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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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麵包?”
麵容粗獷的洋商史密斯先生朝她微笑,用蹩腳的漢語邀請,遞給她一個今早剛出爐的巧克力羊角包。
船艙裏畢竟憋悶, 出來吹個風。
中國姑娘穿著中式男衫,不纏足, 獨自出行,看起來不是害羞小媳婦。史密斯先生旅途無聊, 來搭個訕。
他的黑女奴候在遠處。附近的乘客都不敢接近她,遠遠圍觀指點。
林玉嬋側眼看了看史密斯手裏的麵包,沒接,用英語禮貌道:“不餓。”
史密斯大喜, 立刻換英語,一連串說:“小姐要去何處?住頭等艙麽?哪間房?如不介意,在下可以一路護送。中國水道危險, 單身女子出行不安全……”
林玉嬋聽出他口音,心裏有數, 站起身。
美國南方人。還帶個黑人奴仆。多半是種植園奴隸主。
盡管史密斯先生彬彬有禮,但她不想跟他聊。
史密斯一怔, 隨即惱怒。
不就是個會說英語的中國女人嗎, 還真學西方淑女那一套,矯情上了!
但表麵上他還保持微笑,翻錢包,拉出一個閃閃的小銀項鏈。
“小姐的美貌令我心折。這是見麵禮, 請您去二號艙房一敘。我帶了熏肉和奶酪, 還有優質的茶……”
史密斯來華幾個月,也對大清基本國情有所了解。這種會英文的漂亮姑娘,要麽是教士買辦的家眷, 要麽是高級妓`女。
她身邊沒男人陪同,不太可能是前者吧?
所以信心滿滿,按照以往的經驗,露點小財,料想這故作矜持的姑娘會立刻投降。
也能給他排解一下漫漫長途旅行的寂寞。
林玉嬋微微冷笑。
一條小破項鏈,幾十塊人民幣的東西,擱大清,或許是窮人一個月的飯錢。
洋人在大清,能不橫著走麽。
終於有附近船工注意到了這邊動靜。蘇敏官特特叮囑要照顧好林姑娘。雖然沒說具體要怎麽“照顧”,但好好一個中國姑娘,不管性格如何,斷斷不會喜歡被陌生男人纏在身邊。
“先生,”船工趕緊過去,努力往外蹦英文詞,“請您、不要……”
“滾開!”史密斯揮著手杖,勃然大怒,“我在跟可愛的小姐談話,管你什麽事?誰教你隨便打斷外國人講話了?沒有禮貌的鄉巴佬,小心我找你的上司投訴,砸了你的飯碗!”
他大概覺得,在中國姑娘麵前耍洋人威風,行使外國人特權,是件十分上檔次的事情。實際上,這一招他此前也用過不少次,屢試不爽。當中國人看到他欺負別的中國人,第一反應通常不是憤怒,而是認同他的威勢,對他更加尊敬有禮。
林玉嬋看著史密斯虛張聲勢的樣子,心中冷笑。
人上人當久了,連好好說話都不會了!
那船工莫名其妙挨了洋人一頓罵,臉上氣得發紅,不敢罵人。
林玉嬋也不想給義興船行惹事,於是壓下情緒,輕聲安撫那船工:“大哥去忙。別跟他一般見識。我支吾幾句就走。這裏是船上,他不敢把我怎麽樣。”
但轉身之際,忽然眼前一閃,看到史密斯錢包裏疊著幾張名片。
林玉嬋一愣,問:“您是……棉商?”
她改了主意,皮笑肉不笑,抱著胳膊,站回長椅一側。
“去鎮江做生意的?”
