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除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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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二十五年末

    初如雪不便登樓,便先走了。於是老王爺、太子、宇文素戟和鍾離啻站在明嘉帝旁邊,使臣稍後,群臣更後,在除夕夜,看淵都的煙火。

    “你這半年多不見,我怎麽瞧著隻長個兒,不長肉啊!”

    宇文素戟和鍾離啻離明嘉帝遠一些,宇文素戟便和鍾離啻說些碎語。

    是了,去年鍾離啻似乎和宇文素戟差不多高,如今卻是比他高出半個頭了。

    鍾離啻看看宇文素戟,搖搖頭:“看來江南的飯食不合宇文公子的口味,吃得這般少,連身體都要罷工了!”

    宇文素戟瞪一眼鍾離啻,伸出不懷好意的手,掐了鍾離啻一把:“北疆的飯食也並不怎麽樣嘛!看小王爺這身板,麻杆似的!”

    因為不能吟叫,鍾離啻便隻得生受了這欺負,於是恨恨道:“北疆艱苦,自然不能常吃魚肉葷腥。”

    就算是不吃魚肉葷腥,我也長得比你高!

    宇文素戟再次受傷,隻能幹瞪眼。

    這兩位的打鬧,明嘉帝自然看不見,後麵那些使臣和臣子卻看得真切。小王爺似乎和宇文家的大公子,嗯,不那麽和睦。

    這時,卻聽天空一聲響,煙花便炸裂開來。那五彩斑斕的樣子,很是好看。

    今日的煙花,比起煙花三月的揚州煙花,自然是美不勝收。鍾離啻卻隻看一眼,便又和宇文素戟聊起來了。

    “你在北疆這半年,倒是風生水起。如今大街小巷都知曉了,北疆的小王爺翊王鍾離啻,未冠而王,平了玉界山,驅逐胡奴,北疆這些年的苦,可算是叫你一人給了結了!”

    宇文素戟覺得,鍾離啻這人雖然看著討厭,但其實也並不怎麽討厭。尤其是在平玉界山一事上。於是也覺得這人似乎帶著些優點吧!

    “彼此彼此,宇文公子在江南,似乎也大有作為嘛!聽說江南的兩年三熟,徹底變成了一年兩熟,這政令推行下去,明年的江南,恐怕要變成天下糧倉了!”

    這事情鍾離啻自然是知道的,落氏君染在江南的糧食生意翻一番,也實在要感謝宇文素戟這政策。

    “嗯,隻是還有些不穩定。若是我能繼續留在江南,這政令過了一兩年便穩定下來,百姓也能適應些了,便想叫改也改不了了!”

    隻是這才是開始,有了那麽一點點甜頭,誰知道哪裏又能跟風跟出什麽幺蛾子。譬如水土不服,稻米不耐凍的問題。

    “嗯,這樣一來,南北的差距便更大了,北方人南下的趨勢便不可阻擋了。”

    自然,鍾離啻在北疆這麽長時間,對北疆,是很了解的。

    如今北疆戰爭不斷,北人南遷的勢頭,到底壓不住的。何況如今江南發展這般穩定,就算是沒有一年兩熟的政令,江南也是個好去處。至少沒有戰亂。

    “小王爺這般擔心,看來是要在北疆紮根了?”

    宇文素戟這話自然是玩笑,鍾離啻早已被封王,賜蜀地。北疆,隻不過是他的試煉場。

    鍾離啻卻點頭:“嗯,是有這打算。”

    宇文素戟卻是不太明白,蜀地可是人們求也求不來的好地方,和北疆玉界山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比起來,實在是好上太多了!

    “唉,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對宇文素戟的不明白的表情,鍾離啻最後隻能哀歎這麽一句。

    宇文素戟炸毛:“不就是那初家的家主也在北疆麽,你這般重色輕友的家夥,唉!蜀地雖是富庶,可是漫漫長夜無人相伴;玉界山荒涼淒楚,可是美人在懷,比翼雙飛,到底是神仙眷侶啊!”

    鍾離啻在北疆,自然得提起初如雪來。

    有關這二人的傳聞,似乎也變得多起來。像宇文素戟這麽愛聽閑言碎語的,遇到鍾離啻的事情,定然是要打聽個遍的!

    隻是鍾離啻聽見這事情,卻並不怎麽開心,隻笑笑,沒有說話。

    宇文素戟這時覺得不太對,想想,又覺得有可能是明嘉帝從中作梗,隻是這時在人家身旁,萬一說人家壞話叫發現了,到底不是鬧著玩的。

    這時,城中最後一注煙花也沒落了。於是皇宮便陷入一息的寂靜裏。

    初如雪坐在馬車裏,手裏捧著個著個不大的湯婆子。那東西上雕著當歸,又漆了紅,看著倒也養眼。

    “如今甲子宴事情已經了結。明日明嘉帝便會頒旨。大局已定,便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顧晚燈看著初如雪,馬車裏的燭火搖晃著,映著初如雪的麵容,也不那麽真切。

    “到如今,這算是最小的代價了。原便是我設的局,如今由我來解,也是因果相成,怨不得旁人。”

    “他心裏,到底是不樂意的。”

    顧晚燈並不怎麽樂意在初如雪麵前提起那人,因為隻要一提那人,初如雪便不會開心。

    隻是不提那人,顧晚燈又怕她沒了勇氣,就這麽消沉下去。

    “這天下的事情,到底不是誰樂意或者不樂意,便能左右的。”

    初如雪撩起車簾,看著窗外的夜景,冷笑。

    “你看,不論我們樂意不樂意,甲子宴,最終還是來了。這六十年,天下蒼生,背負的太多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這麽幾分平靜,到底不易。”

    “就算是辛苦些,也到底沒有辜負她的心願。”

    初如雪對自己,向來不怎麽在意。

    就算是過了甲子宴,這些事實,也並沒有因為上一個六十年而消亡。

    玉界山的戰績一樣,她和鍾離啻的結局,也一樣。

    隻是知道他傷了,知道他傷得重了,她的心還是會痛,還是會難過,僅此而已。

    初如雪放下那車簾,看著顧晚燈,道:“他叫我來淵都,是叫我在先生和鍾離啻之間,做個選擇。”

    “隻是我沒得選。先生向來強大,他不會把先生怎樣的。鍾離啻不一樣,他是宗室,在以後會走得更艱難。”

    “我向來不喜歡幹預旁人的抉擇。今日,卻得和他做個了結。”

    “我隻想他活著。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曾經初家的人,如今哪怕隻是活著一個,半個也是好的啊。”

    這是初如雪,在顧晚燈麵前,第一次說,她渴望活著,渴望鍾離啻活著。

    因為看慣了旁人的死,她知道,死亡有多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