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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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情妾意實難成,無奈空自墜沉淪。
在此之後,韓大夫也知道,已經無法阻止千篇,便想到作為千篇的替身替他頂罪,便是在韓夫人暈厥之際,率先抱住韓夫人,而且故意露出手中藏針的破綻給古鴻,以至於造成行凶不成被當場抓獲的假象,他所希望的,也是千篇能夠回頭。
終於,眼看著師父屢次三番阻止自己,甚至甘願替他定罪,為的也就是讓自己回頭是岸,在這內心的痛苦之間,千篇也忽而醒悟,便終是來到萬歸的靈堂,長跪懺悔,本來就想之後親自承認犯罪,但不想已被古鴻早一步發現。
眼見著師徒二人靠在一起,古鴻也是莫名地憂傷,想不到一個情字,竟然會造成這麽痛苦的結果。
而此時千篇哭了一陣以後,又對韓大夫說道:“師父,是您和百褶,一直教導我醫者仁心的道理,便是做人也當如此,可我終還是負了你們二人的希望,從醫者而不仁,實為大錯。”
韓大夫用含著淚水的眼睛看著千篇,慢慢伸手摸著他的額頭說道:“孩子,是為師的錯,明知倫理不可背,卻還一意孤行,造成了今天的後果是為師的錯啊,你說身為醫者不仁,為師又何嚐仁義了,身為江湖中人,又不義,為師又怎再有臉麵對世人。”
“不,師父!”隻聽千篇忽而大聲說道,“這怪不得您,這一切,這一切隻是怪這遭老天的無情,這遭老天的戲弄,您是個好大夫,您治病救人,幫助百姓,您所做的,都是大仁大義之舉,您可千萬不能因為一件事而否定您自身的一切啊。”
原來,千篇的心中,是一直尊敬著自己的師父的,他其實也恨自己的師父,因為他奪走了自己最愛之人的心,但是他便也原諒了自己的師父,畢竟百褶也是深深愛著自己的師父的,在他眼裏,是這兩個人教會了他仁義,便是無法恨這二人,縱使要下手,他也未曾想過要加害師父,縱使自己也曾想過這一切的起因也歸咎於師父,但是他卻依舊無法加害自己的恩師,沒有師父便沒有自己,他還是十分尊敬自己的師父的。
聽得千篇的話語,韓大夫終是淚流不止,眾人見狀,也紛紛上前將二人扶起,隻見得千篇起身之後,抹去一把眼淚,轉頭對著古鴻說道:“古公子,你很聰明,也很厲害,可能,我替《蚍蜉功》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主人。”說著,便從懷裏拿出了一本已然十分陳舊的書籍,遞給古鴻。
古鴻低頭看去,隻見得這本書上依稀寫著《蚍蜉功》三個大字,頓時驚愕道:“這就是你之前習武的師父留給你的武功?”
隻聽千篇點頭說道:“是的,我資質愚鈍,自知縱使練了也無甚大用,便一直帶在身上,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碰到一個值得信賴之人將它托付,如今,你便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這怎麽可以?”古鴻聞言便忙推辭道,“這是你的武功,我怎麽可以接受。”
隻見千篇將書本一把塞在古鴻的手中說道:“這也是我習武的師父的意思,便是希望你能抱著一顆仁慈之心,善用這門武功,不求發揚光大,隻求一路傳承。”
