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催夜雨 第十八章 聶羽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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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勢熊熊,很快方圓五裏的住戶都被這彌天的煙炎驚醒,開始觀賞這難得的夜景,而驛站裏剛剛歇息的眾人卻因此驚慌失措。

    

    丘禾、烏瀚思隻一身褻衣便急忙跳窗而出,緊隨其後的是因挑燈夜讀幸免狼狽的聶羽襄——明明片刻之前還一切太平,突然之間就濃煙滾滾火光大作,若不是有人蓄意而為,斷不會燒地如此迅猛。

    

    離開不久的慕流雲一行也去而複返,驛館在他麵前燒成了一座火山,梁柱鬥拱每一處都在嗶嗶啪啪得爆響,火光映照下他的一張臉煞白如紙,來不及多想便搶過一桶水澆在自己身上衝進了火場,身後二十騎鋒鏑如影隨形。

    

    就在整棟驛館轟然倒塌的前一刻,他們從熊熊烈火裏搶出來兩個人——更準確的說,是一個人和一具屍體。

    

    淳於孚的胸口插著一支和陳馳一模一樣的黑箭,前進後出透心而過,是鋒鏑營的墨羽箭。

    

    臉色慘白的還有丘禾,他和慕流雲麵麵相覷,兩個人癱坐在地,不顧一身煙塵的狼狽,麵對著一具已經有些焦黑的屍體怔怔地發呆&sp;

    

    天色依然陰沉,但是月亮已經不再高掛中天,一夜未眠的眾人都疲憊不堪地癱坐在府衙後堂——淳於孚的屍體已經檢驗完畢,除了一擊斃命的箭傷渾身毫無傷痕;陳馳還沒醒,但除了箭傷之外後腦似乎還受過重擊。

    

    “慕大人,這墨羽箭&sp;”該來的終究要來,聶羽襄環顧著麵如死灰的眾人,不得已先開了口。

    

    “聶公公,此箭是我鋒鏑營之物,此事卻絕非我鋒鏑營所為——說句不該說的話,&sp;如果是,陳公公此刻應該也是個死人!”慕流雲還沒開口,一旁肅立的慕清平卻搶過話頭。

    

    “不不不,慕&sp;慕先生誤會了,昨晚淳於大人回房時已爛醉如泥,殺之何須用箭?而且若是有心對我等不利,在折桂樓上豈不是更方便——若我當時沒看錯,昨晚侍候的人,都是鋒鏑營的好手吧?”

    

    “奴婢的意思是,這墨羽箭的事該如何上報&sp;如果就這麽直接呈報州府,恐怕慕大人會被立時遞解進京&sp;”淳於孚遇刺,慕流雲獲罪,那麽得利的必然是呂家——在場諸人都在微微點頭,此時此刻,無論他們願不願意,都必須同氣連枝。

    

    “我&sp;奴婢鬥膽說一句,如此大事耽擱不得,但事關傷勢和凶器卻不必說的太細予人口實&sp;瞞自然是瞞不住的,但卻可以在朝廷有旨意之前爭取時間&sp;另外,這批人暗殺在先,嫁禍於後,再縱火製造亂局,種種跡象表明,其人數絕不會太多——還請大人即刻封城,勿使刺客化整為零金蟬脫殼&sp;各位覺得如何?”麵對盲目頭緒的眾人侃侃而談,似乎讓聶羽襄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很快就改了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憂鬱,令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怔,隻因華色含光,我見猶憐。

    

    明明嬌柔遜女子,偏偏韜略勝須眉。

    

    “為今之計,也隻好如此了,本官即刻上表——清平,馬上傳令,今日起嚴查出入人等,鋒鏑營一至四組每日分兩班值守四門,你親自帶五組日夜巡查城中!”醜時七刻,還沒有到開城的時間,任何人也不可能在此之前出城。

    

    “聶公公,那你認為該從何處入手呢?”

    

    “這個&sp;奴婢一介內侍,豈敢妄言政務。”

    

    “公公不必如此,這裏現在就我們幾個一損俱損之人,不妨暢所欲言。”

    

    “嗯&sp;如此奴婢僭越了,昨夜大火突起,顯然蓄謀已久,既有預謀驛館內部就必然有內應,而這批人十有便是一路尾隨我等的呂家人,所以,從新進招收的驛卒查起。”

    

    “呂家人?尾隨你們?”

