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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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薑萱臉色都變了。
衛桓握了握她的手:“莫急。”
說著翻動手上新呈上的一疊訊報,薑鈺身份不同,陸延不會不來信。
有些關乎的機密的情報,傳信兵未必會知。
衛桓一翻,果然見陸延一封親筆信。
檢視過火漆完整,薑萱連忙打開。
當時梁尚焚索橋,並州大軍隻得繞穀陰過章水,陸延自不甘心的,一邊撒出大量哨騎重新鎖定河間青州軍的位置,一邊率兵狂追。
兵分幾路,圍追堵截,一路穿過安平郡,進入河間郡。梁尚未停,仍急速往東遁往青州。然就在此時,先前撒出去的哨騎回報,說無意中在安平郡發現了疑似小股騎兵的痕跡,輕裝簡行護著一輛輕車,小心翼翼往青州方向潛行。
因懷疑是薑鑠,當即追蹤上去,交戰過一次,發現全部都青州兵,人數不算多約六七百,卻盡數都是精銳強兵,下手快準狠,完事立即急速逃遁。
據逃出的幸存者稟,車上果然是薑鑠。
薑鈺一得迅,立即請纓率兵去追截,陸延想了想,允了,讓賀拔拓與其同去。
哨騎撒出很多,覆蓋範圍很廣,能確定河間青州大部隊已出了安平郡了,薑鈺領三千精銳騎兵去,可確保無虞。
薑萱一目十行看罷,這才放下心。
她冷哼一聲:“想來薑鑠是被腿傷所累了,不能隨眾急行軍。”
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始末,薑鑠腿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無法行走也難以隨軍急行。換一個人在這等混亂危機的情況下,該立即被丟棄了,但薑鑠不能。
那麽唯一出路,隻能是安排人悄悄護著他離開大部隊,私下繞另一個方向回青州。
梁尚隻能這般安排。
所以大軍都遁至河間了,薑鑠一行還落在安平郡。
隻梁尚過章水焚索橋,將追兵甩開一大截,迫使陸延不得不廣撒哨騎,卻不幸把薑鑠一行搜出來了。
也算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倘若最終還是不能追截上河間青州遁逃的大部隊,那擒獲薑鑠,也算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收獲。
為什麽說是意料之外呢?
薑萱此前,確實沒想過能另行截住薑鑠的。
畢竟她舊年對梁尚也頗有了解,此人最是心思慎敏行事周密,有滴水不漏之稱,涉及公子麻煩多多,他必然是盡力去安排布置的。
所以薑萱得迅的第一反應,就是擔心有詐。
如今看過陸延的親筆信,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是蒼天有眼。
“若有相關消息,立即報來我。”
“是!”然事情真的隻是蒼天有眼這麽簡單嗎?
薑鑠一行真是運滯到底,不幸被哨騎無意中發現了痕跡?
答案其實是否定的。
這事要回溯到河間大寨被破那會開始說起。
當時張岱收攏了能聚攏的兵馬,約有七八萬眾,放下吊橋,心腹大將殺出一條血路,護著他和梁尚急急衝出。
怎知又有衛桓率騎兵追上。
衛桓雖隻率數前騎兵,然當時河間軍心大亂,見有追兵來心下大駭,被衛桓兩三下殺到近前。
這對唯剩血仇的父子短兵相接,衛桓幹脆利落,砍飛張岱一條左臂,幸有高耀等將拚死殺出,這才救下張岱。
前頭交戰正炙,張岱梁尚往後急退。
張岱左臂血流如注,噴得左半身和胯下膘馬滿頭滿臉的鮮血,再這樣下去,不用繼續退了,他馬上該血盡而死了。
梁尚厲喝一聲:“取火把來!”
前無醫者後無傷藥,且這等傷勢,估計醫者和傷藥也被別無他法,他當機立斷。
此時天黑,火杖本有,立即呈上前,梁尚接過新的一支,避過纏了火油麻布那一頭,而是點燃了作為手柄的另一邊。
張岱明白他的意思,咬緊牙關:“來吧!公紀!”
梁尚一咬牙,將火杖狠狠往張岱血流不住的斷臂傷口一按!
“啊啊啊!”厲聲慘嚎,火焰和皮肉相觸的焦香,張岱被親衛們緊緊按著,抽搐著,直接痛厥過去。
這種止血法子,真是會生生痛死人的,但張岱還算堅強,硬挺過來了,結束後還有氣。
熬過慘絕的劇痛,效果也是顯著的,燒焦的皮肉立即止了血,並且後續傷口感染的幾率會降低許多。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梁尚還顧不上,一見血止,他扔下火杖,親衛抱著張岱上馬。
梁尚立即下令往東急遁。
急馳中,他問:“陳池那邊如何?”
