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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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改名了……
    非常時期,嗬護晉江人人有責
    立意、大綱、劇情人設,都不變,隻是改個文名這樣子……
    大家繼續愛我鴨,習慣了就好了_(:3」∠)_
    如果有更好的文名歡迎提議
    林玉嬋白著一張臉,  慢慢走進了大門。
    看蘇敏官似乎沒有殺人滅口的意思。她盡量乖巧地微笑,怯怯的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一般電影裏,炮灰被發現時都得這麽說一句,  近似於廢話。
    但廢話也有它的用處——比如,是一句好馬屁。
    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  強顏歡笑,  蒼白的小臉不知該往那轉,手指微微哆嗦,  說話也顫抖,的確是一副出場三分鍾就要被幹掉的炮灰樣。
    果然,蘇敏官見她慌裏慌張的樣子,  眼中的戒備退了。
    他甚至微微閃露得色,告訴她:“我進門時就看見你了。你躲得也太不專業……”
    林玉嬋看著那個黑黝黝的洞口,  恍然大悟,大膽說:“你不是來盜什麽炒茶秘方的。你編了那麽多理由,  演了那麽多戲,  就是為了讓掌櫃的合理懷疑,  讓他故意把你放進來,  好讓你找……這個。”
    洞口隱蔽得很巧妙,  就算是終日在此工作的炒茶師傅,  也未必會對這個平平無奇的角落多加注意。
    但偏偏讓他找到了。他今日一趟,  就是專門來找這個的。
    其實蘇敏官留下了一連串的線索,  隻不過線索太過零碎,  埋在上下九那光怪陸離的金錢往來之中,  無人矚目。
    他對她說,他本不司茶貨生意;這單生意是他向怡和洋行的老板爭取來的;
    他幾次三番地提出過分要求,要看德豐行的炒茶作坊;
    他有意暗示林玉嬋,  不必對王全隱瞞自己的“偷師”意圖;
    甚至,在作坊外麵偷看,大概也是他有意暴露行跡,引逗王全“將計就計”。
    ……
    王全太過自信。他想著,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能攪起什麽水花,於是放心大膽地給他挖坑;卻不料,蘇敏官笑裏藏刀,已經給他挖好了一個更大的坑。
    林玉嬋指指那個洞口,小心問:“那裏麵有什麽?”
    她第一反應,或許是個德豐行的小金庫,放錢的?
    他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同伴,太多銀子也搬不動啊。
    蘇敏官卻不應,神色重新冷淡起來,反手推她後背,指指大門。
    “再見。”
    林玉嬋難以置信地回頭,“是我幫你拿到的鑰匙……”
    不領情就罷了,你倒是輕點推啊!
    蘇敏官低頭,袖子裏摸出一小瓶火`藥粉,不聲不響地裝填進槍管,用細棍搗實。
    這次他的動作很慢,有力的手指在金屬槍管間纏綿,有意讓她欣賞清楚。
    林玉嬋:“……我走,我走。“
    就當好心喂了狗。
    不過她心裏卻升起一陣難言的愉快。蘇少爺畢竟不是幫洋人竊密的漢奸,她的直覺畢竟還算準。
    蘇敏官已經明確表態請她離開,作死的事她不幹,縱然有天大好奇,也隻好幹脆利落地轉身出門。
    叮的一聲,一把鑰匙丟在她腳下。
    “別忘了鎖門。”
    林玉嬋撿起來,委屈地小聲說:“你利用我。”
    蘇敏官沉默一刻,總算良心發現,補充道:“回去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德豐行也許會亂幾日。等事態平息,我自當找機會相謝。”
    林玉嬋心道,謝就不必了。你要是被人抓住,別把小女子供出來我就燒高香。
    她跨出門檻,正找機會溜,忽然瞥見遠處一道光。
    雨下得依然大。有人冒雨執燈,迅速靠近。
    看身形,好像是……
    “人來了?”  王全王掌櫃居然也避過宵禁,孤零零一人,抹掉臉上的雨水,低聲問道,“在裏麵呢?”
