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第 2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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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門外, 進京賀壽的駝隊一眼望不到尾。蘇敏官倚著一棵大柳樹,一邊分心觀察駱駝,一邊注視城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
於是文祥正名, 回到總理衙門, 還被慈禧賜了點飯食壓驚。朝中上下慶賀, 皆道皇上太後英明。
裕盛失去軍機處的兼差,仍以大學士的身份在弘德殿行走,算是個“留朝查看”。
此事剛剛告一段落, 朝廷又接一喜報。上海最大之西人旗記鐵廠,經洋務派大臣不斷斡旋努力, 從牙縫中省出銀子, 終於談妥價格,使其落入大清朝廷之手。從此大清便有了第一個設備完善、功能齊全的軍工廠, 能修造大小輪船及開花炮、洋槍……
西人之科技盡入大清彀中,是太後生辰最好的賀禮。一時間諛詞如潮,仿佛大清明日就能複興祖業,震懾外夷,重新回到世界的中心。
赫德忽然心中莫名其妙升起個念頭, 狐疑地道:“你、你不會真是個通緝犯?我、我會報知——”
蘇敏官微笑:“那您最好提前打好解釋的草稿,為什麽會雇一個通緝犯做您的貼身隨從……”
赫德冷笑:“海關又不執法。你慌什麽。”
這個神秘的中國行商似乎有著天生的親和力, 即便明知對方是在綁架自己、以牟私利,赫德也不由對他產生些微共情,生出一些英雄惜英雄的微妙善意。
“你也聽到了。李鴻章什麽都不肯保證。漂亮話倒是說了一堆。”赫德說, “這不奇怪。參倒裕盛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從道德和情感上他都是油鹽不進,我盡力了……”
“不。李鴻章已經給你指了一條明路。”全程竊聽對話的蘇敏官立刻反駁,“可惜你沒收到那個暗示……他於是沒堅持。”
赫德驚訝,想了半天, 才道:“難道是那個鐵廠?——不,李鴻章知道的,我不可能幫他。海關不是搖錢樹,今年的財務年已經結束了,所有結餘稅款都已早早劃分了用途——主要是戰爭賠款和軍需。倘若無端挪用,會引發一係列無法預料的後果……”
蘇敏官微微冷笑,著看他。
赫德莫名心頭一顫,才想起來,自己麵前的中國人不是什麽華夷友好榜樣,隻是個不擇手段的綁架犯。這幾天的友好相處,並沒有讓他放鬆手裏的槍。
赫德昂然道:“信不信由你。如果要擠出二十萬兩富餘銀子,至少要等到明年年中……而且就算海關有這個錢,我也不會拿它來填補到自己的私事裏去。這是我從接手粵海關開始就製定的原則。不是我不關心林小姐——這麽說,就算被陷害下獄的是我自己,我也不會動用海關款項來脫身。這是我的底線,抱歉,你現在可以開槍了。”
他舉起手,眉骨壓得低低,威嚴的麵色下,殘餘著理想主義者的風發意氣。
出乎意料,綁架犯並沒有大發雷霆。
“誰要你掏錢。”
蘇敏官一句話把他噎回去。摩挲衣擺下的槍,凜冽而沉默,呼出的氣息似刀鋒,宛若一幅水彩畫中走出的哀兵。
然後一邊一個,去“拉架”,一個捂她的嘴,“多謝教訓。”蘇敏官麵不改色,催促,“現在下令。”
說完,有意無意朝赫德的辦公桌瞟一眼,在那摞得整整齊齊的一堆書本中,伸手抄走幾本牛皮筆記,一心二用地翻了翻。
赫德勃然變色。他怎麽知道……
林玉嬋越聽越煩躁,一時間好像有點靈魂出竅,飄在這小小牢院的上方,冷漠地看著寶良下跪的畫麵定格,看著他一張嘴開合,做出各種各樣的表情。
維克多不敢真惹老太太生氣,隻好躬身相送,然後優雅一轉身:“林小姐……”
所以,便宜坊需要發展自己的獨特優勢,要讓有錢客人們舍得為這個優勢付錢。
林玉嬋用餐巾抹嘴,同樣表示沒空。
西洋機器早晚越來越普及。她也許是第一個摘桃子的,但她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遠處鍾聲敲響十一點。毛順娘到了午休時間。她伸手招呼另一個師傅頂替,自己解開頭巾,洗了手,笑嘻嘻地出來。
看到一堆人圍觀,她又嚇得進回去。還是不習慣在公眾麵前露臉。
眾人又是一陣驚歎:“嘩,輪班倒,不用停工!像洋人紗廠一樣!”