梁尚沒有和青州軍在一起。畢竟雙方合軍歸合軍,但肯定不可能混合駐紮的,陳池薑欽等率十萬青州軍駐南大營,也守南邊寨牆和寨門。
梁尚和張岱一直在中軍,正焦頭爛額力挽狂瀾,也顧不上太多,隻私下傳令陳池,若有變,必須盡力保存青州軍。
並州大軍破寨,陳池等人肯定率軍自南門出的,而張岱梁尚這邊走的是東門,還不知那邊情況如何。
不過也不用等太久,陳池率軍突圍後,肯定以最快速度和梁尚這邊匯合的。急遁大半個時辰,陳池並趕至。
兩方殘軍匯合。
說青州那邊是殘軍,其實也不大合適,青州軍大約還剩七萬。從出征一直都時刻注意保存自身,故而損失不算過分慘重,編製還是比較完整的,軍心也沒很亂,比起七零八落的河間軍實在好太多了。
當然說好也沒好到哪去,出兵相助未曾建功,卻足足損了三萬精兵,眼下還急速敗遁。
不遁不行,士氣已散,哪怕是青州軍,也根本無心戀戰,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隻一心一意要逃回青州。
陳池急道:“梁先生,二公子怎麽辦?”
傷筋動骨一百天,薑鑠如果跟著大部隊這樣顛簸趕回去,傷勢惡不惡化不說,那條腿是瘸定了。
肯定是不行的。
梁尚沒有考慮太久,“你立即選人,稍後就護二公子悄悄離開。”
既然無法通行,那就隻有私下悄悄離開一個選擇。
陳池親自去挑人,挑的都是忠心的多年的精悍騎兵,共挑了七百餘。不是不想多安排,而是要避人耳目,人數無法多。
領隊的是陳池的親弟弟,武毅將軍陳綱,梁尚肅色:“汝可有信心將二公子護送回青州?”
陳綱鏘聲:“即便粉身碎骨,標下也必定將二公子送返!”
“好!”梁尚將人扶起,叮囑:“你們離開後,需分三到四股,佯作潰逃兵士,若能偽裝商旅,那就最好不過。先沿定水而下,到阜陵登岸,而後順穀嶺南麓一路向東,務必要低調不顯,掩人耳目……”
得力的護送隊伍選出來後,梁尚耳提麵命了回青州的路線。大部隊往正東,而薑鑠等就先往南而後東南,和前者兩個方向遠遠拉開。他選的都是偏僻的路徑,前麵有大部隊吸引視線,如無意外,薑鑠必能順利折返青州。
另外陳綱也是機敏擅應變的。
短短時間內,梁尚方方麵麵都考慮過了,話罷讓陳綱複述了一次,確定無誤後,便讓立即下去準備,隨時伺機出發。
再說薑鑠。
薑鑠確實有些受不了了。
他是臨時被抱上馬背的,腹部傷口倒是痊愈了,隻腿腳卻還沒有,沒長合的腿骨在劇烈顛簸中疼極了,不過他沒吭聲,隻咬牙忍著。
薑欽一直將他護著身邊,見他臉色青白大汗淋漓,“你再忍忍。”
薑鑠點了點頭,薑欽側頭催促:“趕緊去!問問梁先生和陳將軍如何安排?”
他一臉焦色,連聲催促,又令人兩騎特地在前方引路,好教薑鑠這騎能避開些大凹凸,好歹能輕鬆些。
薑鑠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大兄,累你費心了。”
“這說的什麽話?”
薑欽輕斥一句,便讓薑鑠不要說話,他焦急回頭眺望,好在沒等多久,陳綱便率人過來了。
薑欽鬆了一口氣,拱手:“有勞陳將軍了。”
“此乃我應為之事。”
也沒空寒暄太多,薑欽忙讓出位置,讓陳綱近身照顧薑鑠。
薑鑠是在第二天黎明離開的。
雖是急遁狂追,但不管兵士還是戰馬也不能不歇的,到了第二天後半夜,追遁雙方都略略停下歇息,但也沒太久,到了黎明天未亮,梁尚就令急起繼續急行軍。
陳綱及七百護軍化整為零,他親自和薑鑠共乘一騎,趁起兵混亂的當口,悄悄脫離了大部隊。
薑欽解下身上披風,給薑鑠披上:“待回到青州,你我兄弟再見麵。”
“嗯,大兄,你小心!”
眼下看來,確實是薑欽這邊更凶險,他應:“好!”
兄弟揮別。
薑欽目送幾騎護著陳綱,而陳綱護著身前的薑鑠,無聲沒入黑暗之中。
身邊吵雜一片,馮平上前一步:“主子?”