史密斯驚喜地笑了。別看漂亮姑娘軟硬不吃,其實喜歡成功人士啊。
他趕緊摸出名片,雙手奉上。
“明記洋行特派辦事員,在中國做大生意的。經常出差,哈哈,哪都去過……”
林玉嬋快速尋思。來華外國商人流動得迅速,洋行會臨時雇用專業人士,作為特派辦事員。這位史密斯先生大概是美國棉花種植園主。最近遭逢內戰,自己的生意做不下去,於是來到遠東,以自身的專業知識謀個職位,繼續賺大錢。
這種人不常駐中國,所以也不稀罕置辦中國婢仆,直接把自己用熟的黑奴帶過來完事。
林玉嬋不動聲色,躲過一隻過分熱情的手,問道:“鎮江附近有很多棉花可收嗎?”
史密斯笑道:“可不是!你是沒見過,那些眼巴巴的農民求著我們買貨的可笑模樣……不過鎮江租界還沒完全建好,通商碼頭很是擁擠,倒有幾間不錯的英式酒吧。明天我可以帶你去喝一杯……要知道,沒有外國人帶著,縱然是美貌的小姐,那租界也不會讓你進的……”
林玉嬋很給麵子地聆聽,從那滔滔不絕的話裏分辨吹牛和真相。
果不出她所料。怡和、旗昌、寶順……幾家洋行都在鎮江有分號。
史密斯先生大嘴巴亂吹,宣稱自己認識這些洋行的所有分號經理,明天要一起喝酒。
她有一搭無一搭的應和,直到史密斯吹牛吹得沒有新意,她聽夠了,才抬眼皮,朝不遠處看一眼。
一個英俊的中國年輕人緩步走近,根本沒理史密斯,直接朝林玉嬋唱個喏。
然後微微一笑:“這位姑娘天人之姿,小生仰慕之極,不知可否請姑娘入艙一敘,交個朋友?”
說的是北方官話,語速很慢,字正腔圓,非常照顧洋人的聽力。
史密斯驚訝地看到,這個神秘的中國姑娘,上一秒還矜持冷淡,如今卻忽然笑靨如花,撂下一聲“好”,跟著那“小生”走了……
肩並肩進了艙門,還不忘回頭跟史密斯告別:“受教。再會。”
史密斯:“哎……”
他感到一派癡心錯付。同樣是第一次見麵,他又是甜言蜜語,又是露富露財,又是事業有成,又有種族優勢……為什麽別人一句話就能拐跑?
這世界也不能這麽看臉吧!
況且他自己的尊容也不差勁啊!
他氣得連聲咒罵,拂袖而走。
黑女奴跟上來,被史密斯泄憤地敲了一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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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敏官其實已在遠處盯了一小會兒,見小姑娘沒讓人占便宜,便沒走近。
最後實在是忍不住戲弄人的衝動,這才上去把她拐回來。
把她拐進內艙,才故意失望地說:“那人蠻不講理,你怎麽不打他一巴掌?還和顏悅色聊那麽半天。”
林玉嬋心裏偷偷一笑。
小少爺就是喜歡亂吃飛醋。其實他心胸也不算狹窄,也並不真的禁她跟別的男人搭訕。他就是喜歡擺出個姿態,時刻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林玉嬋從口袋裏摸出張紙,笑著讀道:“旅客間禁止衝突鬥毆,如有傷殘,本行概不負責——我才沒那麽傻呢。”
義興船行售票之時,同時附帶一大串免責協議,基本上覆蓋了旅途中的一切意外——暈船、落水、凍餓、鬥毆、偷盜、患病、風浪延誤、下船後沒能及時回來……一律後果自負,船行概不負責。
隻有明確是船工過錯導致的重大損失,才會按規則給予賠付。
乘客買票之時,都有專人念誦協議,然後按手印。
看似很霸王,但在弱肉強食,一切安全自由都沒保障的古代社會,這算是正常的約定,甚至稱得上先進。
單憑“通情達理”是無法在生意場上生存的。洋人輪船公司對華人乘客的束縛更多,有時候船上的保安還揍乘客呢。
蘇敏官見她晃著那免責協議,不禁笑了。
三等艙小妹,得意個啥。