機器不吃飯,相當於一個無限勞力。頻繁開關還費燃料呢。。
有人試探著問:“喂,老板娘,你們這製茶葉的機器,是從洋人手裏買的?洋人也肯賣?”
他的官印、護照、支票簿,全都被這人客氣地收走。赫德十分確信,如果現在蘇敏官把他丟進海裏,成為一具無名浮屍,再過十年領事館都查不到他的身份。
每個人都有軟肋。赫德不怕死,但他害怕壯誌未酬,害怕默默無聞地消失,害怕那些辛苦打下的地基宏圖,被無知的庸人一把毀掉。
林玉嬋當然叫冤,他們就裝模作樣地恫嚇兩句,根本不聽她解釋。
“練兵以製器為先。要是能有個完整的西式鐵廠就好了。上海就有現成的好幾個,可惜個個都把我拒之門外。”李鴻章歎道,“洋商忌憚我們,不肯出讓。要麽就獅子大開口——就那個旗記鐵廠,要價二十萬兩銀子。嗬,他知道這錢能賑濟多少災民、給兵勇裝備多少子彈嗎?張口就來……談不攏,算啦,這事急不得……”
“科爾先生的旗記鐵廠我去過,設備齊全,確實值這個價。”赫德忍不住說,“李大人,你的預算是多少?”
李鴻章笑而不語,把赫德看得心裏發燥,半天,他才說:“我哪有什麽預算。我的預算都拿去給太後準備生日賀禮了。話說鷺賓,你不妨也準備著點兒,回頭我幫你一並送上去,也讓兩宮太後看看你的忠心。”
赫德趕緊應了:“謝李大人提點。”
“我不明白,蘇先生,為什麽你不肯自己求見李鴻章,他又不是不見白丁……非要裝我的隨從,萬一讓他發現了我怎麽解釋?你又不是通緝犯,那麽怕羞……”
除了接受聞訊,其餘的時間也不能閑著。看守的婆子想讓她做女工,結果發現她手笨,別人做三件她做一件;想讓她洗衣服,又嫌她身量弱,最後找出幾個大筐,丟給她。
“糊燈籠會不會?一天五十件,做不完別吃飯!”
沒過幾天,林玉嬋這個“打外國官司”的“壯舉”,也潤物無聲地在商界傳開了。
孤兒院鬧時疫、民眾打砸、釀成危機——起因是天災,不是人為。她決
然後,靠馮一侃幫忙,為文祥夫人解決家事,進而拜訪到文祥——這一步也很正常,全是她自己主觀能動,隨機應變采取的行動。沒有旁人幹涉。
贈送文祥的洋貨被太後看到,太後對贈禮之人感興趣,提出接見——從這一步起,事態脫離她的掌控。
就說那個洋務代表恭親王奕,一生也有幾起幾落,並非始終坐在那領頭羊的位置上。
一開始慈禧的態度很正常,逗她捧她,籍此表示自己對洋務事業的開放心態。
她回憶當時在圓明園,自己一次次超常發揮,還因著同為禧借題發揮,談到了女子掌家的敏感話題……
如果她有什麽錯,那就是表現太好了。
讓慈禧跟她一唱一和,又是賜又是賞,有點刹不住車,以至於裕盛忍無可忍,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當麵反駁太後。
其實現在想來,裕盛之前的憋屈都是裝的。裕盛有心放任她賣弄。因為他早就派人去搜查了她的宿處,準備好了釜底抽薪的栽贓。反過來把文祥冤枉敲打一番,又“寬宏大量”地輕罰,順便賣裕盛一個麵子,讓兩派大臣都欠著她,都對她服服帖帖。
林玉嬋忍不住笑,小聲解釋:“他們都有經驗了。”
馮一侃接著說:“那個洋炮局總辦的太太是您的朋友不是?這朋友交得真值,上來就問我要不要闖京劫獄。倒給我嚇一跳……不過洋人那裏就不太順了。報館不收中國人的投稿,連門都不讓我進。我求爺爺告奶奶,把那信留門房,也不知會不會讓人當垃圾扔了。總稅務司的人也把我往外趕,你相識的那位洋官不在上海,他們說無能為力。”
仿佛一根細細的火線穿過她四肢百骸。她一瞬間又有暴力衝動。
有人要把事鬧大!