薑欽側頭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點了點頭。
馮平心領神會,立了一會,退下去安排。
薑鑠陳綱身影已看不見,盯了一會,薑欽收回視線。
戰事已到了最後。
張岱敗了。
卻敗得比他期望中要大要徹底太多了。
於他而言,這樣其實不算太好,但好歹也不算壞事,畢竟他從薑鑠手裏接過的兵馬並無太多損傷。
整體來說,還算是往他期盼的方向發展的。
薑欽張弛有道,能護著兵馬不損,多次戰役下來,尋常兵卒也日漸歸心。那麽既然此戰已到了最後,那麽薑鑠就不能再留了,繼續留著,他就該回青州了。
他死了,薑琨才能名正言順參戰。
這事不難,借刀殺人就是。
在並州軍,薑鑠有的是仇人。
該吩咐的,昨日已給馮平吩咐了,得了主子示意後,馮平立即下去悄悄安排。
有幾騎悄然無息也離開了大部隊,順著陳綱等的方向跟了去。
這也沒太奇怪的,畢竟遁逃路上,多的是驚駭私逃的兵卒。
船過水無痕。本來,馮平是打算設法將此訊透與陸延大軍的。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定水焚橋後,並州哨騎和小隊分兵四散,正大範圍搜索中。
這麽一來,就有了更好的法子了。
往陸延大軍透訊,終歸有些違和的,若是被青州細作獲悉此事,恐陡生枝節。
當然是引並州哨騎或分兵發現薑鑠一行的蹤跡更穩妥自然。
馮平也沒有隨意挑人的,他挑的是李望常平負責小支分兵隊伍。
李望常平,就是在扶陽山大寨前和徐晏聯手,致使薑鑠重傷墜馬的兩名黑甲小將。
薑欽既然要謀薑鑠,那自然就會多多了解薑鈺身邊的人事,二月時間,足夠他了解到四小夥之間的交情。
馮平本來打算找徐晏薑鈺的,但徐晏薑鈺留在陸延身邊,不過無妨,還有這李望常平。
李望常平既然當時在戰場那個反應,那自然是惦記著薑鑠的,一遇上些許蛛絲馬跡,很容易就聯想上這事。
果然,二人一聽幸存哨騎回稟,疑似青州軍,訓練有素極精悍,前後幾撥共數百,護著一輛輕車,車上是個十八九的白麵年輕人。
李望當即心中一動:“會不會是薑鑠?”
他急問:“什麽麵貌?可是不良於行的!”
哨兵忙點頭:“對對!是個瘸子,上下車如廁都需要人攙扶的!”
而後他仔細形容此人相貌,正正好對上了薑鑠五官特征。
李望常平大喜,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二人當機立斷,馬上遣了訊兵回去急稟要援兵,這陽信侯二公子,於公於私,都是重要人物。
李望說:“已經打草驚蛇,我們恐怕得追上阻截,否則他們待入了穀嶺,恐怕難尋!”
陳綱已知暴露,當下將幾股人馬合一,已棄了前進路徑,正往穀嶺方向火速遁去。
穀嶺連綿群山,數百人進入如溪流入大海,難尋蹤跡。如今安平郡並州軍還未拿下,進山雖有危險,但隻要穿過穀嶺從另一邊而出,就能很快趕至兗州,從兗州回青州。
若無人阻截,陳綱目的還是很大幾率實現的,畢竟並州大軍距此至少二百裏,一來一回,最快也得大半天。
可李望常平怎肯?
二人當即決定,點起所有騎兵去追。
很凶險,因為他們這支分兵也就三四百的騎兵,追上去也敵眾我寡,對方身經百戰又是生死關頭,可想而知。
但二人還毫不猶豫去了。
一為了並州利益,二為了私人情感。
“弟兄們,隨我走!”
“我已去信薑小將軍,不管是否成功攔截,皆為汝等請功!蔭及家眷!”
李望常平率三百四十餘騎,火速急追而上。
再說大軍那邊。
薑鈺得迅後,立即跪地請命:“大將軍,我想親自去!”
陸延略略沉吟,就同意了,當即點了三千精銳鐵騎,交予薑鈺徐晏,另外他不放心,讓賀拔拓也去了。
三人率軍一路直追。
薑鈺心急如焚,除了薑鑠,還有李望常平,後者為鼓舞士氣給他帶了這般的話,必然是親身去追了。
仇他要報,但弟兄同袍卻不願折損!
追出二百餘裏,沿著記號一路追上山道,遠遠聽見兵器交擊的聲響已甚弱,他大急,火速拍馬衝上。
一拐出彎道,入目一片殷紅,屍身倒伏處處,有青州軍的,更多的是並州軍的,李望這邊隻剩不足百騎,死死擋住小車,不讓通行。常平已倒地,不知生死。
陳綱大怒大急,令收緊陣勢絞殺,自己手起刀落,斜劈李望脖頸。
“李望!”
箭矢如雨,關鍵時刻解救了李望,賀拔拓三人立即率兵衝鋒。
薑鈺急道:“常平如何了?”
“還有氣!”
趕緊拖到一邊急救。
薑鈺這才放了心,親自率人,急追那輛狂奔的小車。
三千對七百,結果是毫無懸念的,饒是陳綱再悍勇護著車前,最後也被賀拔拓斬於馬下。
薑鈺一刀砍殺最後一名護衛,打馬行至車前。
他用刀尖緩緩挑起車簾。
映入眼簾的是薑鑠驚駭又青白潮紅的臉。
這對血緣上的兄弟在四年後,重新見麵。
昔日兩頰上的微微嬰兒肥已消褪,丁點不見在薑萱跟前的憨鬧,神態冷肅酷似衛桓,少年眉目含冰。
薑鈺冷冷道:“我們終於再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