    

    “大人&sp;此事說來話長,奴婢雖並無實據但其事斷然非虛&sp;此次淳於大人突然前來,他們正好順水推舟嫁禍於人也未可知。”

    

    聶羽襄忽然發現慕流雲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在爍爍放光,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多了,於是拱手施了一禮,垂首碎步退到了丘禾身後。

    

    “那事不宜遲,大人您上表奏報朝廷,隻是&sp;我等必須如實報知太後和大司馬,望大人見諒。”丘禾的言外之意,便是此事如果沒有淳於家在朝廷上的回護,恐怕還是難以萬全。

    

    這層意思,慕流雲自然心知肚明——此時除了淳於家這棵大樹,也實在沒有其他人可以為他遮擋這場風雨。

    

    “還望丘大人向太後澄清,此事絕非下官所為——事發於弋陽,緝凶之事本官責無旁貸,萬望太後、國舅恩準,以期稍抵罪責。”慕流雲神情異常緊張,像是在一瞬間做出了某種艱難的決定一樣,激動得連雙肩似乎都在微微顫抖,他看起來真的像是怕了——也難怪,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忽然間有了夢寐以求的權力和地位,而這些他畢生渴求的東西又即將在頃刻間煙消雲散,這種折磨絕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大人放心,呂氏狼子野心朝野共知,如今更膽敢刺殺朝廷命官,太後和大司馬必然不會坐視。”

    

    丘禾自己都覺得他說的話好笑——狼子野心?淳於家、慕流雲、或者丘禾自己,他們又何嚐不是?

    

    驛館一夜之間便燒成了白地,縱火行凶之人為了讓火勢更猛,在幾乎每一處火頭上都潑了桐油——於是官府隻能從最靠近府衙的西大街上看起來最像樣的客棧裏征用了兩間上房。

    

    房裏隻剩聶羽襄守在陳馳身旁——他的傷勢不重,據郎中診斷,昏迷不醒的原因可能是頭部受創所致。

    

    可整整兩天兩夜,他卻依然未見醒轉,聶羽襄也隻得整整兩個日夜不眠不休守候在側——作為唯一的活口甚至是唯一的目擊者,他適時清醒對於整件事很重要。

    

    烏瀚思隻身趕赴平京報信,因為沿途必然會遭遇劫殺,聶羽襄幾近手無縛雞之力子安難以勝任;丘禾則需要整日和慕流雲一起查訪刺客——暗藏於驛站的正是一路尾隨他們而來的那個小販,此人比他們提前三日進入弋陽,頂替了原本負責後廚灑掃的驛卒董公,以其堂弟董卿的身份一直環伺在側。

    

    而他現在已經不知所蹤。

    

    “聶&sp;聶~爺~”

    

    “你終於醒了!”

    

    “我怎麽了?!”

    

    “沒事,沒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水,我想喝水~”

    

    “好,等著,我這就去給你倒。”

    

    水就放在桌子上,是一個紫砂茶壺裏溫熱的茶,聶羽襄拿過茶壺倒滿一杯,透過茶杯可以感到茶水的溫度剛剛適口,他捧著杯子剛剛做坐到床邊,陳馳便急不可待得搶過來一飲而盡。

    

    “&sp;聶爺&sp;丘爺呢?”陳馳喝完茶第一個問的便是丘禾。

    

    “這幾天都忙著和慕大人查訪凶手,已經有了一點頭緒。”聶羽襄又去給他倒了一杯茶,對此他早有準備——他曾經看過一本古書上講,人在昏迷之時會不自覺地張口喘氣,故而水汽會從口鼻加倍地散溢,因此久睡之後比清醒之時更易幹渴。

    

    “姓慕的?!快去告訴丘爺,要殺我的很可能就是他!”

    

    “&sp;你怎麽這麽肯定?”

    

    “昨晚我回來後睡不著,打開窗想透透氣,誰知道剛開窗就從外麵飛進來一支箭,喏,就是那個屋頂的方向,我隱約看見好像有個人影,然後就是一箭,接著我就跌倒了&sp;”他似乎完全沒注意聶羽襄說了什麽,他說得很著急,就像害怕自己如果說得再慢一點就會忘記了其中的細節。

    

    “不可能的&sp;如果是慕流雲,為何不在折桂樓動手?那裏我們簡直是插翅難飛&sp;而且,遇刺的隻有你和淳於大人——他被一箭穿心,你卻僅僅是肩頭中箭&sp;且不說他們為何隻針對你們兩人,同一批人&sp;難道身手會差這麽多?”

    

    “這&sp;這我怎麽會知道,也許是因為他離我太遠&sp;但是行凶之人確實是從窗外放的冷箭!你不是說過,那個什麽鋒鏑營?!”

    

    “你確定?”