寶良聽她這麽一問,麵露難色,警惕地看看周圍,然後壓下帽簷,悄聲說:“恭親王攬權納賄,徇私驕盈,目無君上,我阿瑪被幾個翰林院的人說動,想試著通過這件案子,把那鬼子六給參倒……”
“……洋務派的滑鐵盧?——中國官場內訌,與外國洋行交好竟被用作攻擊手段……”
洋人還算給麵子。林玉嬋偷送去報館的爆料求救信,不知為何被改頭換麵,以一個自由記者的名義,掐頭去尾登了一小段,看得出修改嫁接的痕跡。
內容麽,基本上忽略了她的倒黴冤情,而聚焦在了更加宏觀的層麵——頑固派和洋務派的明爭暗鬥上。
原本這種中國官員內鬥的消息,洋人報館是不太在意的。但此事又莫名其妙牽涉到外國洋行——當然不會給洋行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洋人平的白躺槍,那記者還是可勁兒嘲諷了兩句,那辛辣的語氣似曾相識,神似退隱江湖已久的班內特。
就說那個洋務代表恭親王奕,一生也有幾起幾落,並非始終坐在那領頭羊的位置上。
馮一侃在一周之內跑了半個中國,緊趕慢趕回到他的寶貝茶館,氣還沒喘勻,正撞上蘇敏官帶了幾個人,把茶館裏那點造反家當掃蕩幹淨,一人身上兩把刀!
“姐姐,我和你講,你們兩廣的兄弟實在是太過分了。”馮一侃抱怨,“借東西就借東西,還留那麽大一塊銀子!太瞧不起人了 !”
康普頓先生又歎口氣,給她遞過一遝信紙。
隻是偶爾的一瞬間,他的眼神突然肅穆起來,好像下了什麽很大的決心。
終於回到天津港。蘇敏官令赫德下車,引他進入一個破破爛爛的茶館。他和茶館裏的人交接了幾句,片刻後轉身。
而且李鴻章能請動聯名的諸多官員,非耗費巨大人脈資源做不到。有人不禁疑惑,這點人情用來做什麽不好,非要用來翻一把陳芝麻爛穀子,給自己掀出幾個噴嚏來,有意思嗎?
幾個健壯的婢子跟上來,半拉半拽,把林玉嬋往門口的小轎子裏塞。
林玉嬋:“等等!”
一個行人側目。
寶良的神色猙獰了一瞬間,朝那行人喝道:“我接我自己媳婦回家,看什麽看!”
他現在有婚書在手,可不算強搶民女,算合法接親,誰敢有意見?
刑部的人全都眼瞎耳聾,一點沒攔著。林玉嬋出了這個門就和他們沒關係。
林玉嬋被人推進小轎,掀半個簾,認真看外麵景色。
灰色的牆,土色的路,遠處喇嘛廟的白塔金頂。小販拖長了聲音吆喝磨剪子戧菜刀。
轎子在一個小四合院門口停下。
林玉嬋懷疑地問:“裕大人府上?”
