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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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出過往憶種種,感歎回首念思思。

    此刻知道了這些關於百褶的事情,古鴻頓時覺得百褶的死可能也是十分有叫人疑惑的地方的,既然她是被以偷竊唯有逐出師門的,那麽她應該不會對於師父有如此大的恨意才是,而且千篇也說了,百褶死前是見過萬歸的,難不成?

    想到此點的古鴻,頓時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尋常,便一把抓著千篇的衣襟問道:“千篇,你老實回答我,百褶究竟是怎麽死的?”

    隻見得千篇忽而歎了一口氣說道:“百褶,百褶她本身就身患重疾,這件事是連我師父都不知道的,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百褶她讓我不許說出來,但是可能是她急切想要救治自己吧,所以她才想要偷取醫術來尋找一些治療的方法,但是卻被師兄發現。”

    “既然是情有苦衷,那應該告訴韓大夫啊。”薛憶霜終於有機會插嘴了,她一直在一旁聽著二人的談話,也對於這個三弟子的事情感到惋惜。

    聽得這話,隻見得千篇忽而一陣苦笑說道:“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寧可自己受苦也不願他人為她難過,我當時確實是想說出真相,但是便是開口之際,見得她正盯著我看,那種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是一種懇求,又好似一種哀傷,讓我根本沒有開口的勇氣,也就隨著她而去了。”

    看著千篇一邊說,一邊好似臆想一般閉上了雙眼,同時眼角還不經意間趟出了一點淚痕,古鴻頓時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此時,忽而見得查雪柔慢慢走了回來,心情好似也並非十分暢快,古鴻知道她自小認得韓大夫,此時的韓大夫婉如一個年邁喪子的老者,叫她好不難過,古鴻便走了上去,將她拉到一旁,隨即問道:“韓大夫怎麽樣了?”

    查雪柔依舊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低著頭輕聲說道:“韓夫人給他施了幾針,現在剛剛睡下。”

    古鴻聞言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道:“韓夫人呢?”

    隻聽得查雪柔說道:“韓夫人說要為大家做些食物充饑,我本想幫她,可能是因為她也因此事悲痛不已吧,所以我也就沒有多說什麽,就讓她一個人靜靜地獨處一會兒吧。”

    古鴻心道確實,自己的徒弟忽而身亡,丈夫病痛纏身,確實自身所承受的打擊也是不小,但是轉念又覺得,奈何心中久久也是不安,此前他經過飯廳之時,路過廚房,眼見著柴火尤新,因當是剛剛劈好的。

    突然間,古鴻驚呼一聲:“不好!”隨即便徑直往廚房跑去,查雪柔看著他忽而神情緊張起來,便跟了出去,眼見著他出門左拐,查雪柔便喊住古鴻問道:“你去柴房做什麽?”

    “柴?”古鴻看了看自己去的方向,便又急忙轉身,朝著另一頭跑去,查雪柔這才明白原來古鴻是走反了,又頓時明白他定然是擔憂韓夫人,故而也急忙跟去。

    剛一到廚房,便見得韓夫人倒在地上,手中還拿著一截沒有丟入爐子的柴火。

    “韓夫人!”查雪柔與古鴻幾乎同時趕到,眼見著這一幕便上前扶起韓夫人,隻見得韓夫人雙目緊閉,但是還有微弱的呼吸。

    “師娘!”此時,又聽身後千篇與薛憶霜趕到,千篇見得韓夫人倒在地上,也是十分焦急地上前。

    “夫人!”不知何時,就連韓大夫也聞聲趕了過來,不由分說便來到韓夫人身邊,微微一把她的脈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忙說道:“還有氣,快,扶她回屋。”

    說著,韓大夫便手捧著韓夫人的頸部,似要將她扶起,隻見得他手剛剛托住韓夫人的頸部,隻見得古鴻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眾人見狀頓時一驚,不等開口質問,便見古鴻手中使勁,隻見得一根銀色的東西從韓大夫掌中滑落。

    那東西落得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大家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根繡花用的銀針。

    “真的是你?”古鴻見狀,也好似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韓大夫,為什麽?”