    

    “當然,絕無差錯。”

    

    “既然如此,我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陳爺,喝了這一杯,好好歇息吧&sp;”聶羽襄語帶惆悵麵露哀戚,再遞過茶杯時稍稍偏了偏自己的臉,以免陳馳看到他淚光隱隱的眼眸,但他卻藏不住微微顫抖的指尖。

    

    “聶爺,你什麽意思?”陳馳感到聶羽襄有些不對勁——但他實在是太渴了,接過那杯茶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聶羽襄不再說話,他靜靜地看著陳馳,看著他眼耳口鼻嘴都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他的眼珠先是呈一種不自然的粉色,然後越來越深。

    

    片刻之後,他手中茶杯就當啷一聲摔在地上砸的粉碎,此刻他的眼睛已經赤紅一片幾欲暴突——他想喊聶羽襄,張開口卻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隻能咯咯咯得抓撓著喉嚨,任由血沫不斷從嘴裏湧出,他的一張臉很快憋得紫黑,片刻之後,便隻剩抽搐。

    

    “要怪就怪你投靠呂家,不會擇木的庸禽,注定命不長久&sp;”

    

    “來人呐!快,快叫郎中!”

    

    唯一的活口也死了——郎中趕到時陳馳已經連抽搐都停止了,可能是因為不敢相信聶羽襄會殺了自己,他一雙眼中血淚不幹,死不瞑目。

    

    丘禾慌忙趕到驛館時,看到的是坐在一旁魂遊天外淚濕兩腮的聶羽襄,和早就已經僵硬了的陳馳。

    

    “是宮裏的煉赤心?”此毒為執刑司秘製,中者血脈暴裂五髒如焚,死狀恐怖一如眼前的陳馳——丘禾以此送走的人多不勝數。

    

    “絕對不會錯&sp;”

    

    “他醒來以後都跟你說了什麽?”

    

    “他一口咬定是鋒鏑營所為&sp;”

    

    “哼,我就知道&sp;以你的聰明,想必也猜到了吧?”丘禾突然反問聶羽襄。

    

    “&sp;是,他的傷實在太輕了,簡直像是故意留的活口&sp;一個證明刺客是來自外麵的活口&sp;”聶羽襄自然早就識破玄機,隻是有些話隻能在合適的時機說,有些事隻能在合適的時機做。

    

    “所以,是你下的手?”丘禾不再兜圈子,而是直接刺破了聶羽襄本想極力掩飾的秘密,可是他的眼睛裏除了質疑和指責,好像還有點別的東西。

    

    “&sp;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他太大意了&sp;哪有人剛醒來就思路如此清晰的?我本來不敢確定&sp;但是&sp;可能他覺得我是咱們之中最無能的吧&sp;他必定投靠了呂家,小丘,我&sp;”聶羽襄慘然一笑後隨即坦誠真相,他一直以來就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那上麵好像有血,聶羽襄似乎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sp;我知道,在平京的時候我就知道了&sp;&sp;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不告訴你們隻是時機不到。而且他對我&sp;另有用處,不過算了&sp;你做的沒錯,可是你必須記住,他是被你揭破身份畏罪自盡的——他,就是刺殺淳於孚的元凶!記住了麽?”丘禾雙手扶著聶羽襄的肩膀,強迫他抬起頭,瞪著對方充滿狐疑和難以置信的雙眼,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道。

    

    “別難過了,他自尋死與人無尤,我已在瀚思帶回去的信中向聖人舉薦你們——此事了結之後,我為督管,你們分掌兩監!”

    

    丘禾誌得意滿,陳馳的死對他而言不過是青雲路上微不足道的插曲。

    

    慕流雲看到屍體時也為一愣,丘禾告訴他,陳馳就是行刺淳於孚的真凶。慕流雲的表情裏寫滿了難以置信——隻不過他很明白,無論如何,有一個凶手也總比沒有得好。

    

    屍檢的時候,他們從陳馳的衣袖中發現了一張紙,上麵繪製著弋陽的街道圖,而在東南角的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上麵畫了一個交纏的雙頭蛇標記——那是呂家的印記,雙頭即是雙口。

    

    “我的人去看過了,那裏隻是一處普通的民宅,院子不大,大半個月前就被人租下來了,我已經讓鋒鏑在那裏盯著了。”慕流雲捏著那張地圖,詢問似的看著丘禾和聶羽襄——這幾天,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和這兩人共事。

    

    “確定是那夥人麽?”丘禾的手指不斷叩擊這桌麵,顯得很不安。

    

    “不太確定,唯一露過麵的人是那個所謂的董卿,但是眼線並沒有發現他出入過。”慕流雲眉頭緊蹙,顯然也很猶豫。

    

    “人是什麽時候入住的?”聶羽襄這次是坐在丘禾下垂手的位置上,他倒是依然很鎮定。

    

    “這院子雖然是二十天前租出去的,可奇怪的是卻一直空著,直到九天前,才有人搬進去。”

    

    “那就沒錯了,二十天前,大人您的奏折已到相府&sp;”剩下的話聶羽襄不必多說了,時間上已經吻合,如果說一個巧合不夠,那什麽人會租了一個偌大的院子空置近十天,又恰好在他們入城前搬進去呢?

