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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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借宿喪人家,不敢昏踏廊坊門。

    吃了晚飯,待家丁來收拾了碗筷以後,古鴻也知不該亂闖,畢竟這是蘇宅此時正在辦喪事,還是就寢一夜便就明日早早起程便是,故而古鴻便就稍稍打坐修煉了一會兒“孤鴻展翅”當中的心法,便上床休息了。

    然而到了半夜,古鴻頓時湧現尿意,昏沉之間,便是想要起身如廁,不覺有些為難起來,畢竟自己初來乍到的,也不知蘇宅的茅廁究竟在何處,但是此時尿意已然重了,便不得不先出門尋去。

    出得廂房,但見四周昏暗無比,沒有一絲燈火,而遠遠的有光亮之所,便是那個靈堂,古鴻自是不好前去靈堂詢問,這便隻好四下轉悠,來到了一處院牆角落,便也再無力尋找茅房,便直接解開褲子開始方便。

    隻覺一身輕鬆以後,古鴻便要往回走,這便是中了他的軟肋,眼看著四處昏暗,他竟再也找不著回房之路,硬著頭皮轉了約莫一刻時間,卻忽而發覺自己離的靈堂好似更近了,無奈之下,隻好走向靈堂之處。

    剛剛靠近,卻聽靈堂之中居然傳來男子之聲,這個聲音並不是之前那個管家,而在古鴻的印象當中,這個家裏的主人,隻有幾個女子以及一個幼童了,難麽這個聲音便是之前前來祭奠的幾個男子的了。

    隻聽得那個聲音說道:“蘇夫人,你們家老爺都去了,何必再糾結呢?”

    而此時卻聽之前那個老婦,也就是蘇夫人說道:“我家老爺生前並不打算賣這個宅子,你們便是出再多的錢,我也是不會賣的。”

    此時又聽一個聲音說道:“但是你們這孤兒寡母的多不容易?蘇老爺早就把他的生意給賣了,又一直做那麽多善事,恐怕沒留下多少錢財了吧?”

    “對啊。”又是一個聲音說道,“吳老板這話在理,您看,您家幼子還小,若是家用不夠了,那苦的可是孩子。”

    卻是隻聽老婦人說道:“我家老爺生前再三囑托,便是絕對不能將這個屋子變賣,若我賣了,他日我到地下,怎麽有臉見他?”

    便又聽一人說道:“我說蘇夫人,您老怎麽不知道變通呢?是蘇老爺的遺囑重要還是您家這些孩子的將來重要?孩子都活不下去了,難道你還要固守著這一份家業嗎?”

    此話一出,隨之而來的便是蘇夫人的哭聲,古鴻聽得心中實在是惱火,不由多想,便隨即邁步走到廳前大喝一聲:“喂!你們幾個老爺們,這麽欺負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算什麽?人家賣不賣是人家的家事,又何必為難人家!”

    被古鴻這一嗓子,靈堂中的四個人著實嚇了一跳,畢竟夜晚身處靈堂之上,換做是誰被這麽一嚇不免心頭都是一顫,三人見得是傍晚前來住宿的那個少年,頓時有些火冒三丈,隻見其中一個穿著紅羅綢緞的人上前說道:“你這小子,半夜在這兒偷聽是何居心?”

    古鴻也不示弱,便怒道:“我就是迷了路碰巧聽見而已,就不像你們這般大半夜的在靈堂吵鬧,我看你們才是別有用心!”

    古鴻雖然有些詭辯,但是句句理直氣壯,反而說得那三個人一時之間有些心虛,隻聽一旁一個黃杉富商打扮的人腆著肚子說道:“蘇夫人,我們都是為您著想,還希望您能夠好好考慮一番。”說罷,便不再理會古鴻,自顧回房去了,而那兩個看得沒趣,便也跟著離去。

    隻留下古鴻以及那個還跪在靈前哭泣的老婦,古鴻見得老婦哭得如此傷心,便有些慌亂,這便蹲在蘇夫人的身邊安慰道:“蘇夫人,您且先不要哭了,這幾個人著實過分了些。”

    隻聽那個蘇夫人一邊哭一邊說道:“他們說的也是事實,隻不過我家老爺昨日突然暴亡,我一婦道人家一時之間真不知所措,幸好有他們他們在,又是出錢幫忙辦的喪事,又是找人張羅這一切。”

    不知為何,聽聞此言,古鴻心中頓時起了一種莫名的不詳之感,隨即而來的便是腦海裏麵飛速的思考起來,便開口問道:“您的意思是說,他們在蘇老爺去世當日,就已然在此了?”

