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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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幾何為?徒遭人情顧。修得半生德,到頭遇災禍。
迷糊隻見,韓大夫醒了過來,看著眼前焦急的韓夫人以及查雪柔和薛憶霜,隻覺得心中悲痛異常,隻管開口問道:“歸兒?歸兒怎麽樣了?”
眼見著韓大夫縱使如此還不忘自己的這個徒弟,眾人頓時更覺傷痛,韓大夫與韓夫人沒有子嗣,便是將這兩個徒弟視同己出,實在不想今日忽而就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韓夫人自也是唉聲歎氣站在一旁,畢竟她也是看著萬歸長大的,而此時便是由查雪柔負責安慰韓大夫了,畢竟這裏除了韓大夫的至親,也就查雪柔與他最為熟悉,隻聽得查雪柔說道:“韓爺爺,還請保重身體。”
韓大夫自是知道這問也是白問,自己親眼見著萬歸就此離世,隻不過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罷了,他多麽希望這一覺醒來這一切都隻是噩夢而已,但世事又豈是自己所能期望的那般,聽得查雪柔所說,他自然也就開始痛哭起來,望著這滿頭白發的老人,他救過無數的性命,卻是沒有救成自己的徒弟,這種痛苦卻是常人難以體會。
查雪柔站在一側,隻有無盡的沉默,待到韓大夫痛哭了一陣以後,便又含著眼淚問道:“那他現在在哪兒?”
韓大夫所問的,自然就是萬歸的遺體,查雪柔聽韓大夫問,便說道:“現在古鴻與千篇正在後堂布置靈堂,收斂萬歸的屍首,您再多歇一歇,到時候我陪您過去。”
韓大夫此時雖然急切想要去見自己的徒兒最後一麵,但是確實自己此刻也覺得氣血不順,便聽得查雪柔之言沒有動彈,但是依舊手捂臉麵暗自神傷。
而古鴻則留在後堂,與千篇一道叫來了入殮人,去定了一些靈堂布置的材料簡單裝點了一下,這便與入殮人一同將萬歸的遺體收拾幹淨。
古鴻留下來幫忙的原因其實也很實際,第一是韓大夫身體不適,那隻留下千篇一個男子,自己再如何也要盡量幫幫他,再來就是在收拾萬歸遺體的同時,還能檢查萬歸的死因,由於去得突然,古鴻一直對於萬歸的死因抱有疑問,就在替他收拾之時,拉開他肩頭的衣襟,果然他肩頸處也有一個深深的針刺紅印。
千篇看見古鴻這般行為,也知事有蹊蹺,上前看到那紅印以後,頓時也是心中一沉,對著古鴻說道:“難不成?我師兄他?”
隻見得古鴻微微點頭說道:“錯不了的,定然是死於這肩頸穴針刺了。”
“難道說當真有人要害我們?”千篇聞言心中也有些恐慌起來。
隻見得古鴻想了想後,便問千篇道:“千篇,我且問你一件事。”
千篇聽古鴻問自己,便示意他盡管問便是,隻聽得古鴻皺著眉頭問道:“你們一直說的那個第三個弟子是什麽情況?能與我說說嗎?”
古鴻雖然隻是聽聞他們有第三個師弟,而且看似還是個醫術極佳的人,但是但凡提起他,整個醫館的人的反應也叫人懷疑,此時的古鴻儼然將這個事件看得不太尋常,思緒也在不斷地飛馳。
隻見得千篇聞言著實一愣,隨即對著古鴻說道:“你,你是問問百褶?”
古鴻自然不知道三弟子的名字,但是聽起來便明白這個叫做百褶的人應當就是韓大夫的三弟子了,隨即便點頭問道:“總之就是那個三弟子,你們說他背叛師門,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聽聞此言,千篇的神色越發緊張,隻見得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她,她不可能。”
此刻的古鴻洞察力十分敏銳,便是一聽就知千篇這是有意隱瞞,於是有些急怒交加的他忙對著千篇說道:“千篇,你要知道,你師父被襲,你師兄被害,這肯定是有所關聯的,若不趁早查出真凶,下一個恐怕是你或者是韓夫人了,你明白嗎?”
