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入海域，便絕凡塵。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唐之啃了一口蘋果，眼神飄忽不定。“你那師父，他……”，她湊近凝影兒，悄聲說：“從冰穴回來了，一會兒估計就來看你。”

    凝影兒倚著莫問，僵直的雙腿停在軟沙上。“今天就先到這，我們回去。”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倒好，硬生生爬起來鍛煉。”唐之托著凝影兒的手，“不疼才怪。這條路，對你來說，著實辛苦了。我攙著你，你向前走。”

    師父從冰穴回來了，那封印肯定加固好了。

    “你有沒有聞到一陣花香？”唐之的鼻子一抽一抽的。

    這麽一說，確實有。淡淡的花香，很熟悉，肯定在哪裏聞到過。

    “小影兒。我怎麽感覺我動不了了？”

    “唐之，是花香！”話音未落，唐之躺在軟沙上呼呼大睡。

    海域裏用香的，就隻有二師姐。唐之應該是迷暈過去了，當初抓花靈，偷花蜜，便對這香免疫了。

    莫問深深陷進細沙裏，凝影兒側倚著它，沉聲道：“二師姐，既然來了。小七，向你討幾招。”

    紅珊瑚偏移幾分，冰針撞開水流，圍著凝影兒，四散開變成萬千花朵。花掩護著其中一個冰針，貼著珊瑚，直直衝向凝影兒。

    莫問卷起細沙，借著凝影兒靈力，沙粒打散花朵。

    輕微的香還是讓她動作遲緩了，細微的冰針停在她的眼珠前。尖端輕微的寒氣，惹的眼睛一眨一眨。

    “小七，你的反應力還不錯。但，比起之前我在的時候，就差遠了。”二師姐收回四散的花。

    凝影兒正欲開口寒暄，一把短刀貼著發尾，從背後飛到頭頂。身子枕上弓身，雙腿使力，滑離開短歌的攻擊範圍。

    莫問彈起凝影兒，紮進軟沙。向後倒的趨勢確實小了很多，屈起胳膊，護上一層靈力。抵上攻過來的短歌，莫問支著她的腳。

    凝影兒低下頭，腳腕用力勾起莫問。順應主人的意思，泛著藍光的箭射向短歌。

    尋常兵器怎麽能傷了神兵利器？短歌在水中旋轉著，打個幾個大圓圈，這才停住。

    魚淮握住短歌，收回它的靈力，一把骨扇出現在手中。“哈哈！不愧是小七！不愛那女紅，愛戎裝。五師兄這一關你過了！”

    凝影兒拿起莫問，心裏想著，看樣子，今天要和師兄師姐們過過招啊！全身的僵直在剛才，突然就好了。是他們在暗中，用靈力熨帖我受傷的地方嗎？

    “敵人不會給你任何喘息的機會！”小片天青色的天空隨著穀景澄的話語，壓向凝影兒。

    雙手硬接上倒下來的天空，剛擋了短歌的胳膊隱隱作痛。莫問，不能對著自家人。大師兄並不清楚莫問，貿然出手，會傷到他。

    那就拳拳到肉！

    “大師兄，小七多有得罪！”蠻力比不上靈力，但它是傍身的前提。如果沒猜錯，小片天空是大師兄的蒼空符所化。

    符修弟子，各有各的本命符。有自己的本命符，才能畫千符，造萬陣。

    這小片天空才是蒼空符，遺落的一角。算不上本體。

    她握緊拳頭，腳腕卷起莫問扔上蒼空。莫問對上蒼空，能有片刻的機會。大師兄穩穩站立在蒼空下，等待著拳頭落下。

    拳頭落下，水流炸裂開。大師兄伸出手指撥開拳頭，炸裂開的水流也未落在他身上。順勢，他抓住凝影兒胳膊，掄大錘一般，甩出去。

    興好是軟沙，這要是石麵，不得砸成肉泥了。

    何樂和踩著蓮花狀的水浪，斜視了一眼大師兄，伸出綠藤穩住凝影兒的重心。“大師兄，小七是女孩子！你要憐香惜玉啊！”

    像個老母親的四師兄，撥轉著凝影兒。碎碎念著，“出去一趟，腰又細了。也曬黑了，頭發像團雜草。我就說嘛，小五靠不住的。我活潑開朗，可可愛愛的小七，她！她！她！變了！她！”

    四師兄跺了跺腳，“大師兄，二師姐，小五啊！你們啊！對小七溫柔一點！她，寶貝著呢！”，伸出手點了點凝影兒嘴，黑不溜秋的藥丸滾了進去。

    大師兄把手背到身後，凝視著小四，“幫小七接好經脈，不就跟打小五是一樣的嗎？”

    小五搖著骨扇，一臉不可置信，嘻笑道：“大師兄，我傷心了。哄不好了。除非你把你偷藏的酒拿出來。”

    大師兄摸出腰間的骨扇，敲了敲小五額頭，“你啊！”

    凝影兒揚起嘴角，環顧了一圈。二師姐走到她身旁，悄悄挽上她的胳膊，握緊她的手。“小七，你做什麽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小七，大師兄這一關，你過了！”

    “小七，四師兄這一關，你過了！”