    蘇夫人便擦著眼淚點了點頭道:“他們本身為的就是這塊地而來的,這塊地是老爺祖上留下的老宅,雖然地處荒郊,但是卻緊挨著商道和官道,他們便希望能買下這兒,做個私人驛站,供過路的客商官人歇腳。”

    古鴻才不管他們要買這塊地的目的是什麽,他隻是好奇這蘇老爺子怎麽偏偏就在他們來的時候去世,便又問道:“夫人,請問蘇老爺平日身體如何?”

    蘇夫人不知古鴻這話問的意思,但還是回答道:“我家老爺剛過完六十大壽,身體好得很呢,但是沒想到居然……”說著說著,蘇夫人便又哭了起來。

    而古鴻的心中不免開始懷疑起來,想了想後,便不由得走近了蘇老爺的靈柩邊上,此時的靈柩蓋子是開著的,便一眼能看見蘇老爺的遺體,古鴻隨即快速鞠了三躬輕聲說道:“蘇老爺,得罪了。”

    說罷,便迅速伸手探去,那個蘇夫人哭了一會兒,便覺得身邊沒了聲音,抬頭看去,見古鴻正在動自己的丈夫的遺體,驚怒之下慌忙起身上前拉住古鴻道:“你這是做什麽?”

    此時古鴻已然對蘇老爺的遺體的狀態有了些許的探查,便忙對蘇夫人說道:“夫人您聽我說,我懷疑蘇老爺不是得病而死,而是中毒而亡。”

    “中毒?”蘇夫人聞言,手還抓著古鴻,卻已然滿臉錯愕。

    此時的古鴻便指著蘇老爺的麵部說道:“蘇夫人您看,一般死去的人麵色都是蒼白,而蘇老爺的雙頰以及雙眼之處,明顯發黑,這必然不是什麽簡單的暴斃而亡。”

    蘇夫人聞言,便也打眼看去,見得蘇老爺的麵色確實發黑,不由得有些相信了古鴻的說法,隨即便說道:“中毒?怎麽會呢?我家老爺一日三餐便是我與李管家準備的,怎麽會……”說罷不由問道,“難道是李管家?”

    古鴻自是也明白,這樣的離奇之事便是讓蘇夫人一時之間已然沒了方寸,這便安慰道:“蘇夫人,首先,我們不要懷疑任何人,我們要做的便是,先查出來蘇老爺中的是什麽毒。”

    此時的蘇夫人看著古鴻,一時之間便都由著他來決定,便點了點頭說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麽勢必要查出真相。”

    古鴻見得蘇夫人甚是配合,便繼續問道:“蘇老爺去世那日,吃過什麽喝過什麽能否告訴我?”

    蘇夫人聞言,便細細回想著說道:“我記得那日早餐老爺就喝了一碗稀飯,而中午他們便到了,隨即喝了一些黃酒,下午他回房歇息了,到了晚飯李管家去喊老爺的時候便見他死在了房中。”

    “中午吃了什麽?”古鴻緊接著問道。

    蘇夫人想了想後說道:“就一些院中自己種的蘿卜和白菜,還有吳老板帶了一些大閘蟹來,大家都有吃些。”

    古鴻聞言頓時有些傷腦筋了,這便說道:“都有吃,那肯定不是菜的問題了,夫人,除了這些,蘇老爺還有吃過什麽嗎?”

    蘇夫人聞言便搖了搖頭說道:“應該就是回房之後,李管家給老爺沏了一壺茶。”

    古鴻忙問道:“什麽茶?茶水倒了嗎?”

