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墜入地獄的流星 第五十八章 光芒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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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仙洗劍錄!
    鹿王霍振寰,在漆黑的甬道裏沉默著前行。
    兩旁搖曳的火光照耀在他剛毅的臉上,顯得陰晴不定。
    兩旁都偷偷摸摸躲著一些人,他們是刑部大牢的監管。
    如今一個個跟鵪鶉一樣,在鹿王的陰影下瑟瑟發抖。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位真正的殺神。
    他所殺過的人命已經可以說用罄竹難書來形容都不為過。
    戰場上殺的且不去論,單就軍部校場上,每年死去的亡魂便是不計其數。
    明明是熱血鑄就的軍漢操練之所,偏偏被鹿王每日殺殺殺,弄得跟陰曹地府一樣陰氣森森,惹人恐懼。
    所以他們都躲在了陰暗的角落裏,看著那個雄渾魁梧的身影一步步從裏麵出來,如同地獄魔王走向人間。
    魔王走得不緊不慢,似乎在思索著什麽迷悟難題,人生決斷。
    他麵無表情穿過長長的甬道,又踏入一條回廊,在將將要重見天日的那扇門前,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半隱在門邊的陰暗角落裏,一身青色的府衙官袍,上麵繡著蛟龍出海,明月高懸的畫麵。
    同樣的兩鬢霜霜,滿頭蒼蒼,麵容跟鹿王有七八分相似。
    不同的是一雙眼睛,鹿王的眼神剛強猛烈,而這人卻是有些躲閃,顯得怯懦而自卑。
    鹿王皺了皺眉,開口道
    你不在你的府衙好好待著養傷,跑這兒來作甚?
    那人踏前一步,借著門外透進來的光,看到他臉上有些淺淺地淤青,一說話就有些齜牙咧嘴的味道
    “為什麽要答應他?不應該是你的!”
    鹿王依舊麵無表情,回頭看了看身後,發現那裏人影全無,沒有一個人敢跟在他屁股後麵。
    他又轉過頭來,語氣有些無奈
    “是不是我,又有什麽大不了,當年我受封鹿王,一步登天跨到這個位置,本來就是做個墊背的。
    我如今舒舒服服活了二十八年,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他又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人
    “你如今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嗬嗬,就算你覺得不公,就算你覺得無奈,或者憋屈?你又能做什麽?
    你,霍英雄!有這個能力麽!”
    最後一句,他說得疾言厲色,臉上凶惡無比。
    霍英雄卻見慣了他這幅嘴臉,根本一無所懼,上來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兩人都是一般高大的身形,看著仿似一對影子,他急道
    “不行,不能,咱們還有機會的,我去跟青萬年分說,這不公平!
    不應該是你!憑什麽是你!他青萬年還沒死,還活著,當年不是這樣約定的!”
    鹿王任憑他拉著自己的衣袖,歎了口氣
    “英雄,我已經五十七了,打了幾十年的仗,身上大大小小暗傷無數,已經差不多要入土了。
    就算如今南蠻再度入侵,我恐怕也隻能坐觀,無法再親身上陣了。”
    他有些傷感,拍了拍霍英雄的肩膀
    “我不行了,能用一個約定去換了四個兄弟的命,不虧的,真的不虧。
    霍英雄看著他臉上硬扯出來的笑容,一時間眼淚都流了出來,緊緊抓著衣袖,哽咽道
    “大哥~”
    鹿王卻拍拍他的腦袋,抓了一把那些黑白相間的頭發,強笑道
    “你看看你,比我還小兩歲呢,這頭發也白得這麽快,旁人不知道的還當你多殫精竭慮,在操持你那個破爛衙門?”
    說著他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說說你!這麽多年了,你就不能稍微硬氣一點?
    我指望著你來接我的班,指望了二十多年,你!你他娘的就一直窩在那個破爛衙門,死也不出來一步。
    你!你真他娘要氣死我麽!”
    霍英雄一臉的悲戧,連哭帶笑地看著他
    “大哥,我名字叫英雄,可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有你在,就沒人敢來招惹我的,我還要那出人頭地做什麽?我。。”
    話沒說完,鹿王在他腦瓜子上重重扇了一把。
    仿佛這是他的特殊癖好,前麵霍元龍幾個他也是一人一下,都沒放過。
    他盯著霍英雄躲躲閃閃的眼神,恨恨道
    “少他娘給我扯淡,我揍你那一頓,拳頭打在你身上,那股反震之力還騙得了我?
