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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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好幾撥客人都候著你呢。”
“楊三,何故延宕一日,讓咱家好等?”
“楊波,黃橋之行可還順利?”
梅府門口聚集了一推人,見楊波到了,紛紛上前迎候。
“徐先生,付先生,相文兄,左大人,給諸位拜個晚年,過年可安好?”
楊波翻身下馬,韁繩隨手遞給一個親兵,笑容可掬地作了羅圈揖。
付滿和徐驥好說,但韓讚周和左文燦也在場,楊波卻是沒料到。
韓讚周年前隨魏國公徐宏基去了南京,魏國公身份崇高,值得他親自相送,當然他也要去留守府述職,畢竟韓讚周還在留守府製下,給京城的密奏都要總管太監審看、畫押之後,才能送出。
左文燦年前死乞白咧地賴在知州官邸,開了春,不能再賴下去,這次算搬家,以後就要在沈家堡常駐了。
韓讚周到了梅鎮,聽說楊波去了黃橋,索性在梅鎮等候,左文燦倒是不想等,但他說了不算。
二撥人都是過了年關,便著急趕回沈家堡,都碰到了一塊了。
“楊波,怎地不見我家爾覺?”徐驥沒有尋見自家兒子,著急問道。
楊波一怔,奇道:“徐先生,爾覺還在上古家,就住在香兒家裏,他不是要在黃橋考究農事?”
“哎喲..”徐驥一聽,壞了,大呼:“他不過是嫌我囉嗦,想要出去溜溜,聽說你去了黃橋,也想湊個熱鬧,如此而已。“
楊波大驚:“可..爾覺親口對我說,他此行是奉您之命..”
徐驥神色沮喪,苦笑道:“你信他?一個毛孩子,毛都沒長齊,考究哪門子的農事喲。”
楊波懵逼。
香兒見楊波似乎吃了癟,撲哧笑出了聲。
要說,徐爾覺還要年長楊波一歲,他毛都沒長齊,按徐驥的說法,楊波一樣不能成事。
徐驥醒悟過來,急道:“楊波,你是天造之才,大明也沒幾個,你莫要多想,你不一樣的。”
“徐先生無須擔心,有香兒爹娘照拂,我還安排了香兒大哥古農,跟在左右,爾覺不會有事的。”
“少年人出去闖一闖,也不是什麽壞事,由他去吧。”韓讚周走過來,寬慰道:“熬不住了,自個兒就跑回來了,黃橋離此地又不遠。”
這倒是啊,徐爾覺腰下也生著兩條腿,真受不了的話,他該比誰都跑得快。
徐驥心下稍安,轉身為楊波介紹他帶來的一幫教書先生。
攏共十來個人,其中一個著青衫的,留著山羊胡子,大概四十出頭,其餘的,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徐驥一一介紹,楊波一一作揖,滿臉堆笑,表示歡迎,輪到山羊胡子,楊波作了揖,那人卻假裝沒看見,隻是負手而立,很傲嬌的樣子。
這人名喚李西華,杭州人,進士出身,原本在朝為官,前些年,不忍魏忠賢專權,辭官回鄉,在當地書院著書立說,有時也教教書,跟泰西傳教士素有來往,還入了教,信了天主。
曾經參與翻譯過金尼閣帶來的西人著作,但他本人不懂番語,隻是聽人口述,記錄下來,再做文字潤色。
這樣的方式,耗時費力,又缺銀子,很快便堅持不下去了。
正是這個經曆,讓徐記驥想到李西華,李西華得知楊波有意資助那七千部書的翻譯計劃,欣喜若狂,立即答應來見楊波。
待見到楊波,見楊波如此年幼,心下難免失望,不禁自問,此子能成事麽?
“聽聞楊公子建了火柴廠,賺了不少銀子,有了銀子,立誌興辦學堂,乃是大義之舉,在下佩服。”山羊胡兩眼直視楊波,又道:“此番前來,並非看重楊公子的銀子,卻是為了那七千部西人著作的番譯漢,有些事情,還是要說說清楚。”
楊波訕訕縮手,也不以為意,笑道:“李先生,有話隻管講來。”
讀書人嘛。
知識分子,姿態總要擺一擺,清高一點,在所難免。
盡管在楊波看來,也都是在裝,愛裝不裝,隻要能辦事就成。
李西華甩了甩衣袖,拂了拂山羊胡子,問:“教書旨在育人,敢問楊公子,何以為師?”
“學高為師,身正為範。”楊波張口就來,這話是陶行知說的,上初中的時候,刻在牆上,楊波至今還記得。
李西華聞言一怔,這話不錯呀,倒是小瞧了楊波這小子。
“又聞公子辦學,無意讓學子考取功名,學子學成之後,便到工廠為你掙銀子,可有此事?”李西華不依不饒,繼續追問。
“學以致用,在工廠做工,養家糊口掙銀子,有什麽不好,難不成都去做官?”楊波沒好氣,說道。
“古人有言,為學之道,在於修身齊家,治國..”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楊波都會搶答了。
沒完了還?
楊波有些不耐煩了,正欲發作,那李西華卻擊起掌來,哈哈大笑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說得好,適才不過是試探於你,楊公子且莫在意。”
大喘氣啊,敢情說了半天,耍我玩兒呢?