千篇聞言,心中一陣恐慌,但是還是故意鎮定了一下心神說道:“不,不會是她的,古大哥,百褶她沒有理由害我們的。”
古鴻聞言,頓時回憶起之前萬歸之言,便忙問道:“什麽意思?萬歸之前可是說這個三弟子,也就是這個百褶可是背叛了師門,與師兄弟交惡的,她又怎麽會沒有殺人動機呢?”
此時的千篇眼神飄忽,見得古鴻咄咄緊逼,終是沒有隱瞞下去,而是說道:“我說不可能,不是因為動機,而是,而是因為百褶已經死了。”
“死了?”古鴻聞言,頓時又是一陣大驚,他不想這韓大夫最具天賦的弟子,居然已經死了,便忙問道,“怎,怎麽回事?千篇,你最好還是告知於我。”
千篇看似也對此事十分惶恐,便對著古鴻說道:“我是四年前來的,而後過了不久,師父在帶我們采集藥材之時,發現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少女,出於同情,便將她留下,出了錢替她安葬父親。”
“什麽?”古鴻聽得又是一愣,“這個百褶是女的?”
隻見千篇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本來師父就是想要讓她為師娘打打下手,但是不想,她但凡見過大家診病醫人,便能立即將這些套路記得清楚,不出一年,便是把各種症狀的特點以及一些基本的用藥都記得清楚,師父也發現了她的天賦,便正式收了她為第三個弟子,取名百褶。”
古鴻聞言便點了點頭,心道原來如此,但是便又問道:“那,那她又是怎麽會與師父交惡的呢?”
隻見千篇聞言,好似有些猶豫起來,隨即又結結巴巴說道:“她,她後麵就越來越自大,完全不把我們甚至師父都不放在眼裏,所以,師父一氣之下,就把她趕出了醫館。”
古鴻也覺得此事也合乎情理,若是一手培養的人才便是學了本事卻不尊師長,任是何人也會將其驅逐師門的,隨即又問道:“那你說她死了,你又是如何知道?”
此話問得,隻見千篇依舊有些猶豫地說道:“這個,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好似是去年師兄進京赴職,路途中見到百褶正在京中開醫館,師兄說他當時一怒之下就去與百褶爭吵,可是不想百褶一氣之下竟氣血不暢,一口氣沒提上來窒息而亡了。”
古鴻聞言,頓時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既然千篇說這是從萬歸口中聽出來的,具體情況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想來還是覺得奇怪,一個自負如此的人,竟然會因為萬歸的幾句話而活活氣死,亦或是其中別有故事?這畢竟是靠憑空猜想是猜想不到的,古鴻便也沒有多想,但是如果真是如此,那下手害韓大夫以及萬歸的又是何人?
此時的靈堂已經布置完畢,因為韓大夫一門平日裏幫助大家不少,甚至免費為窮苦百姓診病,所以備受大家愛戴,此時大弟子萬歸身故的消息逐漸傳開,陸續也有城中的百姓前來拜祭。
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同,不用守靈,但是韓大夫喪徒悲痛,自從自己身體略感好了一些便來到了靈堂,由韓夫人陪同,在一旁的椅子上呆呆地坐著,時不時還流下眼淚。
由於萬歸還沒有子嗣,所以作為師弟的千篇是唯一比他輩分小的人,所以他便承擔起了守喪的重擔,此時整個醫館的氛圍皆在一片哀傷中沉浸著。
查雪柔與秦憶霜也都一直在靈堂陪著韓大夫,畢竟忽然經曆這一切,二人也有些不知所措,唯獨古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便自顧去得後院四處搜尋。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去找,隻是憑著直覺來到了柴房,看著那一鍋的草藥已經燒幹,細細檢查以後也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亦或是說憑他現如今對藥物的分辨,也是不能,但是心道藥應當沒有問題,畢竟這藥他也不是第一次喝了,如果在藥裏麵動手腳,以萬歸的醫術,難免不被發覺。