    

    “慕大人,那我們事不宜遲即刻出發。勞煩您馬上調集人手,下官也去準備準備,今晚三更,聽候調遣!”丘禾的語氣依然恭敬,他站起身恭敬地施禮,然後恭敬地倒退著出了廳堂,留下慕流雲甚至來不及離開自己的座位,無奈把嘴邊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

    

    聶羽襄緊隨其後,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田乾——丘禾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徒弟,言談舉止把他的細微之處模仿地纖毫畢現。

    

    前後不到一個月,丘禾竟然好像脫胎換骨一樣,雖然他很多時候依然弓著腰,可在聶羽襄眼裏,他的身子卻是站得一天比一天直。

    

    “小聶,你拿著這個,馬上出城集合宮獒,今晚,我們一箭雙雕!”丘禾塞給聶羽襄的是一支竹筒,上麵還有火漆的田字花押,與田乾死的那一晚佟林的信炮一模一樣。

    

    “出城?現在四門都是慕流雲的人,怎麽出去?”

    

    “田府後院,東邊第二間房,有一條密道直通城外。”

    

    一種曖昧而又充滿了危險的笑容爬上丘禾的嘴角,他伸手拍拍聶羽襄的肩膀,聶羽襄覺得那隻手似乎是因為智珠在握而穩健有力——這些都在他計劃之中,讓武功出眾的烏瀚思去報信,隻留下幾乎手無縛雞之力的聶羽襄。

    

    那麽即便今晚他留在驛館之內,慕流雲也絲毫不會起疑。

    

    今晚,慕流雲將和呂家的刺客一起被剿殺,而罪責隻需要都推給呂家就好。

    

    天色漸暗,店鋪開始挨家挨戶地關門上板,賣夜宵的小販推著小車開始在大街兩側支起他們的攤子,客棧樓下賣混沌的攤子幌子已經掛起來了,老板正在從推車上搬下條凳。

    

    丘禾早已前往慕流雲處會和,客棧裏隻剩聶羽襄一人,他突然覺得有點餓,可是客棧的爐灶已經封了火,一陣陣餛飩的香味順著窗戶直往他的鼻孔裏鑽。

    

    “老板,下碗餛飩。”下樓出門,左手邊就是老板的攤子——餛飩個兒足夠大,皮白,通透裏隱隱泛著紅潤,顯然餡料十足,兩隻火爐一左一右擺放,一隻大鍋裏麵是微微冒著熱氣的白湯;另一隻砂鍋裏湯色黃亮還飄著厚厚的油花,湯底除了一隻肥碩的老母雞,還有海米和冬筍。

    

    “好&sp;您稍等。”老板手腳麻利,十二隻餛飩很快得在雞湯裏滾熟,撈出,盛到撒了一把蔥花和兩勺醬油的粗瓷大碗裏,澆上一勺白湯再點上幾滴香油,一大碗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的餛飩就端到了聶羽襄麵前。

    

    “老板,你這油雞腿給我來一隻吧?”

    

    “好嘞,來啦~~~”這次答話的卻是老板身邊的小姑娘。

    

    雞湯餛飩配上一隻鹵水油雞腿,這一餐聶羽襄吃得非常滿足,點頭哈腰得收下他給的二十個錢,轉身點亮了攤子上掛著的四個白紙燈籠,燈籠很亮,照得上麵四個紅色大字格外耀眼——沈記餛飩。

    

    “老板,你知道田府怎麽走麽?”

    

    “&sp;您說的是哪個田府?”

    

    “就是之前出事的那個田府啊,這弋陽還有第二個天賦不成田府?”聶羽襄一笑,身邊又是不少人流連駐足。

    

    “官爺,那兒&sp;可不太平啊&sp;”

    

    “哦?怎麽講?”

    

    “那裏據說鬧鬼!而且不止一個&sp;”

    

    “是麽&sp;”

    

    “我勸您還是別去了&sp;”

    

    “告訴我在哪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

    

    “&sp;從這往西,過兩個路口再順著大路一直往北,走到頭兒,就是了。”

    

    聶羽襄走了,老板才抬起頭看著他離開的方向——他年紀不大,隻是不知為什麽帶著一張半遮麵的牛皮麵具,把線條分明的臉擋住了一半。

    

    “婉兒你在這兒盯著,我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