    你他娘是還想裝到什麽時候去?嗯?等咱們倆都入土了麽!
    你不出人頭地,我怎麽跟人家說你是我兄弟?嗯?難道跟人家說咱們霍家老二是個窩囊廢?”
    霍英雄支支吾吾
    “大哥,我好歹隻是庶出。。”
    “庶出怎麽的?當年爹媽說過這事嗎?我還是二娘喂大的,誰能說什麽?誰敢說什麽?
    就是你一個人在那兒躲躲藏藏,自怨自艾,這些事我跟你講了二十年,你他娘讓我等了二十多年!
    如今我要走了,我這幫兄弟怎麽辦?誰來罩著他們?
    嗯?你說啊?你倒是說說看?”
    看著霍英雄支支吾吾的模樣,他言語激憤,其實心中也頗有些感慨。
    仿佛時光回到那麽多年之前,就是這麽一個比他還高了幾分的小孩,躲在他身後一直叫著,哥哥,哥哥,等等我~
    如今一晃眼,兩個人已經都是白發蒼蒼。
    他遍體的傷病,已是行將就木之身,他的這個弟弟,卻還是這般怯懦的模樣。
    這麽一想,又忍不住有些失望,看著霍英雄臉上的淚水。
    除了淚水,還有渾身的汗水,在冬日的冷風中絲絲蒸騰著熱氣。
    以他藏起來的那份功夫來看,顯然這個家夥一聽到消息,就急匆匆地從城東府衙一路跑到了這裏,連招個車的功夫都沒耽擱。
    他滿心的不是滋味,很想好好安慰一下弟弟,又恨他如此軟弱的心性。
    一隻手架在他頭頂,往日裏那順手的一記,卻始終拍不下去。
    這個時候,外頭有聲音傳來,幾個人正說說笑笑從遠處走來。
    鹿王雙眼一下子豎了起來,臉上怒氣勃發,好似轉眼間,變了個人。
    變得六親不認,凶惡絕倫。
    他一拳打在霍英雄半邊臉上,將他打得踉踉蹌蹌倒退著出了大門。
    他再一步跟上,狠狠一腳踹在霍英雄胸腹間,將他踹地倒飛出一丈外。
    又身形一閃,在霍英雄倒地的瞬間就到了眼前,一腳重重踩在他胸口,大聲罵道
    “就憑你?憑你們?府衙的一群巡街狗,也想來管咱軍部的事情?
    你要是有種?等你做了軍部的頭頭,再來跟我論道不遲!”
    那邊走來的幾個人見到一個人飛了出來,嚇了一大跳,都忙著去抽腰間的佩刀。
    忽然看清了那兩人是誰,都驚的魂不附體,左右一個拉扯,趕緊跑進了大門,一句話也不敢說。
    鹿王待他們離開,撤開一腳,蹲下身子,抓住了霍英雄的衣領,壓低了聲音狠狠地說道
    “既然要裝,就給我裝到底,行走坐臥,時時刻刻,歲歲年年,都給我裝到底!
    別給人抓到空子!以後咱們老霍家,就靠你了!”
    他重重一拳砸在霍英雄頭旁的地麵上,嘭一聲炸響,地上煙塵飛揚。
    待的霍英雄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霍振寰遠遠地去了,隻留下一個孤獨的背影,和那一地說不出來的淒涼。
    府衙大老爺滿身的泥灰,看到那邊大門裏麵,幾個人在那裏躲躲藏藏著看熱鬧,他怒極大罵
    “躲個屁!你們給我出來!”
    他罵得狠,那幾人卻仿佛沒有聽到,腦袋一縮,就聽到踢踢踏踏的聲音,這次真的跑了。
    大老爺氣急敗壞,瘋狂的大叫
    “好你個鹿王,好你個軍部,老子跟你們沒完!”