但是正當古鴻躊躇之時,又無意踩到了一根小木柴,他依稀記得,這個木柴是他剛遇見萬歸之時他拿進來的,起先沒有注意,現在對比之下才發覺,這些木柴雖然與一般木柴沒有差別,但是好似相對都很整齊,大小也都適中,由於是煎藥的小火爐的木柴,所以一般也就兩根手指般的粗細,三寸多長而已,其它並無什麽區別。
可是這便是古鴻探案時刻的思維,他就是覺得有什麽不同,想來想去卻也發現不了,越是心急也就越是焦慮,這邊忽而手中一使勁,竟把那細小的木柴攔腰折斷,但也正是這一折,古鴻頓時眼中一陣光芒閃過,隻見得這個木柴並不是被他用手勁強行折斷的,而是這木柴本就是拚接起來的,因為這折斷之處實在太過平整,分明就是被人用利刃切開隨後又粘上的。
更是讓古鴻覺得不對的,便是那斷口之處,竟然有一個細小的孔,孔不大,隻有指甲蓋大小,隨即,古鴻將那些木柴紛紛掐斷,果真,其它的木柴也都是拚接起來,而裏麵也都是有這般的小孔。
掐了幾根以後,古鴻忽而聞得有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剛剛嗅得覺得心儀,卻是忽而覺得頭暈目眩起來,幸得此時古鴻的內力已然穩固,便是強行運功驅散,以保自己的神智。
但是隨著古鴻神智的清醒,他的思緒也頓時明朗起來,他明白,萬歸暈倒的真因並不是被針刺入肩頸穴窒息,而是燃燒了與這跟木柴一樣參有這種東西的木柴,導致他嗅到了這種能使人暈眩的香料。
但是萬歸又確確實實是死於肩頸穴被刺,那就說明,最有可能的就是萬歸是被他們發現暈厥以後被人下的手,而當眾人發現暈厥的萬歸以後,有觸碰過他的人除了抬他到床榻的自己以外,還有韓大夫、韓夫人以及千篇三人了。
忽而,古鴻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門前見到的那個黃袍影子,便是也在韓大夫的房中見過了那間黃袍,頓時,他的心中有了一些答案,隨即便又自顧衝向靈堂,隻見得還未進門,韓夫人與查雪柔正扶著韓大夫出來,想是韓夫人實在看不得韓大夫如此傷心,這便將他規勸回房來了。
眼看著韓大夫身上那件黃袍,古鴻頓時也不顧韓大夫的身體,上前便問道:“韓大夫,在下有一事想問。”
“先讓韓大夫回去休息。”查雪柔不知古鴻要問什麽,但是她卻覺得古鴻此番甚是無禮,便對著他皺眉說道,“韓大夫現在身體實在是不好,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勸得出靈堂。”
但是古鴻此刻尋求真相急切,他也知道自己有些無禮,但依舊深鞠一躬說道:“我知道韓大夫身體不適,但是這個問題很是重要,還請韓大夫一定要回答我。”
查雪柔眼看古鴻好似轉了性一般地糾纏,頓時有些生氣,卻聽得韓大夫擺了擺手說道:“不妨事,有什麽你盡管問吧。”
聽韓大夫讓自己問,古鴻也不猶豫,立即問道:“敢問韓大夫,今日午後大致是吃飯之時,是否有離開過飯廳?”
韓大夫不明所以,便點頭說道:“我吃了一些後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便先行回了房間。”
古鴻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那麽敢問您是否去過柴房?”
“你什麽意思?”查雪柔聞言頓明白古鴻好似話中另有他意,這便質問古鴻道,“你是覺得韓大夫就是凶手?你有沒有搞錯?韓大夫昨日都險些遇害,他又怎麽會是凶手?”