    保鏢們點頭,說那怡和的蘇敏官剛剛用鑰匙開了門,點了盞燈,此時大概正在忙著抄錄“操作手冊”呢。
    “都給我守好!”王全滿意地命令,“別打草驚蛇!”
    林玉嬋迅速躲回門框後麵。
    掌櫃的怎麽來了?!不是說好將計就計嗎?
    保鏢們也跟她一般想,七嘴八舌低聲問:“掌櫃的怎麽來了?咱們還讓他偷東西麽?”
    王全氣哼哼地向保鏢們解釋:“我改主意了,不能讓鬼佬太得意!咱們這樣,過一刻鍾,等那姓蘇的沒戒備時,咱們衝進去把他捉住,人贓俱獲,扭送見官,給鬼佬一個難堪!”
    保鏢們齊聲較好,摩拳擦掌。
    林玉嬋暗中叫苦。
    “蔣幹盜書”一下子變成“甕中捉鱉”,掌櫃的也真隨性。
    她得趕緊向蘇敏官示警。
    趁著王全跟保鏢們說話,林玉嬋閃身回到作坊,輕輕閂住門,然後義無反顧地跑進那黑洞洞的門口。
    還好裏麵不是全黑。地上放著一盞燈,大概是蘇敏官用作回程時照明的。
    林玉嬋提起燈,輕手輕腳,沿台階迅速下行。
    倉庫臨近珠江,本來便有天然坡度。“密道”走下幾步,感覺便在七尺巷地下,兩側都是泥土,潮濕得無以複加。再轉兩個彎,周圍愈發漆黑,卻聽到了隱隱約約的輾轉呻`吟之聲。
    倏然間,林玉嬋汗毛直豎。
    一隻溫熱的手捂住她的嘴。緊接著另一隻手鉗住她雙臂,指尖頂上她咽喉。
    一切發生在刹那之間。她被拖離好幾步,油燈掉在地上。一叢辮捎掃過她的臉。幹幹淨淨的皂角味道。
    “嗚嗚嗚是我,敏敏敏官少爺別衝動……”林玉嬋全身發軟,從對方的指縫裏艱難發聲,“王全剛剛帶人要進來抓你,我我我來告訴你一下就走……”
    捂她嘴的手鬆開了,“當真?”
    果然是他。
    她趕緊點頭。
    蘇敏官低下頭,跟她四目相對,在她眸子裏看到自己顛倒的麵孔,冷冷盯了好一刻,確認她真是好心。
    沒有企圖的,純粹好心。在這年頭已不多見。
    這姑娘的城府還沒練到家,小小的薄唇忍不住抽,細微的情緒藏不住。
    他這才鬆開她的胳膊,撿起地上的燈。
    林玉嬋又說:“我已將大門反鎖了,但門內隻有一個細閂,很容易破開。不管你來幹什麽,得抓緊時間……”
    她說到一半,忽然失聲,倒抽一口氣。
    借著微弱的燈光,她頭一次看清了自己站在何處。
    大約是哪個商號的廢棄倉庫,內裏濕熱無比。眼前一條長長的走廊,地麵濕滑滿是垃圾,走廊兩側用木板和鐵絲隔出一個個小空間,狹窄得如同鴿子籠。在那些鴿子籠裏,蜷縮著一個一個的……人。
    都是男人,有老有少,全都精神萎靡,衣不蔽體。每個鴿子籠裏鎖著三五個。
    他們的辮子被係在一起,連成一串。放眼望去,不下百人——禿的、瘸的、豁嘴的、羅鍋的、癩痢頭、獨眼龍,密密麻麻,半死不活,微微蠕動,好似水陸畫裏的冤鬼。
    方才林玉嬋隱約聽到的人聲,毫無疑問就是這些人發出來的。
    她突然注意到,整個屋子沒有明窗,隻有屋頂幾排氣孔,此處的空氣幾乎不流通,混合著人身上的臭氣和屎尿騷氣,令人窒息。
    倉庫末端,隱隱約約的,另有一個緊鎖的大門。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從那扇門裏運來的。門外多半有專人把守,確保他們無從逃脫。
    蘇敏官潛來的時候,腳步幾乎無聲,林玉嬋帶了燈,說了幾句話,鴿子籠裏的不少人這才注意到有外人進來,幾十雙渾濁的目光緩慢地移動到了她身上。
    有人囁嚅地說著什麽,裂開的嘴裏露出一口爛牙,滴著似膿的涎水。
    此情此景太過滲人,林玉嬋不覺腿軟,後腦陣陣發麻,有點站不住。
    蘇敏官穩穩地扶住她,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歡迎來到廣州最大的豬仔館。我花了兩個月,才弄清楚它的位置。”
    林玉嬋抖著聲音問:“……豬仔?”