聽著千篇懇切地說出此話,古鴻一時之間不置可否,呆呆望著手中的《蚍蜉功》良久,也沒有開口說話,隻覺眼前人影一閃,再抬頭看去便是千篇忽而軟倒下去,幸得古鴻眼疾手快,忙一把拉住了千篇,但是隨著他無力地雙腿,也站立不住,隻得慢慢將他放在地上。
“篇兒!”韓大夫見狀,也是一驚,忙上前跪在了千篇的身邊,便是稍一把脈,臉色也頓時變得蒼白,“你,你這是……”
不用韓大夫多言,隻見得千篇的戒指上的長針,深深地紮在了他的心脈之處,心脈被刺,千篇已然無藥可救,隻是由於他有武功根底,便是一時之間沒有當場斃命,便還是用著最後一絲氣力對著韓大夫說道:“師父,徒兒不孝,先走一步了,希望,希望您能夠繼續保持著仁義之心,繼續解救天下蒼生。”
“你這傻孩子,你這傻孩子……”韓大夫此時當真已經悲痛萬分,隻有不住地念叨著這一句話,隨後聲音慢慢輕了下來,隻是握著千篇的手腕低頭痛苦。
而千篇又轉頭看向古鴻,古鴻此時也是一臉茫然,對於千篇忽而的自殺也是措手不及,隻是扶著他蹲在一側,沉默不語,隻聽千篇說道:“《蚍蜉功》就交給你了,還有,還有,你要好好珍惜身邊之人,千萬不要同我一般……”
說到此處,千篇又頓時覺得氣息無法提及,便是神色痛楚,含淚呲牙,古鴻眼見得此狀,也不由留下了眼淚,忙對著他說道:“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千篇痛苦的樣子叫人看得心痛,便是一旁還不知道全部事實的查雪柔與薛憶霜也是心中難受,薛憶霜甚至直接靠在了查雪柔的懷中不敢直視。
而千篇一口氣吐出,隻覺得身體微微暢快了些,但是便也是最後一口氣了,隻聽得他又將本已閉上的眼睛睜開,呆呆望著房梁,淚水不禁從眼角滑落,最終輕聲念叨:“百褶,我來了,對,對不起,希望,希望你能,原,原諒,原諒……”
說到此處,已然不聞千篇的聲音,隻見的他的雙眼慢慢又閉上,而嘴角尚且微微顫抖,好似還要說些什麽,但是也僅僅是一會兒,便也停止了顫抖,隨即沒了動靜。
“孩子!”韓大夫知道千篇此時已然走了,便又是痛哭地大喊一聲,哭聲也隨即掩蓋不住,便仰頭大嚎起來。
白發蒼蒼收徒弟,一朝踏錯背倫理,情散愛落本心痛,轉身白發送黑頭。
此情此景,看在古鴻、查雪柔以及薛憶霜的眼中,是如此的悲涼,如此的無奈,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就好似眾人的心境一般,也頓時一片灰暗,就是在這昏暗的靈堂之中,有的隻是三個無措的青年,兩具冰涼的屍體,以及一個無助的老者在將自己痛苦的哀嚎傳達天際。
一切沉浮皆落定,由於證據確著,又得千篇親自承認,古鴻便沒再過糾結於什麽法度,而是幫著韓大夫與韓夫人一同收拾了他兩位弟子的後事,待得七日之後,入土下葬。
由於見得韓大夫一直以來都是傷心欲絕,查雪柔便是十分不忍心,便就要求古鴻再於此處留得幾日,幫韓大夫安排家中事宜。
薛憶霜當時聽得查雪柔的意見,則是抿嘴偷笑一聲不語,卻被古鴻所查問其緣由,隻聽得薛憶霜又是一陣歎息道:“我真覺得其實與我們在一起的有兩個你。”
“此話怎講?”古鴻聽得一頭霧水,卻是又見薛憶霜輕輕招呼骨骺湊近,在他耳旁低聲說道:“查姐姐是看你傷勢剛剛愈合,這才說是要多留幾日,見你每次遇到此刻凶案的時候格外機敏,怎地平常如此愚鈍?”
不等古鴻愣神,隻見得查雪柔應當是聽見了薛憶霜所說,便是輕輕哼了一聲:“小霜!”