“不不,是個別院。”寶良殷勤讓她下轎,“先住兩天,洗一洗,養一養。你看你都瘦一圈……”
院子裏倒是新打掃過,裏外兩進,牆麵有新漆,地上落葉掃在角落,石磚地上倉促擺著幾盆花。
一個大麻袋,歪七扭八地堆在敞開門的堂屋牆邊。看體積,像是自己之前帶來的行李盤纏。
林玉嬋屏息而立,過了幾秒鍾,才平心靜氣,對寶良道:“既然是裕大人運籌帷幄,救我於水火,我理應前去拜謝。你們不是最講禮數嗎?怎麽不帶我去見他?我做了你家媳婦,也總得拜見公爹?”
寶良用食指抹了抹冬帽縫裏的汗,笑道:“他……可能還有點生你的氣。最好別見。先讓他適應適應。”
林玉嬋心想,裕盛出手救她,反倒生她的氣?
她敷衍:“先讓我看看行李少沒少。”
說話間,林玉嬋已經邁入堂屋,檢查自己的行李。
除了隨身銀兩和銅錢不翼而飛,其他東西倒是一樣沒少,連個梳子都胡亂丟在布袋裏。看來刑部的人知道她沒什麽油水,抄東西也抄得很馬虎。
寶良湊到她身後,笑問:“喜歡這裏嗎?”
他這一個月過得不痛快。父親裕盛大概是犯了太歲,莫名其妙被李鴻章擺了一道,焦頭爛額應付不暇,白頭發都多了一大把。他這個做兒子的,原本是回京休假,打算好好放鬆幾個月,此時也不得不床前盡孝,承擔起照顧老父的責任。沒時間去探望他心愛的姑娘。
裕盛脾氣上來時,隨意打罵嗬斥,罰跪罰寫字,他也得受著。
但在他心裏,希望的小火苗始終未滅。他多日的等待守望終於開花結果。林姑娘獲釋了!
當然,他不上朝,其中因由他也弄不清楚,也許就是太後天威難測,誰說得準呢。
這個金屋藏嬌的別院是倉促收拾出來的,雖然不大,裏頭鋪陳了不少珍玩,應該比她在上海那個小破樓要舒服得多。
他擺著燈燭紅紙,美滋滋地看著她拆行李,心想等生米煮成熟飯,她就算知曉自己案情的真相,估計也鬧不動。
寶良忽然看到林玉嬋拿出個漂亮的男式小帽。他眼一亮。
“馬聚源的帽子!給我的?”
不由分說搶過來,摘下自己頭上冬帽,把這新的往腦袋頂一戴——
林玉嬋一瞬間來火,冷冷道:“這帽子是南方人戴的,您怕不合適。”
寶良是個典型旗人大扁頭,把那帽子往腦袋上扣了好幾次,果然尖尖的扣不下去。
京師的官兵用慣了粗大的筒子槍,大概沒想到洋槍還能造得這麽小巧。她把這槍裝在襯絲絨的漆木盒子裏,上個鎖,讓人當成梳妝盒,砸都懶得砸一下。
鬼佬真是很會造東西。
寶良如癡似醉,光光的腦門上一頭冷汗,突然意識到,林姑娘以前反複說的“不中意”,也許、可能、大概、似乎……是來真的!
可是他這百裏路已經行了九十九,已經把姑娘請到了洞房裏,怎麽偏偏這時候突然翻臉?
“你息怒,別衝動,”寶良白著臉說,“婚書你賴不掉。你這是謀殺親夫,我、我叫人了!”
“婚書拿出來!我知道就在這院子裏!你們不是最講禮數嗎!洞房合巹的時候婚書怎麽可能不在!”
她用槍頂著寶良腦門,左手抄起預備著“洞房花燭”的幾盞花燈,嘩啦一聲,燈油潑得滿床都是。再找個火鐮一擦——
幾個兵馬司捕盜倒拿他沒辦法,把他全身上下搜了個遍,隻搜出個荷包,有點意外。
大家把裏頭的錢分了,皺著眉頭互相商議:“李大人正忙。先找個地方押起來再說。”
於是按照慣常的手段,把他辮子上栓根繩,像牽狗一樣牽著。又覺得這人身形矯健,不是那等孱弱愚民。因著洋務之便,淮軍進口了一批英式手銬,今天正好開個張。
“快走!”