他推開自己的專用小艙門,朝裏一指,“股東福利。這裏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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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不客氣,等蘇敏官走了,在他的凳子上一坐,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把方才從史密斯那裏套的情報簡略記了下。
好像還聽到史密斯在頭等艙走廊裏大聲跟船工說話,打聽“一個穿男衫的中國姑娘”到底哪去了,怎麽到處都找不見。
她哼著小曲,在小書架上找書。
驚喜發現,當初她在一堆舊書裏找到的《國富論》,已經被蘇敏官讀了開頭幾章,標出些不認識的詞。
她也帶了自己的書。英法對照的兩本《基督山伯爵》,已經啃到了男主越獄的劇情。她也已經總結出了一些法文的語法規律,還有少量常用的寒暄用語。
不過,雖然劇情精彩勾人,拉丁字母看多了依舊眼暈。她讀著讀著,不覺犯困,鎖上門,脫了外衣,窄床上美美睡了個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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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船艙裏仍舊是同樣節奏的水波聲,同樣節奏的輪機運作聲,同樣節奏的搖晃吱呀聲,顯得單調而有力。
外頭的嘈雜人聲漸漸褪去。其他旅客們也逐漸失去了坐汽船的新鮮感,進入旅途無聊狀態。
林玉嬋披衣服,撥閂開門,一驚。
“呀。”
蘇敏官立在門邊,百無聊賴地打響指。
她迅速紅臉,小聲問:“等了多久?”
他佯怒,白她一眼,進艙關門。
“懶貓。睡個沒完。”
她躺平任嘲,趕緊將那窄床上的床單拉拉平,被子枕頭擺整齊。
然後殷勤作態,“請。”
蘇敏官在船上視察了一圈工作,填了一疊即將使用的報關文件表格,又跟幾個相識的友商乘客寒暄聊天,甚至跟唐廷樞談妥了下一年的免稅`票——這姑娘還在睡!
真是來借機休假的!
他做出一副委屈的麵孔,脫下外套,順勢躺床上。
“我歇會。你去外麵玩。”
船上幾十個他的手下,不擔心她的安全問題。隻怕她暈船。
他說畢,翻了個身,忽然意識到什麽,眸子一沉。
床褥被子都還是溫的,枕頭上殘著淡淡皂香。
就在一分鍾之前,小姑娘還美美的躺在上麵,寧靜的睫毛蓋著眼,被子擁到下巴尖。
她今早還洗了頭發。
這個畫麵一閃,他全身微熱。
他這算什麽,金屋藏嬌?
“給我帶上門。”他悶悶地說。
林玉嬋“嗯”一聲,剛要走,又忽然犯壞,悄悄走到床邊,彎腰,鼻尖輕輕蹭上他臉蛋。
蘇敏官呼吸加速,眉梢微微一挑,耳珠熱起來,忍住不動。
“對了,”她輕聲說,“三等艙小妹可不可以求個特惠待遇,今天借你的盥洗間呀?”
三等艙的狀況比她想的要糟。全是樸素的大老爺們,下層統艙的盥洗間時時排大隊,縱然有人定時清理,也不免有味道,而且那門還關不嚴。她一個小姑娘哪敢跟著擠。
若是林玉嬋走正規流程買票,義興的人是絕對不會賣她三等艙的。
但黃牛隻為賺錢,這種事肯定不會事先提醒她,甚至還鼓勵她,說義興的三等艙比別家還舒服,寬敞!
林玉嬋上了賊船下不去,她再要強好麵子,這時也沒法再矯情,隻能厚著臉皮求人。
蘇敏官閉著眼,嘴角微微一翹,拖長聲音說:
“頭等艙三號房是富商太太,五號六號是候補知縣一家人,自己敲門借去。”
“哦。”
林玉嬋鬱悶地答應,起身離開。
驀地手腕一緊,被他大力一拉。
她“呀”的一聲,直接跌他懷裏,慌慌張張往外爬。
蘇敏官收緊手臂肌肉,輕輕一箍,依舊閉著眼,憑感覺,把小姑娘的腦袋攏到自己跟前,翹個二郎腿,姿態十足的惡少。
逗她一句,還當真了。
床鋪窄小,她半個身子懸在外麵,不敢再掙,軟軟的聲音哀求:“放開。要滑下去了……”
他才不會放呢。低低笑了一陣,胸腔帶著她的臉蛋震。
“想用我的也可以,”他輕聲貼著她臉蛋說,“要收費。”
手一鬆,小姑娘連滾帶爬地落到地上,依舊噘著嘴,問:“多少?”
