗沿“哐當”一聲碰在一起,一翻手,一口氣飲盡,“啪”地把碗放下,“再滿上!”
衛桓以碗就唇,一仰首,烈酒順著喉管直入,火熱又辣,胸腔立即灼熱一片,他一抹唇,手同樣一按,將碗“啪”地按回長案上。
幹脆利落,動作爽快。
“好!”眾人哈哈大笑,齊聲叫好:“來,滿上!”
勾肩搭背喝過酒,衛桓迅速和平時交群的這些軍中漢子打成一片,感覺是有那麽一點不同了。
甚至他們一時高興喝得多了,次日酒息未散,還一起挨了上峰一頓排頭,出來後抹一把臉,大家對視一眼,不需說話,自有一種訕訕的默契。
打趣閑聊,演武對戰,開懷時暢快肆意,挨批時訕訕互相安慰,彼此間稱兄道弟,和以前相比,衛桓是真真正正融了進去。
很好,很不錯。
不過不樂意的,當然也有,那就是符非何渾等人了。
小夥子們意見十分大,昨兒衛桓下值沒和他們一離營不說,居然還應了人家邀請喝酒去了?
“哥哥哥哥,你怎麽和他們喝酒去了!”
何渾大叫不公平,他們邀請了很多次的,衛桓都沒應,他們隻能硬蹭著去了符家,可惜還是沒能真正和衛桓喝上酒。
這怎麽能行?
太不公平!
“就是,就是!”
七嘴八舌,一群小夥十分嫉妒,唾沫橫飛,憤憤不平。
一時間群情洶湧。
衛桓勒停馬,對他們說:“你們怎同?自然是要我請客的,就今日,我們去酒館如何?”
他回身,微微勾起一點唇角,少見露笑,言語間表露出來的親疏,聽得眾人心花怒放,嫉妒不平瞬間就飛了,眾人歡呼:“好!太好了!”
“哥哥說得對!”
“走吧。”衛桓撥轉馬頭,一揚鞭,眾人興高采烈緊隨其後,一行人迅速往軍戶區大門奔去。
衛桓心裏很明白,徐乾等人是地位相當的同袍,而符非他們,卻可以培養成心腹班底。
後者的重要程度並不遜色於前者。
呼啦啦一群人出了軍戶區大門,也沒選擇其他地方,而是去了薑萱那一片。
薑萱糧行隔壁,就是一家飯莊,一行人直接要了一個小廳,大呼小叫吩咐上酒。
薑萱也在,被他們喊過來了,她笑著搖頭,讓夥計先上菜。
“這還餓著,先吃點菜墊墊。”
都是年輕小夥,營裏操演到現在,饑腸轆轆是肯定的,不墊一點再喝酒,易醉還傷人。
眾人七嘴八舌:“知道了知道了。”
薑萱溫柔和婉,又細心,大姐姐般對眾人一直關懷照顧,這群猴子皮歸皮,但不是不知道好歹的,對她十分之親近也很肯聽話。
菜先上,酒也馬上來了,眾人紛紛下筷子,薑萱給身邊幾個夾了菜,重點是挨著她坐的衛桓:“你多吃點。”
她囑咐:“前兒才醉了一回,等會少喝點兒。”
衛桓“嗯”了一聲,把她夾到碗了菜都吃了。
兩人說話時,何渾一群又在那擠眉弄眼,交換過眼神後嘿嘿怪笑。
怎麽回事了這是?
薑萱好笑看了這群搞怪的一眼,衛桓也瞥過來,何渾等人忙斂了笑,裝作十分正經的模樣,舉起酒盞:“哥哥,我敬你一杯!”
“對,敬哥哥一杯!”
“敬二郎一杯!”
說回這個,眾人立即興奮起來,舉著酒盞“霍”地站了起身。
衛桓也站起,擎起酒盞:“我也敬諸位兄弟一杯。”
聲音沉穩,動作爽快,舉著酒盞的手臂劃了半個圈,而後一仰首,一飲而盡。
“好!”眾人也立即手一翻,將盞中酒水悉數飲盡。
“再來!”