隻見薛憶霜吐了吐舌頭便不再說話,而查雪柔瞪完薛憶霜後又不自覺看了古鴻一眼,隻見得古鴻此時也正用一疑惑的眼神看著自己,這便又無不尷尬,忙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其實古鴻在這麽些人的提示之下,也逐漸理解了查雪柔對他的這一種情愫,隻是現如今的自己,還是不知該如何表達才是妥當,看著扭過一邊的查雪柔,縱使想要說些什麽,但依舊還是不知從何開口。
由於此時實在韓大夫的醫館當中,眾人也不待多言,便是又住了些時日,古鴻的傷勢也終於是基本愈合,此時已然可以卸了紗布了,眼見著自己身上的這一道長長的疤痕,頓時古鴻覺得好似是自己人生當中,甚至是江湖生涯當中的一個深深的標誌,根本就沒有再在意自己被人所傷的那種屈辱。
終是要告別了,韓大夫雖然這幾日依舊悶悶不樂,但是好在有眾人相陪,也是起色好了許多,他們要離去,也是倍感不舍,這便將眾人送出了嘉興方才止步。
眼見著這個自小就認識的同門長輩,查雪柔也是感慨萬千,臨行還是不忘囑咐道:“韓爺爺,你一定要保重身體,您是一名好大夫,可千萬要一直行醫下去,百姓們都需要您。”
韓大夫這些日子好似也看開了許多,便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的,這也是千篇與百褶所希望的,我定然不能辜負二人對我的期待,你們放心,我也會繼續尋得品行端正,有學醫天分的孩子加以培養。”
“嗯,這就對了。”相處幾日下來,薛憶霜與韓大夫夫婦也是頗為熟悉,她那天真活潑的性格更是受到了韓夫人的喜愛,甚至還傳授了她一些基本的外傷調養方法,這便也開口說道,“您二位的醫術如此精湛,就應該有人繼承,而且我覺得,您不該把《韓氏醫典》作為獨門醫書,行醫者,就應該把自己的經驗以及方式廣為傳陳。”
聽著薛憶霜的話,韓大夫也是感慨萬千,忙說道:“薛姑娘所言極是,韓某也有此意。”說著,好似想起什麽,便又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瓶子,遞給眾人道,“這是我調製的益氣養生的藥丸,雖說不是什麽靈丹妙藥,但是若是受傷或者生病,服下一粒,便也能暫保性命無礙。”
查雪柔見得韓大夫臨行還要贈禮,結果藥瓶的同時也連聲謝道:“多謝韓爺爺,那我們便去了。”
韓大夫聞言先是點頭,但是想了想後還是對著查雪柔說道:“少主,我想了很久,有些話還是要對你說。”
查雪柔不知此時韓大夫還有什麽要交代,便說道:“您盡管說就是。”
隻見得韓大夫看了一眼古鴻以後,對著查雪柔說道:“少主您的眼光沒有錯,有些事情若是一直這般下去,便是可能最終將會錯失,這也是查大俠以及查夫人所經曆得來的寶貴經驗,我便也希望您能與您的爺爺奶奶一樣,可以早日把握好自己的感情,切莫錯過再去後悔。”
韓大夫這話說得很輕,但是薛憶霜與古鴻依舊是聽得真切,古鴻倒是依舊一副木訥的樣子不知所雲,但是薛憶霜便是聽懂了在一旁偷樂,但是此時的查雪柔卻不似往常那般聽得這些話麵露嬌羞,而是有些沉默,雖然打起了笑容,卻是不知這笑容底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心結,隻見得查雪柔點了點頭,隨即便正式辭別了韓大夫夫婦,往北而去。
騎在馬上,古鴻依舊還是有些不太適應,但是本就是遊曆,眾人便也沒那麽多講究,隻聽得薛憶霜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古鴻卻早已有了決定,便開口道:“廬州,我想去廬州。”
查雪柔與薛憶霜二人自然是明白古鴻的意思,他對於王忱的尊重現在越來越深,這二人也是較為欣賞王忱的氣度,同時也同樣對王忱的勁力產生了一些的好奇,便也同意去往王忱得到自己心愛之人的那個地方,廬州。
行了兩日,眾人終是來到了廬州城郊的一個小縣城中,此時天色陰沉,忽降瓢潑大雨,大雨綿延不知何時落盡,眾人隻得在這個小縣城中找了一處看似應當有些年頭的客棧落了腳。
這個客棧不大,一共隻有一層,稀稀拉拉便是十餘間客房,但是由於地方偏遠,一般也隻有路過的客商會在此駐足,所以通常也不會有多少人在,三人便要了兩間客房,要了些熱水,便進屋換洗了衣服又找掌櫃要了幾把傘後便出門找了家餐館吃飯。
此時不是用飯時間,飯館自然也人煙稀少,隻是有四個人看似也是過路客商坐在那兒吃這些簡單的點心,三人入了餐館,也找了個幹淨的位子坐下,要了三碗麵條便將就著吃了起來。
古鴻好似當真餓急,便是吃得飛快,一眨眼便吃完了一碗麵,隨即便看著那依舊瓢潑的大雨,不由說道:“看來今天是走不了了。”
“本就不著急,留得一日又如何?”薛憶霜吃著麵對著古鴻說道。
古鴻一想好似也是這個道理,自己又何須著急,腹中覺得還是有些餓,便又要了一碗麵,而就在等待麵上來之時,閑著無聊,古鴻便隨手拿出了那本《蚍蜉功》隨意翻弄。
查雪柔見得他拿出此書觀瞧,便好奇問道:“這書你這幾日都在練嗎?”