蘇敏官:“你付不起。要給我打工抵債。”
林玉嬋用眼神抽打他一萬遍,心平氣和道:“你說。”
“蒸汽輪機的操作手冊,我還有多處不懂,請了個西洋工程師譯了,文法不通,白花錢。”他說,“阿妹,有空幫我看看。”
林玉嬋樂了。《基督山伯爵》讀膩了,正好換換口味,打發旅途無聊。
她點頭答應。
蘇敏官立刻說:“鑰匙在左邊第一個抽屜。多謝。”
他閉上眼。
卻聽不到關門聲。睜眼一看,小姑娘依舊微笑著坐在他身旁。
蘇敏官心裏毛毛躁躁,問:“還有何事?”
林玉嬋笑道:“那麽想趕我走?”
前陣子她被棉花弄得焦頭爛額,現在回想,確實有點冷落他了,過意不去。
昨天她逗他,故意扮冷淡。他輕描淡寫地應付。但林玉嬋注意到,那麽善於偽裝的人,眼神和語調裏都藏不住隱約的心灰意冷。
這個蘇少爺哪,一顆心像個單麵透光的窗。他猜別人心思猜得十拿九穩,可他自己,心裏縱有千般不滿,萬般失落,都不會對別人訴。
所以隻好她稍微主動一點啦。好容易偷得幾日閑辰光,有的是時間膩歪。
誰知這人不買賬,溫柔地看著她一笑,十分感動地拒絕:“你在,我睡不著。”
林玉嬋那個氣呀。
這人睚眥必報。肯定是報複她昨天的態度。
跟他比轉彎抹角,她肯定最後把自己繞進去。於是她放軟聲音,很直白地說:“前些日子你都不常見我,現在不要我多陪陪你?”
蘇敏官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眼中明亮而溫潤。
“不用。”他放低聲,依舊堅持道,“阿妹春風得意,我也一樣高興。你不用時時刻刻陪著我。”
她微微一怔,低頭虛看自己的手,好半天才問:“真的?”
蘇敏官點點頭。
沒告訴她的是,隻有這樣,他才能勉強自控,不讓自己被那些得隴望蜀的念頭所吞噬。
與她的緣分,終究隻到明年為止。他暗暗的盼望,日後小姑娘回憶起這段甜美而緊張的的日子,想起的都是賺錢,是歡笑,是揚眉吐氣,是碼頭前那輕快的、帶鹹味的風……
這回憶裏能有他的一點點戲份,如果她能記得,有個人曾經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直默默欣賞她的成功,分擔她的淚水。他就已經很滿足。
並不希望她回想起這段露水情緣時,腦海裏充斥著不合時宜的親熱,以及無疾而終的瘋狂。
他抱著這個古怪的想法,心中歎口氣,捉過姑娘的小手,輕撫她掌心的肌理。
“阿妹,”他笑著抱怨,“為什麽非要坐我的船,別家輪船公司,船票都很充裕的。”
林玉嬋:“……”
又提。哪壺不開提哪壺。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了好嘛!