    此刻,眾人眼見著韓大夫手中掉出的竟然是一根針,便是在這個時候,韓大夫將針藏在去托韓夫人頸部的手中,大家忽而便都明白了韓大夫的用意,隻見得千篇頓時愣神,慌忙問道:“師,師父……為,為什麽?”

    “韓爺爺。”查雪柔也似無法相信一般,呆呆看著韓大夫,隻見得韓大夫看著地上的銀針,忽而歎了一口氣說道:“古鴻,你果然一直在懷疑我。”

    古鴻聽聞韓大夫與他說話,便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我也不確定,我甚至懷疑那個人也可能是千篇亦或是韓夫人,畢竟一間衣袍不能說明什麽,隻是此時你分明入睡了,又怎地忽而從房間出來,所以我對你也確實格外在意。”

    “是這樣啊?”韓大夫聞言微微頷首說道,“那麽,我用的是什麽手法你都知道了?”

    古鴻聞言便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便是這些柴火裏的迷藥。”

    “柴火裏的迷藥?”眾人聞言不知緣由,隻見得古鴻拿起一根柴火不稍用力就將它掰成兩截,隻見得這柴火中間好似被人故意挖了一個洞一般,有一個小孔,隻聽古鴻說道:“這些柴火是做過處理的,便是先被人鋸開,隨後又放入了迷藥,當然,這根裏麵沒有,總是不可能在全部的柴火裏麵都放置迷藥,不然的話被人發現便也會前功盡棄。”

    韓大夫默默不語,隻是點了點頭,隨即示意查雪柔與薛憶霜兩個女子將韓夫人抱起,對著古鴻說道:“我們先進屋吧。”

    古鴻也知道,此時韓夫人暈厥,還是先將她安置為妙,便就點了點頭,隨著眾人一同,進了韓大夫的臥房,在床上安置了韓夫人以後,隻聽得韓大夫繼續說道:“古鴻,你接著說吧。”

    古鴻見得韓夫人已經安然躺在床上,便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也是恰巧不經意間在萬歸倒下之前去過柴房,見他那時正拿著柴火過來,而您又說之前你去過柴房觀瞧他煎藥,我是跟著那個黃袍身影去的,既然如此,便是說明您應該沒有遇到過萬歸才是。”

    “原來如此。”韓大夫聞言便點了點頭,“難怪你對我戒備那麽重了,原來我一開始就已經露出了破綻。”

    隻聽古鴻繼續說道:“還有,就是您遇害時的那間屋子,我仔細探查過,當真是沒有任何有人進來過的跡象,亦或是說,這根本就是沒有人進來過,是你自己從屋內把門鎖上,隨後用針刺了自己的肩頸穴,當然,若真刺下去了,你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真的出意外,所以你用了比一般針粗的繡花針,隻需微微紮破肩頸的皮肉,便能很明顯地讓我們看到這處傷痕。”

    韓大夫又是一點頭說道:“看來,你比我想象當中的要機敏很多,確實如此,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做成自殺的假象,也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卻不想現場布置得還是有些疏漏。”

    “為什麽?”不等古鴻發問,查雪柔便有些耐不住了,畢竟在她眼裏,自小便認得韓大夫,他為人善良精通藝術,更是為了濟世救人離開了迷蝶穀搬到城中開醫館,這樣的人,居然會殺人,而且是自己的徒弟,甚至要害自己的夫人。

    隻見得韓大夫聞言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一切,都是為了百褶啊。”

    聽得韓大夫提起百褶,千篇頓時有些異動,神情無不哀傷,不由說道:“師,師父……”

    “你別說了。”隻聽得韓大夫打斷千篇說道,“你以為這一切我都不知道嗎?為師不傻,隻是百褶那時候自己不願說,師父知道她的性格,便也就沒有開口。”

    “這是怎麽一回事?”查雪柔方才沒有在靈堂聽到千篇訴說百褶的故事,便也不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麽,便忙問道。

    隻聽韓大夫又簡單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後,又是一陣歎息道:“其實,當時的情況我是了解的,而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你們三人吧?”

    眼見著韓大夫一邊說,一邊看向千篇,千篇頓時心中一顫,隨即低下了頭去,說道:“原來,原來您都知道?”