    他在這邊大聲咒罵,好歹這裏乃是刑部大牢門前,又有人通風報信,終於驚動了一些人。
    旁邊一間二層的小樓打開,裏麵跑出來一個人。
    他三步並作兩步就到了身前,看見府衙老爺一身的慘不忍睹,他遞上一塊帕子,道
    “霍老爺,您這是?又讓你家老大打了?”
    他臉上滿是揶揄之色,霍家兩兄弟之間的梁子,青國高層幾乎都知道個一二。
    一個是霍家嫡子,上陣去打仗了,生死不知,於是家裏就開始張羅著將庶出的老二立為傳家的繼承人。
    卻沒想到家主的位置都還沒坐穩,外間忽然傳來了離奇的消息。
    那個以為已經死掉的老大,在外麵拉了一支隊伍起來,轉戰千裏,十足地風光。
    於是他這個家主,一個庶出的家主,位置就很尷尬了。
    一些人開始陽奉陰違,盼著老大回來光宗耀祖,他們也好雞犬升天。
    然後這一等,就是七八年。
    霍家這個搖搖欲墜的家主,等到的消息竟是那位老大被封為青國異姓王,人稱鹿王!
    待的班師回朝,滅國大戰將起未起,一片人心惶惶之間,霍家上下高層管事十六人,叛出家門,去投奔了鹿王。
    事情到這裏還算正常,然而接下去發生的,就有些亮瞎人們眼球。
    霍英雄這個人心不穩的家主,竟然在那十六個人裏麵安插了內應,還被鹿王搜出了符印文書。
    正是戰亂年間,軍隊就是最大的流氓頭子。
    鹿王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十六人都綁到了霍家門前,就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那十六人一個個砍死。
    然後麵目凶惡地盯著所有圍觀之人,說道,這樣將他棄之如敝履的家族,他從此再無留戀。
    於是,在原本的霍振寰,如今的鹿王大笑離去的背影之中,人們記住了兩句話。
    霍家沒有鹿王,鹿王是英雄。
    霍家有個草包,草包叫老爺。
    一叫就是二十多年。
    看著霍英雄臉上混雜的著憋屈,痛苦,憤恨,又無可奈何的煎熬。這位刑部的官員好聲勸慰道
    “即便有些仇怨,好歹一家本姓,有什麽話都可以分說個明白,仔細想想,興許是因為鹿王他那三個心腹愛將如今陷在咱們這兒,心頭有些火氣吧。”
    他笑得有些燦爛,又湊近了一步,話風突地一轉,道
    “既有仇怨,卻不分青紅皂白,按著老爺你堂堂三品大員,說打就打,這份器量,實在令人不齒。”
    他詭秘一笑
    “老爺啊,現如今就有個絕好的機會,可以弄得他鹿王灰頭土臉,顏麵無光。
    這般機會,可不是連年都有,您可好生思量,要不要來插一手?”
    大老爺很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
    “那三個將軍?哼,什麽餿主意,就算他們幾個死絕了,軍部又不是隻有這麽幾個兵?回頭那老狗又來找我麻煩,你給擋著?”
    那個官員笑道
    “不是的,不是的,從道理上來說,這樁案子是軍部自家的,但涉及到妖魔,按規矩禁事局便要進來插一手。
    可現如今你也看到了,禁事局的人呢,人影都沒見著,那擺明了是拖著。”
    他一臉的馬屁,單掌擊拳,又道
    “嘿,拖著好啊,隻要您跟禁事局打個招呼,把人提走,那幾個人到了您手上,您要怎麽做,打的都是他鹿王的臉,
    至於說到他想找您麻煩,嘿嘿,前些日子您府衙上下,破獲狐妖大案,正是專業對口。
    您要來插一手,誰也別想說個不字,您說對吧。
    這麽一來,他氣的就算肚皮炸了,也拿不著您的把柄,您說呢?
    大老爺蔑了他一眼
    “想的挺周到?燙手山芋丟了給我,是吧,哼哼,你這一手玩得倒是不錯。”
    他很恨道
    “這個事兒,行!我做了,但這個情,我可領不著。”
    那官員訕訕陪笑
    “不礙事,不礙事的。”
    霍英雄轉身就走,邊走邊說“過兩天我來提人,你給看牢咯,要是給弄沒了,那我回頭就來找你!”
    那官員小心陪著笑,見霍英雄遠去,終於沒了身影。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
    “一個草包!得意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