楊波一臉的黑線,李西華還沒完,又道:“如此看來,此番來沈家堡,來得正好,我等乃同道之人,天主保佑,哈利路亞...”
這位是個信主的?
楊波見李西華不停地在胸前畫十字,不由轉向徐驥,蹙眉道:“諸位先生能到學堂任職,石廟上下竭誠歡迎,不過,我也有兩點要求,這一條,石廟辦學的宗旨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之前已經跟先生講過,先生也是讚成的,這第二條,學堂不是教會,諸位先生,切不可在沈家堡傳教。”
“這..”徐驥略一遲疑,李西華卻急眼了,質問:“為何?”
“既然是中學為體,信了天主..”楊波一根手指點著自個兒的腦袋,說道:“豈非本末倒置?”
“楊三,你這話咱家愛聽。”韓讚周突然插話道,“咱中國有神,求子去敬觀音菩薩,想發財就貢財神,求仙便去問道,想吃香喝辣,你去敬灶王爺呀,怕死,你就不要去招惹閻王爺。”
“相文兄,說得好。”楊波大笑,豎起了大拇哥,說道:“咱沈家堡不信天主。”
韓讚周是個太監,李西華本就看不上,見他詆毀天主,氣哼哼地說道:“天主說,人人平等,人人有愛,這是博愛,是大道。”
“吹牛吧你。”韓讚周嗤笑道:“咱家可是知道,那啥天主,自己個兒都讓人釘在十字架上,給釘死了,博愛?笑死個人了。”
“你個閹貨,還嫌禍害大明不夠啊?少在此地妖言惑眾,你懂個屁。”
李西華這話太惡毒了,做人的底線就是不要在別人的底線上蹦迪,李西華踩紅線了。
“你找打。”韓讚周尖聲尖氣地吼了一聲,手中的拂塵劈頭蓋臉,忽地砸將過去,正好砸在李西華的腦門兒上。
李西華不甘示弱,掄起拳頭,衝了上來,兩人抱成一團,扭打起來。
眾人沒想到兩人能打起來,都驚呆了,楊波的下巴也掉了一地,趕緊上前勸阻,付滿、徐驥、左文燦等人也紛紛拉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人分開。
“閹貨,你斷子絕孫。”李西華吹胡子瞪眼,跳著腳罵個不停。
“削不死你..”韓讚周趁李西華立足未穩,又小踹一腳,占了便宜,這才做罷,扭頭對楊波說道:“你的俯臥撐挺管用,咱家這拳頭削他三個李西華,不在話下。”
“相文兄,你就別鬧了,有辱斯文啊。”楊波痛心疾首,再也沒興致逗留了,跟付滿交代一聲,“走了。”
眾人紛紛告辭,登上馬車,便要趕回沈家堡。
楊波上了自家馬車,香兒已經在在車裏候著,見他上來,便一把將楊波緊緊抱住,隻顧在楊波懷裏拱啊拱的,也不言語。
“香兒..”楊波輕輕撥弄香兒滿頭的青絲,柔聲問:“怎地?”
“公子,你就讓香兒好好抱一回。”香兒顫顫地叫著,“在上古家,香兒便是世上最有福氣的女子,可惜隻得兩日..”
“傻丫頭,到哪兒我們不都還在一起?”
香兒捧起楊波的臉,看一陣兒,嘴角翹起來,“不一樣的,在上古家,你歸我一個人,到了沈家堡,你就像唐曾肉,不知多少人都巴望著,能咬上一塊,在公子眼裏,還有香兒麽?”
“是啊,有時我也想變成哪吒三太子,生出三頭六背來,可惜,我是個凡人,分身乏術,可事情卻總是太多。”楊波感慨起來,說道。
兩人不在一個頻道上,香兒撇撇嘴兒,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楊波。
楊波聽出是王冰淩聲音,便探頭說道:“冰淩?你也在梅鎮?”
香兒瞟了一眼楊波,便坐直身體,臉上再現不苟言笑的表情,心中一陣酸澀。
說什麽來著?這還沒到沈家堡,就有人惦記上你這唐曾肉了,我心上的人兒,你耗子喂汁吧。
王冰淩示意楊波下來說話,楊波扭頭對香兒說:“香兒,我..”香兒目不斜視,隻是輕輕吐了兩個字,“去吧。”
楊波隨王冰淩走到一棵樹下,眼前一水兒的新式馬車,滾滾而過,一輛接著一輛。
“那個留著八字胡的,麵色陰沉的,叫馮儀,錦衣衛南鎮撫司的一個百戶,此人在來海州之前,曾多次出入淮安知府王西銘大人的府邸,在海州,和大鹽商杜修齡,碧雲寺的慧能和尚均有勾連,如今搖身一變,做了市舶司僉事,成了左文燦的屬下。”
楊波順著王冰淩的眼神望過去,那漢子似乎有意無意地也望了過來,目光陰鷙,看著就是個狠人。
楊波瞅瞅王冰淩,問詢的眼神。
“二堂主的意思,此人很危險,不如趁早做了他。”王冰淩輕啟朱唇,說道。
楊波詫異道:“怎麽做?他可是官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