“哥哥我給你滿上!”
酒盞重重放回長桌,氣氛立即熱烈起來,大壇裏的酒水一碗接一碗地倒,酒香四溢,歡聲笑語。
小夥子興奮得很,一碗接一碗地幹,又反複敬衛桓,衛桓來著不拒,與眾人碰盞幹盡。
這一頓酒暢快淋漓,喝了足足兩個時辰,待到亥初才算結束,東倒西歪醉了一屋,基本上都趴著不能動了,有的甚至還打起了鼻鼾。
衛桓是唯一勉強還能坐著的。
一手斜斜支額,半闔著雙眸,濃翹的睫毛在眼下攏出小片陰影,呼吸都得灼熱的,並沒比前天從徐家回來時清醒多少。
很辛苦他了。
薑萱先吩咐夥計叫馬車,又忙盛了醒酒湯過去,“阿桓?喝點醒酒湯。”
不然明兒醒來更難受。
聽得她喚,衛桓動了動,“唔”了一聲,才以比平時慢一拍的速度撐起身。
薑萱將碗遞過去,他慢慢湊過來,唇就碗沿輕啜,眉心輕蹙,似不大舒適。
她心裏憐惜,低低誇他:“阿桓真能幹。”
衛桓心裏高興,微微抬目:“……你說的對,我都聽你的。”
酒氣微醺,低低暗啞,微黃燈火下,他白皙的側臉至脖頸泛起了一層胭脂色,抬起眼睛,兩點漆黑瞳仁映著燈火,似瀲有迷離水光。
酒後少了平時的孤冷,韶光少年,真真俊美極了。
也不知將來要便宜了誰家小娘子?
不禁暗笑了他一下,薑萱又憐,溫聲叮囑:“酗酒傷身,你下回可不許吃這麽多。”
“我沒事。”
不過衛桓還是應了她,就著薑萱半扶半喂,把一盞的醒酒湯都喝了下去。
酸溜溜的湯水一下肚,人清醒了些,他慢慢撐坐起身,倚在半舊的木板牆壁上,環視了一圈。
屋裏東倒西歪,符非何渾一眾小夥興致高昂,即便醉了,嘴裏還嘟囔:“哥哥,敬你……”
含混不清的醉語,衛桓緩緩收回視線,闔上雙目。
雖厭惡不喜,但他要辦的,還是辦得極漂亮服帖。
衛桓孤冷之餘,也是孑傲的。
但此刻除了冷冷的傲意之外,更多的卻是欣然。
被薑萱誇讚,他心裏是愉悅的。
回想那些強迫自己做了的事,也變得不那麽讓人難以忍受了。
耳邊有輕盈的腳步聲,一件薄鬥篷覆在他身上,一雙柔軟的手往他肩頸處掖了掖,細致又溫柔。
他心裏那種愉悅感就更多了。
這種,應該就是家人的感覺了吧?
他模模糊糊地想。
喝太多的腦子轉得比平時慢些,半晌,他才又想起符非何渾等人方才在席上的擠眉弄眼。
這群小子。
他想起,自己那日想著要告誡他們一番,讓他們不許再胡說八道,卻由於事情太忙卻還未說。
罷了,他明日再說。
有腳步聲響,是夥計叫的馬車來了,薑萱忙麻煩夥計和車夫,將這群醉鬼都搬上車拉回去。
車廂壁搖搖晃晃,一家一家將人安全送返,最後薑萱才帶著衛桓回了家。
勉強撐起讓幫卸了甲,衛桓一頭栽倒在床上就睡了。
本來,他確實想著明日必定得告誡何渾等人的,不想還是沒說成,因為次日一大早他就接到軍令。
由於前方和西羌的戰事規模突變,緊急點選兵將增援,銳建營被點中,接令即日奔赴平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