蘇敏官被幾個人推著後背,暗暗蓄力一掙。
撲街!比土鐐銬結實得多,鬼佬真是很會造東西。
街上被捕的倒黴鬼不止他一人。因著太後壽辰,四九城統統清場。有那違規擺攤的、手癢捉鴿子的、聚眾賭博的、家門口沒掛紅紙的……都被推推搡搡的拉出來,辮子栓在一起示眾,成為不敬天家的反麵典型。
他花了難以想象的代價,費盡千辛萬苦撈出的人,平地長翅膀,飛了。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他輕輕歎口氣,抬頭看路。
走沒多久,路被堵上了。
驚慌的百姓四處亂跑,叫著:“走水啦!快救火呀——”
胡同裏一個小四合院,裏麵正冒著火光,熱氣竄出胡同口,把他激得全身一顫。
京城本就天幹,又趕上深秋幹燥時節,四合院裏的屋子都是磚木結構,那火苗吞吞吐吐,奮力爬牆,大有火燒連城之勢。
太後生日,這麽重要的日子哪能捅婁子。不等“水龍局”趕到,街坊鄰居已經自行出動,有的敲鑼,有的打水,有的遞送桶盆,有的在旁邊叫喊鼓勁兼看熱鬧……
“是裕盛裕大人別院!”內城旗人多少都沾親帶故,大膽八卦,“平時就是個留客的去處,這兩日忽然布置起來了,別是要置外室,哈哈,開門紅……”
“……鳥槍?”
不知何人腦洞大開,慌亂驚呼:“撚匪打進京啦!”
自古謠言傳得最快。豪宅平地起火本來就可疑。裏頭又傳出槍聲……
北京城並非固若金湯。嘉慶年間就有天理教起事,幾十個農民拿著鋤頭一路打進紫禁城,宮女太監大臣侍衛爭相逃跑。當時還是皇子的道光爺挺身而出,一把鳥槍轟死幾個反賊,這才扭轉局勢,以一己之力,將大清朝“皇宮淪陷”的恥辱推遲了八十多年。
上了年紀的北京人無不記得這驚心動魄的一日。京師承平日久,大家膽子都小。
“快跑啊……撚匪作亂啦……”
幾個押送的兵馬司捕盜也被嚇了一跳,不滿地嘟囔:“哪裏有匪,老子們一路巡邏……啊!”
被銬住的可疑分子突然暴起,一個當胸肘擊,把離他最近的捕盜打倒在三尺之外。緊接著踹倒另外一個,靈巧一躥,擠進不知所措的街坊群眾當中。
兵馬司捕盜趴在地上,啐出一口血,匪夷所思地看著自己手裏的一根孤零零辮子。
“x他大爺的,反賊!追!”
“讓開!捉反賊!”
這一喊不得了。百姓們聽到兵馬司的人嚷嚷“反賊”,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也不管救火了,拚命朝胡同外頭踩踏。
“果然是撚匪!撚匪打進京了!別管這兒了,快回家關門呀!……”
劈裏啪啦,四合院裏的火點燃了胡同裏的大棗樹,著火的樹枝又掉在路邊亂停的兩輪板車。她手裏還挽著寶良的辮子,踉蹌好幾步才被迫鬆開,寶良的哀叫聲痛苦變了調。
幾乎是同一時刻,幾個兵馬司捕盜提著火`槍衝進院子:“抓反賊!”
寶良趴在地上,肚腹下一灘血,虛弱地叫:“救命……”
都認得他是大學士裕盛的獨子。兵馬司捕盜連忙收槍,大駭:“寶少爺被反賊傷了!快,快去叫大夫!別怕,小的們這就去捉賊!寶少爺可曾看到反賊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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