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雙玉相合

字數:4165   加入書籤

A+A-




    明嘉二十五年冬

    初如雪把鍾離啻手裏的毛巾接過了,示意他這時候在地龍旁烤一下。

    鍾離啻於是照做了。

    “甲子宴,你怕麽?”

    初如雪看著鍾離啻,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鍾離啻在北疆的戰績,算是有目共睹,就算是淵都,就算是甲子宴,就算是明嘉帝,也不能抹殺。

    因為世人皆知。年輕有為,智勇雙全,那些用來讚美忠臣良將的話,幾乎被那些人用遍了,安加在鍾離啻身上。

    而這些話,鍾離啻離淵都越近,便聽得越多。

    甲子宴,鍾離啻必然是各國值得商討的話題。

    從年齡,到父母,到婚嫁。

    麵對這些,鍾離啻該如何應對,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為流言似火,一旦燒身,便會留下永遠的疤痕。

    如果一個十八歲的少年,麵對著這些都不害怕,那才是真的猛士。

    鍾離啻搖搖頭:“不怕。”

    他說得真切,不像是因為戰功卓著誌得意滿的盲目自大,而是很淡然,很順暢地說,不怕。

    鍾離啻知道明嘉帝對自己,對宗室,是什麽態度。他曾經也想過,應該以什麽樣的方式來應對,但是想了這麽多,到頭來發現,這條路似乎一直在變化,不論是自己,還是旁人。

    因為有了這種變化的可能,鍾離啻覺得自己不應該怕。

    “有些東西,必須舍棄。”

    初如雪看著鍾離啻,拿出係在腰間的琮瑢玉。

    “比如選擇了這塊玉,便得放棄那塊玉。因為世間的事情,沒有兩全。”

    抽屜裏的那塊黃玉被取出,放到桌上。

    “世上難得琮瑢玉,也隻有這麽一對,而已。”

    黃玉被初如雪捏在另一隻手裏,瞬間變成齏粉。

    鍾離啻看著初如雪,也將自己腰間的玉取下,兩玉相合。

    環佩叮當,琮瑢玉發出清脆的聲響,那玉在燭火下,散發著淡淡青光,幽美,寧靜。

    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樣,淡淡地,但是又一直存在。

    琮瑢合,與君此生不分別。

    在明嘉二十五年小年夜裏,初如雪答應了鍾離啻,此生不分別。

    她知道,這份感情,也許對她來說,沒有落日紅梅那樣甘冽,但是她願意承受。

    未來的路,定然不會十分平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生在這亂世,生在大淵王朝。更是因為在這個王朝裏,有那麽多不願意看到這結局的人存在。

    在外人看來,初如雪若是和鍾離啻在一起,那便初氏一族和宗室的結合。

    誰也不敢說初氏一族的勢力會被削弱到什麽程度,但是光初如雪身後的那位主相大人,就足夠叫所有人膽寒了。

    “我鍾離啻,此生不負你。”

    這個年紀的鍾離啻並不知曉那些山盟海誓,天誅地滅的誓言。他隻知道,不該辜負。

    不僅是因為難得,更是因為心裏的那點缺失感。

    鍾離啻其實算不得好的宗室,沒有什麽雄圖大誌,也不覬覦期盼什麽自己不該得的東西。他隻希望能和初如雪一起,終老此生。

    在他回封地之前去南疆看看,看看苗人的天坑,或者看看那些晚上的篝火晚會也不錯。等到了封地,去登劍閣,去看看蜀道,在那裏聽聽有沒有青鸞的聲音。

    如果有可能,去拜訪拜訪苗寨的神巫,或者去看看蜀地的苗醫,這些苗人都有奇招,或者能治愈初如雪的腿疾。

    如果實在不能,那鍾離啻就推著她,坐在劍閣上看雲海。

    隻是如今,這些事情想要實現,似乎頗為困難。

    “早些休息吧,你這麽到落水寺,明日便得入宮。若被人發現,潛入皇城,這可不是說笑的罪名!”

    初如雪對鍾離啻的諾言,沒有做回應。

    她對諾言這種東西,向來不怎麽看重。因為生逢亂世,變故頗多,所以誓言也變得不值錢了。

    所以她不輕易許諾,就算是共度餘生,若是命短了些,活不到同生共死的年紀,諾言也是枉然。

    所以燈火杯盞,還是很重要的。

    幾時熄燈,幾時起床,幾時上路,這些日常的瑣事,都要打理好了,而且在大事上不出錯,才有可能想未來的事情。

    於是準時熄燈。

    鍾離啻照舊大刺刺地躺在人家的閨床上,一點都不想把自己當外人。

    初如雪也隻由著他,反正床夠大,也不怕他翻下去,動靜鬧大了。

    隻是兩人之間,還隔了隻毛茸茸的團子,而且占的位置更大了。

    “你倒是把這貓養得肥肥胖胖的。”

    鍾離啻順手摸摸那團子肥嘟嘟的腦袋,卻叫那東西有些不爽,張口便咬他手指,隻是那東西不敢大力咬,鍾離啻覺得有些癢。

    “怎的,小王爺嫌棄團子太胖了?”初如雪沒發現鍾離啻和團子的異樣,也伸手去摸團子的腦袋,卻被一隻手握住,手腕處還似乎又毛茸茸的東西在蹭。

    “它這樣,倒也挺好。”鍾離啻握著那手,卻不似團子那般軟萌萌,瘦骨嶙峋地。

    初如雪掙紮不過,便也由著他去了,繼續問:“哦?這般肥胖,連那平日裏常愛鑽的硯台都進不去了,也算挺好?”

    鍾離啻沒有鬆手,隻是在黑暗中皺了皺眉,笑道:“至少證明,你現在的夥食還算是不錯,這麽個小東西也能養得肥出這麽多!”

    這話自然是玩笑,初如雪於是“噗嗤”笑了:“它能吃得了多少!”

    “它麽,”鍾離啻另一隻手掂量幾下那小東西,也笑道,“連它都吃得飽,何況是你呢!”

    這邏輯倒是沒有什麽問題。初如雪會心一笑,這說法似乎很合理,但是她總覺得是歪理,而且歪得很離譜。隻是目前初如雪還找不到什麽和這人理論,來證明他歪理的謬誤。

    “原來是說這個,”初如雪想想,還是覺得回擊一下好受些,“若是初家的糧食都不夠了,那這天下豈不是要到處饑荒了!”

    這是實話。如今的初氏一族在商賈上雖是比不過落氏君染,到底也算是大族,以宗室的能力,自然是怎麽都比不過的。

    外麵似乎又飄起了雪花,梅園裏的落日紅梅被雪壓得“吱吱”作響。

    鍾離啻鬆了手,給初如雪夜一下被子,懶洋洋道:“早些睡吧,天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