她不服氣,抬杠,“我就要坐你的船。你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顧客就是上……”
“開心。”蘇敏官輕輕親她手背,“我怕我開心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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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板日理萬機,確實需要午休一下。於是整個下午,林玉嬋坐在輪機室裏,咬著筆頭研究物理化學。
果然天生勞碌命,沒福氣消受一個純粹的假期。
那操作手冊厚厚一疊,其實大多數內容已經譯得差不多。蘇敏官請來的安姓船長經驗豐富,在外資輪船公司做過多年,船工水手培訓到位,閉眼都能開船。
隻有極少量的偏門內容,譬如如何排除某些八百年不會出一次的故障,由於專業性太強,譯得七零八落,不夠盡善盡美。
但蘇敏官要求嚴格,不喜漏洞。因此還在想辦法補足。
林玉嬋覺得這些至少是大學物理內容,她力有不逮。努力研究了幾個小時,進展緩慢,隻得去外麵吹風。
甲板上人多。她小小地利用特權,鑽過一道掛著“乘客免入”牌的攔路繩,找了塊沒人的地方,看景吹風。
輪船在寬闊的長江裏穿行。日光西移,正迎著船頭,照耀出一片金屬光澤。
兩岸沃土連綿,原是魚米之鄉。但因連年戰亂,少見人煙。隻是近來有人回歸故土,慢慢壘起新的農居。
煙柳蘆雁,阡陌溝渠,一派鄉野徐徐展開,宛如清明上河圖的畫卷,時光好似倒退幾百年。
岸邊出現一個村落。輪船轟鳴著經過。忽然,幾十個男女老幼從茅舍裏跑出來,擠在岸邊圍觀,有人還提著個鑼,拚命地敲,帶領眾人齊聲呐喊。
甲板上,來自上海的時髦乘客紛紛嘲笑:“哈哈哈,他們沒見過蒸汽輪船!以為是妖怪呢!”
水道收窄。岸上村民看清輪船上有人,這才意識到,這個噴著黑煙的龐然巨物,原是和村口擺渡一個功能的……船。
村民們驚歎指指點點,隨後轟然散去。
忽然又有人看到船舷欄杆後立著個穿男裝的姑娘。這可不得了,村民呼啦一下又圍上來,像看猴子似的,朝著林玉嬋指指點點,眼露十分鄙夷之色。有人義憤填膺地指指岸邊一塊大石頭,然後用力把石頭推下水。咕咚一個大水花。
林玉嬋忍不住蹙眉。這啥意思?
“放在他們鄉下,姑娘家拋頭露麵出遠門,跟男人廝混在一起,要捆起來沉塘的。”
背後忽然響起一個輕描淡寫的聲音。蘇敏官來到她身後,給她解釋了這個動作的意圖。
林玉嬋再看看岸上村民那仇視的眼神,打個寒戰。
蘇敏官輕聲一笑。見左右無人,伸了胳膊,大大方方摟住小姑娘肩膀,把她往自己胸前一攬,下巴點在她額頭。
林玉嬋慌亂了一刻,馬上就看到,岸上村民的眼神仿佛見了鬼,有人捂眼,有人尖叫,有人張嘴跳腳,隔著半個長江,指著他兩人怒罵。
她忽然撲哧笑出一聲。隨後忍不住跟蘇敏官雙雙大笑,抬頭看他一眼,主動送上半邊臉蛋。
……
岸上村民三觀盡毀,隻怕蒙上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滄海桑田不僅能代表時光的流逝。在同一片時空、同一個國度之上,也有滄海和桑田的分別。
那個擁有租界、船廠、銀行、煤油燈、洋槍隊的上海,隻是衰老巨人身上的一小塊畸胎毒瘤。這個國家的絕大部分土地的風貌,依然定格在幾百年前的清明上河圖。
偷偷摸摸的親密不長久。有人快步走來,叫:“老板!開飯了!”
林玉嬋趕緊從蘇老板懷裏鑽出,假裝自己隻是走錯路。
船副江高升人如其名,管船是一把好手,做事一板一眼,可惜情商不佳。猛一看見麵前兩個人,愣愣地道:“誒,林姑娘,你怎麽在這兒?這裏乘客免入,你有事找我,別老麻煩我們老板。”
他說完,自覺十分替老板分憂,挺胸抬頭往旁邊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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