    蘇夫人想了想後便說道:“老爺去世突然,聽到李管家叫喊以後我們便去了,我記得那時候是因為老爺房門緊鎖,李管家怎麽都叫不應老爺,我們這便硬生生撞進去的,可是老爺早已咽了氣了。”

    “門是鎖著的?”古鴻聞言不由一愣,隨即陷入了沉思,看著這個月色,不由得有些心煩起來,隨即便對蘇夫人說道:“蘇夫人,今日天色已晚,還請明日白天帶我前去蘇老爺的房中看一下。”

    蘇夫人自然是點頭答應,而古鴻想了一想便又說道:“現如今,發現老爺去世有蹊蹺的事還請不要聲張,我怕還留有什麽線索,若真的是被人所害的話,那個凶手聽到風聲,一定會銷毀所有證據,到時候想要再拿他便是不得了。”

    蘇夫人對於古鴻的說法也頗為認同,便由點頭應允了下來,這便送了古鴻回房,自己依然回到靈堂守靈。

    第二日清晨,古鴻便早早醒來,出門正好見到那三個商人,見得古鴻,三人不由眉頭一皺,便不再理會古鴻,而是自顧去往靈堂拜祭,隨後在李管家的安排之下吃了些早餐。

    而此時的蘇夫人顯然因為守了一夜已然疲倦不堪,但是見得古鴻,依然還是憂心忡忡地上前詢問,古鴻明白蘇夫人這也是對於蘇老爺真正死因的急迫,這便在她的陪同之下,來到蘇老爺的房中。

    一緊房間,古鴻首先注意到的便是門裏一地的木屑,這便是由於外力撞擊而撞斷的木門銷所散落的,隨即便聽蘇夫人指著桌子說道:“我們進門之時,便見老爺趴在桌上,而那茶水……”蘇夫人聞言不由一愣,隻見桌上並無任何杯子或者茶壺,顯然已經被人拿走。

    古鴻見得這般情景,心中頓時明白了過來,看來這茶水便真的就是毒死蘇老爺的關鍵,隻不過現如今茶壺和杯子統統不見了,便是要上哪兒去尋得呢?

    古鴻便讓蘇夫人喚來了李管家,李管家聽聞蘇夫人詢問,便一臉茫然地說道:“昨日由於老爺去得突然,我便也沒有來得及收拾這茶具啊。”

    “當真不是你拿走的?”古鴻便再一次確認道。

    隻見李管家便是篤定地搖了搖頭道:“確實不是我拿走的,怎麽了嗎?”

    古鴻沒有回答李管家,而是輕聲歎道:“這下可麻煩了。”想到此處,不由得在屋中轉悠起來,而此時李管家是一臉莫名其妙,而蘇夫人卻很是憂心地問道:“那現在該怎麽辦?”

    隻見古鴻聞言剛想回答,卻忽而又停下了腳步,拾起其上斷裂的木銷,看著它斷裂之處周圍一圈平整的截麵,頓時微微一笑道:“難怪會從裏麵緊鎖。”

    蘇夫人聽到古鴻這般輕聲言語,忙上前問道:“怎麽了嗎?”

    隻見古鴻示意蘇夫人稍等片刻,便一路尋著出了門,門前就是一片花壇,古鴻便在花壇之中細細翻查了一遍,頓時笑著從花壇之中拿出了一條金色的細線,隨即開心地說道:“就是這個了。”

    蘇夫人眼見著古鴻翻出了一條金線不由問道:“這是什麽?”

    隻見古鴻一邊將那條金線收好,一邊對著蘇夫人說道:“夫人,可否麻煩您把那幾位老板都叫到這邊來?”

    蘇夫人聽聞古鴻如此說道,稍稍想了想後,便對著李管家說道:“老李,麻煩你去讓吳老板、陳老板和陸老板都過來老爺的書房。”

    雖然李管家至今都還沒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夫人的吩咐便還是照做了,這便離去,不一會兒就引了幾位老板來到書房前。

    眼見著房前的孫夫人,三人竟直接無視了古鴻的存在,這便一過來就開口問道:“怎麽了,蘇夫人?您是已經打算賣了嗎?”

    此時,卻見蘇夫人麵色凝重地說道:“我就直說了,昨日夜裏我與這位小兄弟檢查了我家老爺的屍首,發現我家老爺是中毒而亡的。”

    此言一出,非但那三個老板是一臉錯愕,便是那個李管家也是驚慌地問道:“您說的是真的嗎,夫人?”

    隻見蘇夫人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現如今我們懷疑老爺死因就是喝了那壺有毒的茶水,但是當我們想要查看這壺茶水隻是,卻發現這壺茶並不在房間,老李,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你沒有動過那壺茶水嗎?”