    古鴻聞言也知是有蹊蹺,便問千篇道:“你果然還是有瞞著我什麽,事已至此,還請直說吧。”

    隻見得千篇麵色凝重,猶豫了半晌,隻聽得韓大夫坐在椅子上,輕聲說道:“篇兒,古公子問什麽,且都告訴他吧。”

    聽聞自己師父這麽說,千篇才開口說道:“其實,師父喜歡上了百褶。”

    此語當真是語出驚人,大家聽得均是一陣驚愕,紛紛看向韓大夫,隻見韓大夫坐在椅子上,頭不曾抬起,隻是默默地看著地麵,而此時又聽千篇說道:“而且,百褶也同樣喜歡師父。”

    為人師表喜歡徒弟,是為不倫,為人弟子愛上師父,更是不齒,這樣的感情在眾人眼裏便是莫大的醜事,況且韓大夫是有夫人了,雖說三妻四妾也已經司空見慣,但是若是要納妾為自己的弟子,傳出去也難免遭人閑話。

    而萬歸則在意的不是這一點,他此時剛剛得了功名,入得宮中成為禦醫,現如今若是師父當真與小師妹有情,那麽對於《韓氏醫典》,自己就休想染指,故而他找到了師娘,用言語相激,讓韓夫人明白此舉對於韓夫人的弊端,自是遭人閑話無法抬頭,韓大夫一門一世英名恐就此毀於一旦。

    韓夫人被說動,也是心生怨念,而此時,千篇則是不經意間發現,韓夫人與萬歸又告誡他不可說出,雖然在千篇的一再勸阻之下,韓夫人與萬歸還是由得千篇前去遊說了百褶一番,可是此時的百褶,竟已然無法自拔,任憑千篇費盡口舌,也無法說動。

    故而,萬歸又心生一計,這也是千篇的錯,他告訴了萬歸百褶有病的事實,萬歸則假意去支持百褶,卻又言語間告知百褶若是不得醫治,恐怕日後也是給師父徒添傷悲,他知道師父的《韓氏醫典》當中似有對此病有治愈的先例,便暗示百褶前去偷瞧。

    百褶此時深陷其中,竟沒有多想,果真中了萬歸的計謀,而後騙得眾人現場捉住了百褶,本來韓大夫早有將《韓氏醫典》傳給百褶之念,但是這醫術也有韓夫人的一份苦工,她便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原諒百褶。

    無奈之下,韓大夫隻得將百褶驅逐出門,隨即便暗中安排千篇為百褶提供住處,百褶喜歡醫病救人,便在東京為她開了一間醫館,由於是女子,不便見人,故而隻醫女眷,但是憑借著高超的醫術,逐漸,百褶又在京城打響了名號。

    韓大夫本想找機會將百褶接回,可是不想百褶終究是沒有敵過病魔,就在幾個月前,傳來了她去世的消息。

    至此韓大夫便不再多替人醫病,這也是為何古鴻等人在此待了數日也不怎見得有人上門來看病,通常都是韓夫人與千篇出門替人診病的緣由。

    聽到此處,眾人無不感慨,道是原來是這麽一回事,隻見古鴻看向韓大夫,韓大夫此時的眼淚已然落下,但是便是如此,一些事情還是要問得清楚,隻聽得古鴻問道:“所以,你對你夫人以及你的弟子們都懷恨在心?”

    接下來的話古鴻也就不多說下去了,因為韓大夫那不住點著的頭已經說明了一切,隻見得他含著眼淚說道:“他們的本意還是好的,隻是做法實在叫我心寒,逐漸的,我有一種感覺,便是是他們害死了百褶,所以,所以我……”

    “荒謬!”隻聽得古鴻怒道,“你怎可怪得他們?你明知師徒之戀實則不倫,竟還一意孤行,便是有心為你之人也不會袖手旁觀,不是他們害死了百褶,而是你自己害死了百褶。”

    “我?”韓大夫聞言頓時有些驚愕,隨即好似又明白了過來,頓時又哀歎道,“是啊,搞了半天,死的那個,應該是我才對。”