    她想起林林總總的傳言。年輕男性被蛇頭誘騙,禁錮人身,運往外洋,淪為奴隸勞工……廣州地方官府似乎也插手其中,將死刑犯流放犯賣掉賺錢……對了,赫德來德豐行查稅的時候,也有意無意問起走私豬仔的事,王全裝傻……
    上輩子做學生的時候,她也在資料上讀過那些被迫出洋的華工血淚——他們被高薪誘惑,背井離鄉漂洋過海,建設了異國的土地,卻被殘酷虐待,絕大多數都埋骨他鄉……
    今日見到才知,真相比曆史資料殘酷得多。這特麽簡直就是販奴!
    豬仔館,顧名思義,大概就是這些華工裝船販賣之前,停留的最後一站。
    這些即將淪為奴隸的人,已經被饑餓和疲勞折磨得半死不活,又或許知道自己已簽了賣身契,絕無擺脫的可能。見到生人進來,神情一個賽一個的麻木,一點求救的意思都沒有。
    有幾個人被那油燈的亮光晃到,還皺起了眉頭,臉撇到一邊。
    林玉嬋難以置信,結結巴巴問:“為什麽在、他們、和德豐行倉庫作坊連在一起……難道……”
    蘇敏官麵露嘲諷的微笑,“不然呢?就憑齊崇禮那點茶葉生意,怎供得起他一府上下,窮奢極侈的過日子?販豬仔是暴利生意,賣一個去南洋,可得銀百元;去美洲,能收兩百。在船上擠得像鹹魚,病了就直接丟下海。就算路上死掉一半,也比販茶販煙來錢快得多。”
    他不給林玉嬋再發問的機會,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快步走入那散著腐臭氣的走廊。
    他自控力超群,鴿子籠裏的慘狀、那些聲音和味道,完全沒能影響他的情緒。正如那日誤入亂葬崗,他在一堆血汙死屍裏神態自若。
    他步伐匆匆,腳上的雨靴踩在地上,發出空曠的咚咚響聲。如豆的燈光追不上他的臉,他一張麵孔隱在腐爛的黑暗裏,唯有兩隻眸子熠熠有光。
    林玉嬋顫聲問:“你要幹什麽?”
    “找人。”
    “找誰?”
    他沒正麵回答,“要是看到你弟弟,指出來。”
    也算是給她一個好心有好報。
    林玉嬋不認識弟弟,借著蘇敏官手中的燈光,倉促地掃過一張張虛弱的麵孔。
    蘇敏官神色凝重,忽然屏住呼吸,駐足聆聽。
    通風口外似乎傳來喧嘩之聲。此處離德豐行倉庫已有不少距離。
    多虧林玉嬋報訊,他知道那大概是王全,在外麵守株待兔,隨時會衝進來。
    按他的計劃,王全放他進來“竊密”,他有一夜時間慢慢尋找。
    但現在不一樣了。王全臨時起意打算“人贓俱獲”,隻要掌櫃的進來查看,馬上就會發現,這個怡和洋行派來的“漢奸”,到底去了何處。
    時間緊迫。
    他拉住林玉嬋的手,急促地說:“幫我個忙。”
    沒等她回,又道:“你走左邊,我走右邊。我教你一句詩,你邊走邊念。”
    他好像已經忘了剛才是怎麽堅決趕她走的。林玉嬋感覺到事關重大,也不跟他計較。
    “你說。”
    “你聽好——為訪金蘭去滅清,桃園結義複大明。”
    林玉嬋複述一遍,感覺非常之不對。
    “等等,這誰寫的詩?”
