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不太真實

字數:3876   加入書籤

A+A-




    明嘉二十五年冬

    鍾離啻說,別動。初如雪就這麽不動了。

    突然,初如雪感到自己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慢慢地到自己頭頂,有慢慢地在自己身後停下了。

    這時初如雪才想起來,那是團子。它就那麽大刺刺地臥在她身後,靠著她,然後咕嚕咕嚕地睡了。

    初如雪覺得自己現在像蔥花餅裏麵夾著的肉,被這倆夾在中間,而且呼吸困難。

    鍾離啻身上的氣息並不難聞,相反,他的身上帶著些南方人的幹爽,聞著很舒服。

    初如雪在這兩麵夾擊裏,慢慢覺得適應了些。

    這樣的一個懷抱,的確是溫暖,不論是因為尷尬還是真的暖心,初如雪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一份從未有過的溫暖。

    她以前一直都是一個人,對親人,沒有任何印象,對先生,總是也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

    顧晚燈是從來不會這樣對她的。初如雪對著他也隻是帶著些許的依戀,覺得那似乎是一個依靠。

    但是鍾離啻卻是真真實實地給了她一點溫暖,給了她一點此生不可多得的情感。

    這種感覺,在初如雪看來,很美好,她覺得這樣的感受,至少不難受。但是這感覺卻又像一個琉璃做的珠子,美麗,但實際並不怎麽值錢,而且易碎。

    她和他都沒有那個能力來嗬護這顆珠子,因為這琉璃珠是長在心裏的,如果有一天這顆珠子碎了,他們誰也承擔不起這碎了一地的琉璃渣子。那東西會一直割著他們彼此的心,這一生都不能取出來。

    初如雪心裏,已經種了這顆種子。

    這段緣,其實從那塊琮瑢玉的出現,便是不可避免的。她的身邊,似乎一直有這麽一個人,在悄悄地,但是又很聒噪地守著她。

    這段緣,從落水寺開始。

    如果沒有落水寺鍾離啻來尋他的玉佩,兩人也許這一生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如果不是孤龍峽穀雙雙遇刺,也許初如雪也不會想去了解他這個人。

    如果不是國宴上她遞給他的那把劍,也許他們之間就不會有所謂的謝,或者還。

    如果不是濟南的鹽案,就沒有莫離橋的許諾,也沒有十五的煙花。

    ……

    可是時光不會倒流,也沒有那麽多如果。

    鍾離啻還是遇見了初如雪。看人隻要一眼,可是看清一個人,卻不一定要花多長時間。

    但是對鍾離啻來說,那一眼,已經足夠。

    因為他知道,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簡單的人。也許半生的經曆複雜,但並不代表她就會是個複雜的人。

    她喜歡坐在窗前看著書,有時也曬曬太陽,逗弄一下團子。她喜歡幹幹淨淨地,所以連那隻貓也是幹幹淨淨。

    她不吃魚蝦,也不很愛吃蔥蒜,對油膩發甜的東西也不那麽喜歡。

    僅此而已。

    世人隻知初亦白冷淡高傲,卻不知她其實隻是個簡單的人。她對生活沒什麽挑剔,有好的,可以用著,沒什麽受不起,沒有好的,差一點也沒關係,也可以接受。

    晨起的時候,初如雪才發現自己似乎果然睡著了。隻是不知是什麽時候睡的,似乎很晚了,因為開始的時候她的確睡不著,而且團子一直在咕嚕咕嚕,似乎很不高興;但是又似乎很早就睡了,因為這個時候她覺得人還是清爽的,沒有想象中的疲憊感。

    初如雪稍稍動了動,就聽見頭頂的聲音:“雪兒醒了?睡得可好?”

    對這樣的問題,鍾離啻知道沒有答案,但是問還是要問的,萬一雪兒回答了呢?

    初如雪沒想到鍾離啻這麽早就醒了,於是覺得尷尬。

    鍾離啻倒是爽利,鬆開了初如雪,準備起身。

    但是似乎一隻手因為整夜被壓在初如雪頭下,變得有些麻木了,於是很不靈活。

    “這個時間,我得走啦!”鍾離啻伸出那隻好手,摸摸初如雪的額頭,跳下床去,收拾了佩劍馬鞭,小心地打開窗戶,跳出去,又很小心從窗裏伸進來腦袋:“雪兒再見!”

    於是將那窗戶關好了,避免初如雪自己下來關窗。

    初如雪似乎聽見馬蹄的聲音,漸漸遠了。

    但是她還是躺在床上,團子也醒著,趴在她身旁,搖著尾巴立著耳朵睜大眼睛看著她。

    前一夜發生的事情,似乎很不真實,如果不是枕邊那一個凹陷下去的印子,和自己稍稍淩亂的被子,她幾乎要懷疑鍾離啻是不是來過了。

    這個時間似乎睡著也不是很好,於是初如雪便收拾收拾起床了。叫來明月伺候自己洗漱了,初如雪重新打開窗戶。

    外麵的雪下了一夜,現在還沒有停下來。鍾離啻的腳印和馬蹄印,被新下的雪覆蓋了,也看不見。

    初如雪摸著腰間的琮瑢玉,淡淡地笑笑。

    這人,總是能帶給她不一樣的驚喜。就算是北疆在這樣緊張的戰事裏,他也總不會忘了自己。

    有人這樣惦念的感覺,真好。

    淵都

    明嘉帝的書房裏,這時節也架起了地龍,那隻本來在門外的八哥,也被吊到了屋裏,隻是這東西似乎很笨,怎麽教都不肯說話。

    明嘉帝將這事情講給落墜紅聽,落墜紅卻是偏不信,自己站在那八哥的籠子下,一句一句地教給它聽。

    曲錦福總覺得落墜紅這樣太吵,但是明嘉帝似乎很喜歡,也沒在意她和那鳥說的是什麽,隻在案前安安靜靜地看他的奏折,曲錦福實在看不下去了,要去提醒落墜紅的時候,明嘉帝卻攔著,而且給了曲錦福一個十分嚴厲的眼神。

    曲錦福於是不說話了,看著那小丫頭固執地對著那傻鳥一字一字地說:“皇上萬安!皇上吉祥!”

    但是那鳥似乎很高冷,隻歪著腦袋看著落墜紅一遍一遍地說,也不理睬她,有時候覺得癢了,就拿自己的大嘴在毛裏麵搔幾下,然後再重新抬頭,偏著腦袋看著落墜紅;或者時間長了就在自己的杆子上走幾步,低著頭喝幾口水,或者吃幾口鳥食。但是它就是不說話。

    明嘉帝看到北疆與胡奴議和的折子,嘴角由不住地笑了笑。他期盼這一天,期盼了整整二十年!

    從白家入駐北疆那日起,明嘉帝便一直期盼著北疆能重新收回來,如今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