    李管家此時方才明白蘇夫人之前為何如此急迫地要找那壺茶水,便忙點頭說道:“是啊,昨日見得老爺過世,我便忙著去了城裏請了先生前來,一直忙活到昨日,便從未再來過這個房間。”

    蘇夫人自是對李管家的行徑了如指掌,隻見她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懷疑,那個凶手趁著大家都不注意之時,又來過這個房間,拿走了那壺茶水。”

    此言一出,當中的吳老板便有些慌亂地責問道:“蘇夫人,那您這是何意?是懷疑我們毒害了老爺嗎?”

    聽聞此言,蘇夫人也不知是否該直接回答,便看了一旁的古鴻一眼,隻見古鴻隨即上前說道:“在沒有查清楚真相之前,任何人都值得懷疑,包括蘇夫人與李管家。”

    陸老板聞言看著昨夜這個多事的少年一眼,眉頭不由緊鎖起來,隨即質問道:“這事情又與你這小子有何關係?”

    隻見古鴻好不在意他那種傲慢的語氣,這便對著眾人說道:“雖然,那壺茶水可能被人拿走銷贓了,但是,從李管家倒茶來到送給蘇老爺的這段期間內,便是有人進過這個屋子,而且還給蘇老爺下了毒。”

    “有人進過屋子?”蘇夫人首先產生了疑惑,這便開口問道。

    “那可未必!”隻聽陳老板說道,“沒準就是李管家下的毒呢?現在看來他嫌疑最大啊。”

    李管家聞言頓時一驚,慌忙說道:“我侍奉老爺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會殺老爺?”

    “那可說不準啊,知人知麵不知心。”此時,又聽吳老板說道,“況且,李管家,我聽說你的孩子在臨安做夥計,你便是想跟蘇老爺借些錢給他自己開個小店,隻是蘇老爺沒有答應而已。”

    聽得此言,李管家一時之間又急又怒,剛想辯解,卻聽古鴻說道:“先別急,李管家,先聽我把話說完,便自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聽聞古鴻這麽說道,李管家方才閉了口,隻見古鴻走到一邊給賓客留的茶幾和作為旁,指著茶幾上的一個印子說道:“大家看,這是茶水留下,然後幹掉以後留下的茶垢印記。”

    “那又能說明什麽?”吳老板不由問道。

    而此時的李管家便立即開口說道:“姥爺的書房每天都有人打掃,一般桌椅都會擦拭的。”

    “不錯。”隻聽古鴻說道,“而且這個位置,一般蘇老爺不會來此坐吧?這隻能說明這裏在昨日放置過茶杯,而後又被人挪走了而已,所以我敢斷言,這裏一定有人來過,而且還與蘇老爺一起喝過茶。”

    古鴻的話語意思明確,言語清晰,眾人便一時沒了言語,此時卻聽蘇夫人忽然想到什麽,便忙問道:“但是我們來的時候,門是從裏麵鎖上的啊?”

    “對啊!”吳老板說道,“我們那時候三個人都在,撞了半天才撞進去,這你又怎麽解釋?”

    話音剛落,隻見古鴻拿出了一截斷裂的木銷,舉至眾人眼前說道:“這便是大家撞門而入以後,撞斷的木銷了。”

    眾人自是明白,隻聽陸老板隨即問道:“那又說明什麽呢?”

    此時卻見古鴻指著木銷周圍一部分斷裂處的截麵說道:“你們不覺得這一圈的截麵太過於平整了嗎?一般被撞斷的門銷,便是斷裂也不會斷裂得那麽整齊。”

    聽著古鴻的言語,大家又仔細地望著古鴻手中那截木銷,眼見著上麵真的有一圈淺而又平整的截麵,不等開口詢問,隻見古鴻又拿出了那條在門外花叢中找到的金線,便繼續說道:“這是我在花壇當中找到的,凶手便是利用這條金線從外往裏麵關門的。”

    眾人見狀頓時一愣,又很費解地問道:“怎麽做到的你說說看?”

    隻見古鴻來到蘇夫人麵前,躬身一拜道:“蘇夫人,可能我要向您再借用一個房間,用來演示凶手是如何關門的,敢問可否一借?”

    蘇夫人聞言便點頭說道:“自然可以,便用旁邊那間老爺的藏書房即可。”

    “多謝夫人,那請大家隨我來。”聽聞古鴻說著,便已然出門走向隔壁,眾人便也隨之跟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