    “若籠子裏有人答出下半句——洪順堂前來秉正,點齊兵馬入花亭——你就丟給他這個。之後的事你不用管。”
    林玉嬋手上一涼,被他塞了一把鋒利鐵釘。
    鴿子籠上鎖具簡陋,若來個彪形大漢,多半徒手就能擰斷。尋常人用鐵釘,隻要有技巧,也不難打開。
    隻可惜籠子裏的囚徒要麽虛弱半死,要麽毫無鬥誌,一動不動的,完全失去了撬鎖的能力。
    蘇敏官讓她重複一遍詩句,匆匆掉頭,去搜倉庫另一半。
    林玉嬋茫然站立,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天坑。
    ……來都來了。
    也沒人拿槍逼她下來不是?
    她咬咬牙,握緊手裏的鐵釘,硬著頭皮走到鴿子籠之間的縫隙裏,胸肺立時被那股凝滯的腐爛氣息填滿。
    “為……為訪金蘭去滅清……”
    “哦豁,”她胡思亂想,“清穿不造反……怎麽著來著?老娘終於拿到正確劇本了……”
    沒等她念兩遍,一個鴿子籠裏忽然傳來一聲急切的:
    “洪順堂前來秉正,點齊兵馬入花亭——在這!在這!娘的,終於來了,再不來狗官就把我們裝船賣了!”
    林玉嬋嚇一跳,看到一位絡腮胡子大叔,比起旁邊幾個預備役豬仔,眼中多了些活氣。
    她遲疑著伸出一隻手。手裏鐵釘被一把抓走。
    鄰近的鴿子籠裏,幾個人微微睜眼,茫然地看著她。
    隔幾個鴿子籠裏,很快又有人響應:“阿妹,這邊!”
    哢哢一聲,一把鎖被撬開了。幾個人影氣喘籲籲地鑽出來,用力把結在一塊的辮子扯開。
    “姑娘,入會不久吧?以前沒見過你。”
    絡腮胡子大哥三十多歲,餓得形銷骨立,渾身幹黑的血汙,右手大概骨折過,自己用破衣服碎鐵絲做了個夾板,晃晃悠悠的吊在胸前。
    林玉嬋猶豫著“嗯”一聲,想說:我隻是來客串的……
    “阿彌陀佛,這些給我。”
    一個光頭和尚,直裰破得像抹布,迅速接過林玉嬋手裏的鐵釘,跟幾個跑出來的同伴一道,散去撬開更多的鴿子籠。
    籠子裏的其他人終於有點反應過來,有人伸手出籠,乞求道:“女菩薩,大小姐,也救我一救……”
    卻也有人冷笑:“想跑?門口守著人呢,誰跑得掉?你不要命無妨,莫連累我地!”
    ……
    不出一袋煙工夫,蘇敏官也已回到原處。他手上攙著兩個,身後跟了一串人。
    他們個個蓬頭垢麵,然而雙目閃亮,眼中盡是勃勃生機。
    加上林玉嬋放出來的十幾個,一共三四十人,都被折磨得去了半條命,歪歪扭扭地聚在一起,互相詢問:“啊,你還活著。”
    他們眼中閃著劫後重生的喜悅,忽然朝著蘇敏官,齊齊拱手。
    虛弱的聲音參差不齊:“參見金蘭鶴!”,,網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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