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逃離淵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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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三十一年初

    初如雪順著大路直直衝到東門口,她聽得出來,這裏的人不少,而且各自手裏拿著兵刃。

    這麽些年沒有動過手,初如雪覺得自己可能有些生疏,而且她受了軟骨散兩次,本也沒有多少氣力和這些人耗下去,她隻能巧取。

    率先出手會比等著挨打要好上許多。初如雪金針出手,便有兩三個倒地。她方才跳下時,手裏抓著自己的佩劍,感覺到有人近身,初如雪一劍刺去,便斬殺一個。

    她大概判斷這些人的數量,覺得應該可以逃脫。因為胡人剛占了淵都,對皇宮也不是很了解,所以集結相對困難一些。初如雪便利用這一點點的優勢,從薄弱處突圍,駕馬逃離皇宮。

    初如雪出了宮門,便向東而去——胡人是從西門圍攻,東門便疏於防守。這匹馬倒是聽話,初如雪便駕著它離開。

    她如今沒有輪椅,馬是她唯一的腳步,所以她不能棄了馬,躲起來。

    今日本是初一,是舉國張燈結彩歡慶新年的日子,今年卻變得這般冷清,這般淒涼。路上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初如雪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因為胡奴攻城,淵都也變得殘破不堪,百姓們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門,隻有些胡人在馬路上,看著哪些能用的,能吃的,搶的搶,拿的拿。

    初如雪聽得見,卻也知道,如今她隻能選擇自保,根本沒什麽心力去管這些。

    從這條路出了淵都,初如雪又轉了方向,往南走了。

    昨夜裏尋兒才向西南走了,她此時便不能向西南,若是她去追趕,極有可能暴露尋兒的蹤跡,她不能!

    尋兒是她的命,她這麽多年來,為了這兩個孩子,已經付出太多代價,她不能讓尋兒出半點事情,便是拿她自己的命去換,也在所不惜。

    初如雪在天黑之前,趕到了衛城。她駕著馬,進了落水寺。

    方丈上前行禮:“大人遠道而來,落水寺無上榮光。”

    初如雪平複一下緊張的心情,搖搖頭:“方丈說笑,如今大淵王朝已滅,便沒有什麽‘大人’了。”

    方丈笑笑:“原本隻是個稱謂,大人何必這麽在意!所謂物是人非,也不過是世事變化。大人心中既然係著天下,那便是大人。”

    初如雪點點頭,這時,她隱隱感覺到方丈身邊似乎多了一個人,她覺得熟悉,卻又不能確定是誰。

    這人上前,扶著她,將她抱下馬,輕輕放在一副新製的輪椅上。

    “是你……”

    初如雪抓著他腰間的令牌,眼神淩厲。

    “原以為你不會察覺,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顧晚燈苦笑,這時候也不再裝聾作啞,將家仆手裏的毯子接過來,蓋在初如雪腿上。

    “你怎麽逃回來的?”

    初如雪並不想和顧晚燈兜圈子,便有話直說了。顧晚燈推著初如雪,慢慢往一間禪房走。

    “這天下想殺我的人多了,他卻不能。況且,我還不能死。”

    顧晚燈慢慢悠悠地說著這些,就像是和初如雪在閑話家常。他今日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初如雪從來沒見過顧晚燈說這麽多話的,像是要把這幾年沒說的,趁著今日全部說完了,再把今後的,也一並說出來。

    他說,明嘉帝沒有派援軍,到蔥山,孤立無援,最後一敗塗地。他甚至承認,在行軍打仗這方麵,他的確是不如她,連鍾離啻也不如。

    “你這些年,還好麽?”

    顧晚燈說到最後,低下頭,問了初如雪這麽一句。

    初如雪吃著晚飯,手裏的飯菜一滯,坦然道:“不好。”

    她不是和顧晚燈哭訴,這是實話。她說好,顧晚燈也是不信的,她這些年是怎麽過的,他不是最清楚了麽!

    顧晚燈點點頭:“原是我不好,當初該帶著你離開淵都的……”

    “當初的事情,便不必提了。”

    初如雪冷冷地說道。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所做的決定付出代價。我當初執意要生下孩子,這些,便是我該受的。你也不必感覺到愧疚。你待我的恩情,我也知道。如今到了這一步,我也不怨你。”

    “誰都有自己該走的路,這條路,不管是為了什麽,隻要選擇了,便該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初如雪心裏,並不怨懟顧晚燈。她這些年來的日子,並不是為了顧晚燈過的,所以她不怨懟他。

    她是為了她心裏的那個人,她覺得若是為了那個人,她所受的,都是值得的。所以她也不怨懟他。

    誰都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完滿,可是誰又能保證自己的人生完滿呢?或者說,有幾人能完滿?

    能成這樣,她不覺得虧損——她所希冀的人還活著,她所在意的人,還好好的。

    這時,初如雪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能幫我個忙麽?”

    顧晚燈點點頭:“你說。”

    他和她,也就隻能生疏到這一步了。二十年的陪伴,最終變成了一句人情。

    “月兒找不到了。若你能得了她的消息,勞煩告訴我。”

    初如雪手裏捏著湯匙,淡淡地說道。

    顧晚燈卻有些不解:“月兒?她不是在西南麽?”

    初如雪眼裏明亮,卻仍舊是不能聚焦。

    “你說什麽?月兒……在西南?”

    初如雪覺得不可思議,也覺得奇怪。

    “不知道她是怎麽離開淵都的,但是她的確在西南。劍閣的馬場有人看見過,鍾離啻帶著她去騎馬。”

    顧晚燈對於搜集情報這件事,是實在合適。

    劍閣的馬場,初如雪是有些熟悉的,她也還不至於過了這些年,便把那馬場忘了。

    她曾經在那馬場裏住過,後來也聽到有人報告時,說鍾離啻也常去那馬場,騎馬,下棋,看書。

    如今,初如雪猛然聽到鍾離啻帶著月兒去那馬場,這種微妙的感覺,難以形容。

    她原以為,月兒怕是被什麽人抓起來了,卻不想,竟又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西南,又莫名其妙地和鍾離啻在一起。

    “既然她在西南,那我也便放心了。”

    初如雪喝一口湯,淡淡地說道。

    是了,不管怎麽說,月兒在西南,在鍾離啻身邊,那麽她便是安全的,她也不必為了月兒提心吊膽,思量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