古鴻聞言便點了點頭說道:“在韓大夫那兒練得一些心法,這幾日在外練了些許的招式,但是這武功也著實厲害。”
“怎麽個厲害法?”薛憶霜此時也吃完了一碗麵,放下筷子問道,“這門功夫我都沒聽過,真有這麽厲害?”
隻見古鴻輕輕拍了拍這本書的麵皮,有些新奇地說道:“正所謂‘蚍蜉雖小,力可撼樹’,說白了,這門武功以力為主,我昨日夜裏獨自練功,試了試這武功,依照它的心法以及招式修煉,當真能提升不少力量,一些大樹山石,便能輕易扛起,著實不得了。”
“真有這麽厲害?”查雪柔聞言也是一陣好奇,看著古鴻點了點頭,十分肯定的樣子,便又說道,“找個機會,與我比試一下吧,讓我也見識見識這門功夫。”
“行啊!”聽得又能和查雪柔比試,古鴻自是十分開心,在他心中,練功本就是他的喜好,而自從輸了查雪柔以後,便是以她為自己的一個目標在努力著。
正待古鴻興奮地答應之時,小二正將他的第二碗麵端了上來,古鴻隨即一聲謝罷,便又開始吃了起來,但是剛剛吃了一口,卻覺得眼前人影晃動,而查雪柔與薛憶霜也感覺到了眼前的人影,便紛紛抬頭看去,隻見之前正在圍坐一同吃著點心的四個人紛紛站在他們的麵前,為首的一人絹衣素裹,就連發冠與要帶都是白的,甚至膚色都白的出奇,隻見得他看著古鴻問道:“這位公子,想必你也是江湖中人吧?”
古鴻眼見著這個白麵公子,一臉文氣,這話的意思卻好似在說他也是江湖中人一般,又看向後麵三人,隻見得那三人也都是一身白衣,隻是都或多或少佩戴兵刃,想來他們也確實是江湖中人,這便起身拱手道:“在下不才,初入江湖而已。”
“哦,初入?”那個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便取出一把鐵質的扇子,打開以後也不扇風,而是又收了回去後繼續說道:“聽你們說你們要討教幾招,我想不如先跟我過幾招?”
這人說話也確實無禮,便是毫不認識竟直接前來要求比試,薛憶霜自然快人快語說道:“你這家夥好生無禮,縱使皆為江湖中人,哪有一開口便要比試的?”
“哎,姑娘此言差矣!”隻聽得那個白衣公子繼續說道,“是你們先在討論比試的,作為江湖中人,以武會友本就是常事,我隻不過是做了一個練武之人很稀鬆平常的事不是嗎?”
他這話好似也尚有道理,但是薛憶霜便還是有些不快,又要開口反駁,便被查雪柔一把拉住手腕,看查雪柔暗自搖頭示意,方才不再作聲。
而古鴻此時好似也並不在意此人是否無禮一般,便是一躍而起對著他笑道:“好說好說,這位公子所言甚是,若不嫌棄,我們找個地方比試便是。”
此言一出,隻見得查雪柔與薛憶霜皆是一臉不悅,紛紛心道這古鴻又在犯傻,但是也沒有阻攔,她們也對眼前這個無禮的青年感到好奇,更對古鴻新練的武功感到期待。
隻聽得那個白衣公子又說道:“何須另擇他處,便是切磋而已,隻要挪開些桌椅便是。”
“好,痛快!”古鴻聞言則也是莫名興奮,隨即又想到什麽,忙又抱拳道,“差點忘了自我介紹,在下古鴻,師承蘇州雪月派。”
那個白衣公子聞言,竟斜嘴一笑道:“古公子,有禮了。”說著,便見得他身後三人已經紛紛搬開了桌椅,這白衣公子也是手抱著拳,一邊後退一邊說道:“在下崔白,無門無派,隻是生得一偏僻院落名喚‘離仇別苑’。”