古鴻被查雪柔這突然的質問也是驚訝萬分,畢竟與查雪柔相處多時,她的冷靜以及細心自己還是較為佩服的,可不想今日剛剛開口詢問,便讓查雪柔這般惱怒,一時之間竟沒了主張,忙說道:“我不是那意思,是我出得後院,正見一個黃袍身影從門前經過,我沒看得清,隻是這黃袍我正巧在韓大夫房中見得。”
查雪柔倒地還是查雪柔,她外冷內熱,表麵不苟言笑,內心卻有著豐富的情感,縱使剛剛還心有不滿,但是聽得古鴻這般說道,還是選擇要相信一下古鴻,這便又看向韓大夫,試圖找尋一些答案。
而韓大夫則微微點頭,平靜地說道:“那時候我吃完飯,想到一直在煎藥的歸兒,便去柴房看看他藥煎得如何,想要讓他記得去吃些東西,而後便走了。”
“是這樣的嗎?”古鴻聞言,不由問道,眼看韓大夫點了點頭後,他便微微一笑說道,“韓大夫請見諒,古鴻也希望能夠查明真相,還萬歸兄一個公道罷了。”
“明白,這也是我所希望的。”此時的韓大夫臉色當真不好,見他點頭默然說完這些後,古鴻也便不再阻攔,而是拜別了韓大夫,徑直回了靈堂。
一路之上,古鴻心中頗有波瀾,因為他依稀記得自己剛到柴房之時,萬歸並不在柴房,而後才見他拿著柴火回來,那就說明早自己沒多久去得韓大夫應該也沒碰到萬歸,這就說明韓大夫是在說謊,這更引起了古鴻的懷疑。
想著想著,古鴻已經進到靈堂,此時的靈堂點起了長明燈,千篇披著守孝服跪在一邊守靈,薛憶霜雖然好似有些害怕,但還是坐在那兒陪著千篇,見得古鴻進來,竟有些欣喜,隨即問道:“古鴻,你去哪兒了?”
眼見著此刻隻有千篇以及薛憶霜的靈堂,古鴻也就前去萬歸靈柩前拜祭一下,隨後陪同薛憶霜坐下說道:“我就是覺得事有蹊蹺。”
“有什麽蹊蹺?”薛憶霜不知古鴻又是犯傻還是當真發現什麽,便有些懷疑地問道。
隻見得古鴻看著千篇,忽而問道:“千篇,我知道,關於百褶之事你有所隱瞞,我也不希望你能全部說出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負了你師父以及師兄,盡可能告將事實相告。”
薛憶霜聽著一頭霧水,隻見得千篇此時看了看古鴻,一時之間臉色有些在哀傷與無奈之間轉變,於是歎了一口氣說道:“師父與師娘一起撰寫過一本《韓氏醫典》。”
古鴻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問道:“是一本醫書?”
隻見得千篇點了點頭說道:“這本醫書雖說也不是什麽曠古爍今的醫書,但是是師父這幾十年間,集合百家醫典的萃取之作,融合了自己與師娘的理念,專門針對當代大宋乃至周邊常見的病狀做的一本針對性的醫藥書籍。”
古鴻點了點頭,靜靜聽著千篇說道:“但是這個醫典,師父卻一直沒有傳給我們任何人,後來我們才知道,師父是想日後選得一個真正的接班人時將它傳授給那個接班人。”
要說古鴻此時的思維當真是敏捷異常,竟能舉一反三,隻聽得他直接開口道:“百褶就是你們師父選定的接班人?”
千篇聽得古鴻這般問道,頓時一陣錯愕,隨即便點頭問道:“你,你怎麽知道?”
“猜的。”古鴻聞言便笑笑說道。
眼見古鴻當真好似隻是猜的,千篇也沒多想,便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是啊,那是一年多前了,萬歸師兄剛剛入宮當上禦醫,十分需要這一部醫典,一來可以讓他醫術更加精進,而來也能借此平步青雲,可是師父卻更加欣賞小師妹那喜歡救助貧苦百姓之心,而且說實在的,小師妹的醫術天分確實比師兄來的要高。”
古鴻聽得好奇,便繼續問道:“那接下來呢?又為何會說她自負而叛離師門?”
隻見得千篇也是微微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隻知道一夜,小師妹忽而潛入師父藥房,查找師父的《韓氏醫典》被師兄抓獲,師父一怒之下,便逐小師妹出了師門,而她的所謂的自負什麽,都是師兄一人所說,隻不過他是師兄,他這般說也不許我再為她作辯護,所以我也就照著他的話告知於你們了。”
事情終於有一個大致的了解了,古鴻此刻也終於明白了為何萬歸此前這般不願意提及百褶,而韓大夫為何對百褶之事一聲歎息,原來當中竟有這般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