    “不……”忽而,隻聽得床上韓夫人開口說道,也不知她是何時醒的,隻聽她微微說道,“也都是我們的不是,我們的自私害了你,身為醫者,便是要濟世救人,而我們雖不是直接害死褶兒,卻又與害死她無異。”

    “夫人?”韓大夫看著自己的夫人,頓時愧疚之心油然而生,眼淚此間已然決堤,真是想不到,一個已經花甲之年的老者,竟在這個年紀,經曆了人生最大的苦楚。

    傍晚,古鴻等人出了房間,臨出門之際,隻見得千篇好似腳下一個打滑,險些跌倒,幸得古鴻眼疾手快將他扶住,隻見得他卻是麵無表情,悠悠對古鴻說了一句:“多謝。”隨即也自顧離開而去。

    “接下來怎麽辦?”查雪柔與薛憶霜跟了出來,問古鴻道。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決定應該通知官府。”古鴻稍稍沉思片刻,還是這般說道。

    查雪柔知道古鴻遵從律法的性格,隻是心中難免還是惋惜,隻是薛憶霜便沒古鴻這般之心,便是開口說道:“你怎麽這麽不通人情!韓大夫都一把年紀了,而且他平日裏救治過那麽多人,再怎麽也應當就此算了。”

    古鴻其實心中也不是滋味,隻是他這一生過來,便是抓獲過無數犯人,他們也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也便沒有同通過一次,而此次,他卻迷茫了,先不說韓大夫這出手的無奈,卻是又有著千絲萬縷的情愫,真叫自己不知所措,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便自顧在後院溜達。

    薛憶霜見得古鴻沒有回答自己,本想上前追問,卻被查雪柔一把拉住,輕聲說道:“算了,讓他靜靜吧。”

    既然查雪柔如此說來,薛憶霜也隻好作罷,隻是有些不快地自語道:“這個木頭腦袋,怎麽就不知道變通!”

    而古鴻此時,竟已自顧溜達到了廚房,眼看著這還未及下鍋的飯菜,頓時也是感慨萬千,一地的柴火依然靜靜躺著,古鴻便走上前去,忽而,隻覺得腳下一滑,幸得自己輕功了得,便是立即穩住了身形沒有跌倒,再細細看向地麵,隻見得這灶台邊緣的地上,因為常年累月做飯,已然落了一層油汙,腳踩上去十分的滑。

    又是此時,古鴻眼見得此前韓大夫掉落的繡花針,便隨手撿起觀瞧,隻見得這針半寸有餘,寒光閃閃,古鴻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便是這一霎那,古鴻忽而想起什麽,隨即忙跑向韓大夫的房間,此時的韓大夫正陪著自己的夫人靜靜地坐著,眼看著古鴻進來,也不覺得驚訝,便開口說道:“已經報了官嗎?”

    古鴻知曉韓大夫此時已經全然認罪,而且無怨無悔,但是他卻又起了疑慮,便是對著韓大夫說道:“韓大夫,古鴻尚有一事相求。”

    韓大夫不知古鴻要做什麽,便說道:“你盡管說便是,韓某一罪人之身,不敢受得古公子相求。”

    古鴻便也沒再猶豫,直接對著韓大夫說道:“韓大夫可否抬起鞋子給古鴻一看。”

    韓大夫不明白古鴻用意,便配合著抬起了腳,隻見得古鴻十分仔細,竟自顧上前端詳起了韓大夫的鞋底,隨即又摸了摸他的鞋底。

    “古公子,你這是……”眼見古鴻此等行為,韓大夫也是一臉茫然,卻見古鴻抬頭微微一笑道:“沒什麽,多謝韓大夫。”說著,竟有拱手一拜,自顧離去。

    徑直來到靈堂,此時的靈堂之中,隻有千篇一人在守靈,隻見得他跪在靈前,默不作聲,見得古鴻進來,便問道:“古公子,怎麽了?”

    隻見得古鴻手中攥著那根針,慢慢走到千篇身後,由於千篇是跪著的,便是一眼就能看出前片的鞋底,看了一言以後,古鴻方才對著千篇說道:“也沒什麽,我隻是有些話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