    明明治好的腿這會兒竟有些僵硬，嗓子有些堵堵的，說不出話，傻愣愣的看著師兄師姐。

    凝影兒捋直了衣袖，收回莫問的靈力，骨扇停在手中。雙手端握著骨扇，雙膝跪下。“符修七弟子，參見大師兄。”，又站起來，雙膝跪下。“符修七弟子，參見二師姐。”，再次堅定的站起來，又跪下，“符修七弟子，參見五師兄。”

    二師姐擺擺手，“小七！去吧！師父在千階之上等你。”

    四師兄轉過身掐了小五一下，“小七！雖然你現在可以登千階了，但千萬千萬要小心！”

    “小七還有個不情之請，唐之此行為我付出太多了。她的解伊，身死魂散。小七知道，重新凝魂是逆天而行，懇請師兄師姐幫她一把！”凝影兒將頭磕進沙裏。

    “師父自有定奪。切記，不可忤逆他！”大師兄說完後，便消失了。連帶著二師姐，四師兄，五師兄，唐之，一同消失了。

    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凝影兒攬了攬頭發，將它高高紮起。骨扇別進腰間，撣幹淨身上的細沙。雙手比劃了一下千階，嗯。重重關卡，重重危機。

    要憑借自己的能力登上千階，走到符修殿，再次拜見師父。

    花靈藏在千階旁，朝著凝影兒吐了口花蜜。撲扇著翅膀，停在入口處。

    仔細一瞧，這隻花靈還是當時第一次去拜師，捉弄的那隻。時間長了，看著過去的物什，有些恍惚了。

    花靈丟給她一罐花蜜，撲扇著翅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下，山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凝影兒，要來闖千階了。失敗了，豈不是很丟臉！

    凝影兒仰起頭，喝完了整罐花蜜，摔了罐子，大喝一聲：“我來也！”

    起霧了。

    每個符修弟子從被挑選成為符修時，會由師兄師姐帶著通過千階拜見師父。當他們悟出自己的本命符時，就要獨自一人登上千階，拜見師父。

    每個人的千階更是不同，越是想逃避的過去，越是想忘卻的記憶，都會重現。當再次麵對時，放下了，才是真的忘了。

    凝影兒閉住一口氣，衝進迷霧裏。

    竹廬前，阿姐提著燈，旁邊是新開的月季花。她招招手，笑著說：“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啊？”

    凝影兒揉了揉眼睛，原來是一場夢，阿姐還在，我還是石城小青龍。“買藥時，賒了賬。回來晚了。”

    她有些不解，“買藥？是不是太忙了，胡言亂語的。你是去發請帖的！”她輕輕捏了凝影兒臉蛋。

    “請帖？”

    “果然是太讓你勞累了。”阿姐拉著她就往裏走。

    大大的喜字貼的到處都是，紅布打個了花結掛上每間屋子。

    男人端著菜笑著說，“小影兒回來了！正好！飯菜都熱著。”

    “你，是誰？”

    “傻妹妹，他是魅時啊！我們就要成親了，你不是去發請帖了嗎？”

    不對！不對！魅時！魅時是誰？

    阿姐，阿姐，她被魅時藏起來了。石城被其他宗派瓜分了，藍姨死了。凝影兒也成了小七！

    這一切，都是幻境！

    阿姐撫摸著凝影兒的臉，“哎呀！這樣不好嗎？你一直期盼的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

    “你不是阿姐，從我的記憶裏複製的，不是阿姐。她的溫柔明靜，誰都學不來的。”

    “那你自己呢？”

    喜樂聲震的人耳膜疼，凝影兒穿上嫁衣，坐在紅轎子裏。她扔下紅蓋頭，探出頭。現在，又是變成什麽故事了。

    “姑娘啊！你平時頑劣，有城主和你阿姐擋著。今天你大婚，快收斂些。”

    “我跟誰大婚？”

    “哈哈！我看是咋們姑娘高興的。當然是跟陶家大公子，陶子堯啊！”

    傻龍？

    凝影兒拾起紅蓋頭，端坐好。摸了摸腰間的骨扇，傻龍有可能是假扮的。拆穿他是一回事，心撲通撲通跳的飛快，是怎麽了？

    “落轎！”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探了進來，“娘子，我來娶你了。”

    知道他是假的，但手還是鬼使神差的放了上去。

    “我抱著你，今後啊，一切有我。”傻龍抱緊凝影兒走進陶家的大門。

    親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來訪賓客，站立在兩邊，攥著一大把的核桃，棗，桂圓，花生，扔向兩人要走的路上。

    “前方坎坷，兩個人要一起走的！姑爺愛姑娘，也要讓她下來走走！”周圍人一聽，跟上起哄。

    凝影兒拉了拉紅蓋頭，蓋頭下的臉酥紅。推了推傻龍，示意要下來。

    傻龍抱的更緊了，“以後的種種坎坷，種種磨難，我都不會讓她沾上一點。”掀起蓋頭一角，吻向懷裏的凝影兒。

    “祝姑爺夫人長長久久，早生貴子！”

    是啊，長長久久，早生貴子。

    不是和千階裏的傻龍，是和那個抽離了自己的靈魂寄生在龍鱗上的傻龍。是那個知道自己被種下混沌碎片，仍然不願意傷害我的傻龍。他，魂滅在莫問下。

    一點一點消散在我懷裏。

    “那裏是你這個冒牌貨可以褻瀆的！”凝影兒抽出骨扇，狠狠刺向傻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